第32章 意外的再會
「嗯,我明白了。費格那先生,畢竟也受過你的照顧,我就接受違約金取消合同吧,反正我們也沒因為那起消失事件蒙受損失。」
「感謝您的幫忙。那我先告辭了。」
這是第七家。
我以平常個人密切往來的商會為中心,到處詢問對方是否願意解除採購合約。
又結束一次商談后,我稍微閑聊一下就離開了。
「七家之中只有三家願意接受違約金嗎?有點棘手呢。」
從現狀看來,合作商家實在不可能接受我們支付違約金解約,被拒絕也是理所當然。光是有三家願意答應已堪稱僥倖。
(不過再怎麼算,必須備妥的物資還是超出格隆多商會的庫存……這下必須想辦法確保馬、馬車和道具袋了)
要在不引起爭議的情況下用違約金解除其餘合約着實相當困難。
既然如此,我們勢必得從某些地方籌措不足的部分。
考慮到運送量和工錢,最後無疑會虧損,不過只要在其他城市湊齊必要的商品,至少不至失去這個城市的商業權。
時值中午,我踏進了附近常去的餐廳。
店內還是老樣子,現在明明是午餐時間,客人卻只有零星幾個。
「喔喔,費格那先生。來吃午餐嗎?」
「是啊,打擾啰。」
和熟識的店長稍微打過招呼后,我便坐到幾乎是專屬座位的老位子。
「該點什麼呢……」
「今天我推薦烤魚套餐,吃吃看吧。」
「烤魚嗎?聽起來不錯,就這個吧。」
「好,一份烤魚套餐!」
過了一會兒,餐點隨着烤魚的香味端上桌,托盤上是王國少見的穀物『米』。
當我開動時,店長在眼前的座位一屁股坐下。
「哎呀,店長可以跟客人一起用餐嗎?」
「啊哈?反正我也還沒吃飯。而且熟客們今天都來過了,這時候也不會有新客人上門,所以應該沒關係吧。」
「我想問題不在那裏……算了,現在才說也沒什麼意義了。」
我雖然一直對店長提出類似的勸告,不過本人似乎完全沒放在心上,我也就乾脆放棄了。
「費格那先生,你那家商會好像傳出很不好的風聲喔。」
「風聲?」
「啊啊,聽說和格隆多商會做過生意后,錢都會從商會中消失……既然連我們這種冷清的小店都知道了,想必外面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吧。我當然是不信啦,不過你那邊沒問題嗎?」
「雖然只是莫須有的謠言,但也不能太樂觀,所以我才像這樣鞭策老邁的身軀啊。」
「……我知道費格那先生很感謝上任商會會長的恩情,不過應該也夠了吧?我認為你也是時候退休隱居尋找人生樂趣了。」
「哎呀,你竟然會出言勸我,真是稀奇啊。」
「笨蛋,我是真的……」
「不行、辦不到……」
我毫不猶豫地脫口說出這句話。
「我已經認定自己的生存之道就是如此。現在才推翻的話,過去的一切都會變成無意義的選擇。現在我反而更害怕這種情況。」
「受不了……只打從剛認識開始,你就一直沒變。明明無所不能,卻笨拙得要命。」
「我就當這是誇獎了。再說……」
(這次最先上當的恐怕是我吧。)
「再說?」
「不,沒什麼。不過不管要不要退休,我也差不多該傾力培育後進了。原本打算工作一輩子的,沒想到竟然會出這麼大的差錯……」
雖然還沒掌握證據,但這次騷動的起點就是那時候,肯定沒錯。
儘管還有許多疑點,但只要揪出幕後黑手,屆時那部分也能一併確認了吧。
「那我之後再來。」
從椅子上起身的同時,我不禁詛咒着不得不服老的衰弱,以及蠢到徹底受願的自己。
哪怕是為了彌補自己的失態,我也得努力工怍。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屆時再決定我的去留也不遲。
這麼說完,我便戴上帽子,留下餐費離開餐廳。
自從我開始行動后,今夭已經是第三天了。
這幾天內別說合作過的商會了,連完全納入旗下的商會也幾乎都強硬地脫離了格隆多商會。
「呼,不過我真的老了啊。」
我趁着交涉的空檔找尋這次事件的幕後黑手,以及不知為何避不見面的諾諾利克大人,可是不論哪一邊的所在之處,我始終苦無線索。
只要能揪出幕後黑手,證明他令貨幣消失的手段……
就在我思考着這些事情的時候。
「嘰嘰嘰!」
「嗯哼!?老鼠?」
有隻老鼠突然湊到我的腳邊。
那並非普通老鼠,而是基本上仍歸類為魔物的種類。
雖然能力外表都與普通老鼠沒有差別,但確實是魔物。
照理說這種弱小魔物根本不可能靠近人類。
「這是……信?」
綁在老鼠背上的是折成四折的黑色小紙片。
上頭遺附註『費格那收』。
「『我在城西的遺迹等你。入夜時j個人過來,不得讓任何人知曉』……嗎?」
黑色的紙上寫着銀色的文字。
文字和紙張不知道動了什麼手腳,顏色瞬間消去,變成一張白紙。
城西在通往鄰鎮的幹道外有段距離的地方。
坐落於樹林間的遺迹空有其名,其實只是化為瓦礫堆的廢墟。
「哎呀呀,離開戰場后,很久沒碰上這種事了。」
呼出今天不知道嘆了第幾次的氣,我開始冷靜地算計。
在這種情況下,此信有可能成為起死回生的契機。
我不能錯失這個機會。
哪怕是顯而易見的陷阱。
我悄悄收起紙片,再度邁步前往指定的地方。
出城后,我在幹道上走了一段距離,接着拐進岔路。
等到抵達偏離馬路的目的地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月光匿了這荒涼的地方。
可以看到三個靠在瓦礫上的人影。
「找我過來的就是你們吧。」
「啊,沒錯。」
站在中央的男人回答了我的問題。
傳進耳中的聲音顯得毫無溫度。
站在雨旁的是曾幾何時在城裏見過的兩名少女。
「哎呀呀,世上遺真多奇妙的巧合啊!」
我的確有些預感。
在這次事件過程中,我不斷感受到黏膩又纏縛的憎惡。
那種感覺曾讓我聯想到她們。
不過直到這個瞬間之前,我思考時始終排除了這種感覺。
是我昏聵無能了嗎?
還是離戰場太久造成的遺弊呢?
總之,這實在不值得嘉許。
「難得月色正明,本想慢慢伴各位晚酌,但不巧我諸事纏身,可以快點進入正題嗎?陷害格隆多商會的就是你們吧。」
「……」
聽了我發出的問句,對方並未回答,只是露出扭曲的笑容。
「方便讓我知道『理由』和『手段』嗎?」
「『手段』太複雜了,我不打算解釋,不過『理由』倒是可以告訴你。我想看格隆多,還有你們墜入絕望深淵的表情。從頭到尾,一切都只是為了這個目的。」
那是預料中的答案。
卻遠比想像中更黑暗、深沉、純粹。
「這樣啊,果然不願輕易揭曉真相嗎?」
雖然一瞬間有些動搖,但我隨即平復心情,重新振作精神。
「那麼,至少告訴我那封信是如何偽造的吧?」
「啊,你是指通報重鑄貨幣的信嗎?真了不起耶,居然能發現那封信是偽造的。」
不知名的他笑着嘲弄我的『後知後覺』。
「沒錯,、一切都源自於那封提及魔力風暴與重鑄貨幣的信。魔力風暴也是破壞迷宮核心製造出類似的效果吧。看來你相當博學多聞。」
「多謝誇獎。畢竟我的人生經歷過大風大浪啊。」
他並未否認,反而大言不慚地說。
不過這樣就證明了我曾想到的可能性。
「那封信的墨水裏摻有迷宮核心磨碎的粉末,文章內容也使用了事先決定好的暗號。這些我只交付給唯一的血親,你是如何得到消息和墨水的?」
「這當然是秘密啊。不過,你心裏沒有B數嗎?」
他不懷好意地笑着說。
「……是嗎?」
我咽下翻騰的情感回話。
「既然如此……你又是為了什麼把我找來這裏?」
「當然是為了復仇啊。」
不知名的他這麼說完,溢着微笑的臉散發更凶暴的氣息。
「我要你飽嘗痛苦,痛苦不已、哭叫呻吟地死在這裏。」
他發出的聲音有如小丑顫顫巍巍的笑聲,彷佛惡魔之炎般噴發貪慾的熱度。
「別太得意忘形了,臭小鬼。」
我依然冷靜地思考,讓自胸中湧現的激情遊走全身。
「我想確認的事情都問完了。剩下的部分,等扭下你們的手腳后再來慢慢拷問。做好覺悟了嗎?」
肌膚表面竄出灼燒感,那是強者的證明。
對方有三個人,我只有一人。
不過那又怎樣?
這一點也無法證明情勢對那些傢伙有利。
但是……
我雙手一甩,握住從衣服暗藏的道具袋內抽出的兩把小劍,劍的長度約是手肘到指尖。
然後我重新反手握好左手的劍。
「我要把你們碎屍萬段!受死吧,臭小鬼!」
「哈哈,真不得了的殺氣,再怎麼說,好歹你也是『戰場的浴血惡鬼』嘛。」
「……雖然是早已塵封多時之名,但你們要久違地如此稱呼我也無妨,因為我心情爛透了!」
「呵呵呵,沒錯,這樣很好。我才不會讓你用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隨便死掉。」
剎那,彷佛要震破耳膜的尖銳金屬聲撕裂了空氣。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強,你好強喔!欸欸,為什麼你知道諾諾要發動攻擊呢!?我還以這時候出手,你絕對應付不來呢~」
「嘖,你出現的時機真的糟透了,少礙事——諾諾利克!」
諾諾利克手中的劍,從刀身到握柄通體純白。
另一方面,少年則用全黑中帶有血紅的劍擋下斬擊。
兩把劍在我面前撞擊出鬨笑般的尖銳聲響,同時,一隻野獸與一名復仇者的嘶吼打破了寂靜。
☆
諾諾利克隱藏氣息的方式相當完美,雖然我無意說出口,但還是不得不誇他了得。
從瓦礫堆暗處跳出來后,諾諾利克便壓低身子朝我砍來,彷佛要將我斬斷。
我之所以能在彷佛放慢的畫面中用【復仇聖劍】擋下逼近的白劍,是因為我確信他如果出手,必定會么做。
「喉,呀!」
「喝啊啊!」
應對來自上方的斬擊,我用足以震開對手的力道,從下方揮出心劍。
諾諾利克借力使力,往後一跳拉開距離。
他發揮如貓一般的柔軟身段悄然降落,甚至沒發出腳底摩擦地面的聲音。
「啊哈哈哈!好厲害啊!人家都被撞開了!!」
諾諾利克牢牢盯着我,視線片刻不移,彷佛貓科動物的奪目金眸流露喜悅。
如果他的態勢稍有不穩,我就會繼續追撃,不過他身上卻不見絲毫空隙。
「也罷,雖然已經料想到了……唉……沒辦法,費格那隻好讓給你們了。」
我粗魯地抓着頭吁了口氣。
雖說當初多少早有預料,但在情緒高漲時被潑了冷水,還是讓人覺得有些掃興。
「海人大人,不可以太貪心喔。畢竟您幾乎可以獨佔最後的美味,好歹讓米娜莉絲小姐和我享用前菜嘛。」
「說得沒錯,主人。這種時候不該吝嗇。再說……那位老人是我的獵物喔,主人。」
「也罷……那就照計劃行事吧,米娜莉絲、席莉亞。」
目前兩人的實力恐怕還不足以和諾諾利克抗衡吧。
看不到費格那痛苦的模樣固然可惜,不過也沒辦法——雖然我真的感到非常遺憾就是了。
「欸欸欸,說夠了吧,小哥。諾諾已經忍不住了啦~」
「少啰嗉,你這變態戰鬥狂。給我等着,我馬上就收拾你。」
我並不介意對付諾諾利克,只要妨礙我們復仇,就是我們的敵人。
是敵人,那我就要幹掉你。
「少自說自話,臭小鬼!諾諾利克,你別出手。這些傢伙是我的獵物!不然我連你都殺。」
「嗯?諾諾雖然知道你平常都披着羊皮啦……不過不好意思啦,好不容易遇上真正有實力的對手,人家才不會挑虛有其表的冒牌貨對付呢。」
「啊啊……?明明都是些乳臭未乾的小鬼,少一副揚揚得意的樣子,可惡!」
費格那發出帶有怒意的低吼。
不過諸諾利克絲毫不以為意,只是搗着嘴躬身,掩飾着嘴角勾起魅惑笑容。
「我對行將就木的人沒興趣。還是挑新鮮的享受才好不是嗎?既然想跟諾諾打,那就早點動手嘛。」
這麼說完,諾諾利克又笑得更開了。
(切,太大意了嗎?這像伙直覺還是一樣敏銳。所以才說真正的天才很麻煩啊。)
總之,得在他多嘴之前讓他遠離此地。
反正I切都準備好了,就算現在被拆穿也改變不了什麼,但也沒必要特意讓對方察覺。
「喂,換個地方吧。」
「呀!小哥真是的,你想跟諾諾單獨相處嗎?討厭啦~~你那野獸般的眼神好嚇人喔!」
「閉嘴,為了迎合你那無聊的娛樂,我可是錯過了千載難逢的舞台啊。我要儘快殺了你再回來觀賞。」
「嗯這種反抗的態度,呵呵呵,決定啦!人家要在不弄壞的範圍內盡情凌虐你,然後再好好疼愛你,讓你的身體變得只會對諾諾興奮。」
儘管身材嬌小有如孩童,諾諾利克卻亢奮得露出喜悅的笑容,彷佛誘惑男人的**。
他握着劍摟抱自己的模樣就像真正的女孩子,不,甚至更為冶黯。
「我真想當場挖出那噁心的腦袋,讓你曝屍於此。」
真是的,為什麼我非得應付這麼變態的傢伙啊?
饒了我吧,我都快沒復仇的興緻了。
不過等到開始行動后,情緒也會不可控地高漲吧。
(我不能再繼續廢話磨耗鬥志了。
「是要我等多久,這群臭小鬼,唔!?」
鏘鏘,金屬聲再度響起。
雖然費格那試圖攻擊邁開步伐的我,以及保持一定距離的諾諾利克,但米娜莉絲和席莉S操控的盔甲人偶擋下了他的劍。
「小丫頭給我滾開!」
「哎呀呀,跟之前那個自以為是、隨便高談闊論的傢伙真不像同一人呢。」
「一旦言語沒了意義,假面具也會變得脆弱不堪呢。」
(啊,米娜莉絲和席莉亞好像真的很樂在其中呢,可惡!)
就算說我太貪心,我還是羨慕極了。
我明明那麼渴望和費格那廝殺啊!
對付諾諾利克一點樂趣都沒有!
「之後就交給你們了,喂,快走吧?」
「可以啊,但是啊……」
諾諾利克突然毫無徵兆地加快速度。
「在抵達之前,你撐得過諾諾的攻擊嗎?」
「混賬東西!」
劍刃再度鏗鏘交錯。
「主人!」「海人大人!」
「你們兩個別分心!」
「!!」
「喝啊啊啊啊啊!」
看準兩人分神注意我的瞬間,費格那撞飛了米娜莉絲與席莉亞。
不過她們似乎也回過了神,徹底將專註力轉移到費格那身上。
「啊哈哈哈哈,諾諾也討厭別人心不在焉喔。」
「可惡,誰怕誰啊,死變態。」
「討厭啦,其實人家希望你不要頑強抵抗耶,要確保砍出的傷口可以醫好,是很累人的耶?」
「誰管你啊,去死吧。」
「哼哼,我得好好把你調教一下,就先〇〇〇再XXX,等到你徹底淪落後,諾諾再好好給你△△△……呵呵呵,這可真教人期待呢~,不過到時候諾諾會牽着鎖鏈帶你到處逛的~」
「夠了,我真的受夠了。」
有別於各種層面的寒氣令我毛骨悚然,幾乎讓我有點想哭。
這些傢伙為什麼都不聽別人說話啊?
在鏗鏘交鳴的劍戟聲中,我們深入了遺迹周圍的森林。
「嗯嗯!真搞不懂——為什麼?照顏色來看,小哥的等級肯定只有個位數吧?為什麼你對抗得了諾諾的力量呢?」
樹林間回蕩着白刃交接的鏗鏘聲響。
在雙方試探似地交鋒的空檔,諾諾利克加深了笑容中的喜色。
「吵死啦,狀態又不代表實力!」
(在上一次人生我也曾猜想過,那雙眼睛果然能看穿對手的等級啊。)
我不敢肯定那是否為鑒定的向下兼容版。
畢竟不像我完全看不見任何信息,至少他看得出我的等級。
「再怎麼說,諾諾也知道狀態不等於力量啦,不過只有這樣也說不通啊?小哥真的是人類嗎?」
「我可是……百分之百的人類啊!」
雙方交鋒的同時,我仍持續探測對手的力量。
(戰鬥中看得到嗎?『鑒定』。)
目前諾諾和克還在一點一點試探我的力量,不,是品味樂趣。
我也還有餘力做其他事情,可是……
不出所料,踉上次一樣,狀態依然隱匿不明。
【這裏有個插圖】
「唔,喂,你很色耶。強行偷窺少女的秘密可是違反禮儀的喔?」
「嘖,什麼性別不明嘛!你這傢伙是男的吧!」
「奇怪?你怎麼知道?姆,在相信人家是女生的人面前揭曉真相很好玩耶。」
只見他一臉從容地敷衍我的鑒定,低聲呢喃這種小事。
「可是可是啊,既然你還那麼有餘裕,再多加一把也沒問題啰?」
以白劍令我的劍往上彈開后,諾諾利克趁機從道具袋內抽出另一把白劍。
「嗚喔。」
「嗯嗯!果然你擋下來了呢。」
金屬的鏗鏘聲響起。
我從上一次的經驗得知對方會如何出招,於是用【起始心劍】接下了白劍。
「呵呵呵,比想像中要有趣多了。」
諾利克吐舌舔舐嘴唇。
彷佛以此為開始的信號般,森林裏金屬交錯的聲音益發凌厲,次數也變多了。
(嘖,真令人意外。原本還以為他會稍微保留實力……不過在這種充滿障礙物的地方用那個會有點棘手啊。)
老實說,如果單純比劍術的話,我還有勝算。
我經歷過的生死關頭不只這種程度。
雖然現在的我不具備上次跟這傢伙交手時的狀態,但我累積經驗的過程可不輕鬆,不可能因為這點攻擊就被打垮。
「真是的,煩死了。」
「小哥,你到底是什麼人啊?我們在城裏錯身而過的時候才第一次見面吧?」
「你想說『我們是不是曾在夢中相會』嗎?以搭訕的角度來看,這種說法也太老套了。」
「不然呢?為什麼你用劍的方式怎麼那麼像諾諾?」
(他果然看得出來啊。)
諾諾利克說得沒錯。
過去跟諾諾利克交戰時,我記住了他的技術,並以此為基礎,鑽研出屬於自己的二刀流。
在非生即死的交鋒中,為求增加籌碼的效率,我配合體格、戰術及其他可用技巧不斷磨練自已。
雖然他的劍技如今可說已被我改造成另一種劍法,但基礎動作卻跟諾諾利克如出一轍,本人不可能看不出來。
「天曉得,我沒有義務告訴你。」
「啊?你好壞喔!」
對話的同時,二對二——四把劍激出火花。
最後我們終於抵達我事先看好的地點。
「喝啊啊啊!」
「嗚喔。」
為了大幅拉開距離,我先輕輕彈開諾諾利克的劍,然後橫掃出着重力道的一擊。
「啊啊——結果還是被你撐過來了。」
高聳的懸崖與森林邊界的開闊空間。
只有柔軟雜草叢生於此的地方離遺迹不遠。
可是我卻覺得花了好久的時間才到。
「不過剛好可以熱身,那麼差不多該開始認真啰,小哥。啊,在那之前可以告訴諾諾你的名字嗎?」
「海人。」
雖然我確實可以選擇不說,不過還是乾脆地回答了。
或許是被諾諾利克點出劍術相似這點,令我想起了利用過去唯一一次交鋒的經驗,反覆鑽研修行的日子吧。
是想藉此聊以回報,還是懷有異樣的情感,連我自己都不太清楚。
反正該做的事情不會改變。
「喔——海人嗎?那就叫你小海啰?諾諾會幫你在項圈上寫好名字喔。」
諾諾利克妖艷地舔了舔嘴唇。
至少殺你的時候我會一刀解決,不讓你太過痛苦。
「廢話少說,放馬過來吧……我也不會客氣的。」
踩蹬地面的聲音同時響起。
鏗鏗鏘鏘,劍戟交錯爆發巨響。
撕裂空氣的聲音持續不斷,令人無暇喘息。
我們刀劍相擊的激烈程度,顯見先前被障礙物限縮的行動,確實只是準備運動。
接下來只需要專心戰鬥。
沒錯,只要切換意識,湧現心頭的就是有別仇恨的雀躍歡愉。
「嗚哈哈哈喂,別放水啊?你還可以更快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還不夠還不夠還不夠!」
體內血液逐漸沸騰。
敵人並非毫無技法,一味憑狀態值取勝。
宛如走在鋼索上,一瞬間的判斷都會害人一口氣亂了陣腳。
十、二十、三十、四十。
劍戟武器交錯聲響,令渴求更多快感的本能故障似地騷動不止。
源、源不絕的腎上腺素掃除阻隔感覺的所有累贅,遍佈全身的神經彷佛浮出了表面。
「好久、沒受傷了說,呼呼,哈哈哈!」
「我也是……哈哈哈哈!」
我的臉頰留下一條紅線,諾諾利克則是右肩和左手各劃出一條血紅。
彼此的血絲絲濺到對方臉上。
沾附肌膚的黏滑液體熱得有如燒灼。
「啊哈哈!」
上砍、下砍、橫掃、下突剌、反手擋劍、側頭閃躲,雙方行雲流水地架開直搗要害的白刃。
金屬聲震耳欲聾,空氣撕裂的聲響以毫釐之差錯身而過,這些在在激起冗奮的情緒。
堪稱零距離的高速戰鬥。
我彷佛食啜,沉溺於戰場的氣氛,順從本能的命令揮劍。
毫無疑問,我和諾諾利克都徹底沉浸在戰鬥的痴狂之中。
我利用着這種感覺,而諾諾利克則完全樂在其中。
我們唯有這樣的差別,這點是錯不了的。
世界重啟后,宛如站在細如鋼琴弦的刀口上,我的感覺本已開始鏽蝕。
如今那卻在失控邊緣遊走,將身上多餘的顧慮全數削得粉碎。
沒錯,就是這種感覺。
理性和判斷互相背離。
內心火熱,思考卻很冷靜?不可能。
這樣還不夠。
腦袋好熱,熱得幾乎沸騰。
無論佯攻還是進退攻守,行動都比理解更快做出決定。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以命相搏的劍有如紅濁血液燃起的熊熊火焰,不斷奏出鬨笑共鳴的曲子。
在這個戰場上,我並非復仇者,而是單純的戰鬥狂。
我們深深墮落,瘋狂起舞似地揮劍。
☆
主人和諾諾利克交鋒的速度愈來愈快時,我和席莉亞也持續和費格那交戰。
「嗚,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嗚……」
雖然我和席莉亞兩連手出劍,費格那卻僅憑一人之力擋下了我們的攻擊。
他到底哪來這種臂力啊?
明明用的是略短的小劍,每擊卻像大劍般沉重。
我抵抗不了劍擊的重量,被彈到後方。
席莉亞趁隙操控盔甲人偶揮劍攻擊,卻被輕而易舉地擋下來了。
(既然如此,這招如何!?)
「『冰針』」
手臂般粗壯的尖銳冰棘自背後及左右伸向費格那。
「小丫頭,你太天真了!」
以左右為幌子,後方的冰棘理應準確地從死角發動攻勢,可是費格那輕輕側身,便毫髮無傷地避開了攻擊。
「『風擊!』」「『風伸刃!』」
「啊啊,席莉亞很喜歡那套盔甲耶~」
隨着旁邊颳起費格那施放的魔法之風,席莉亞操控的盔甲人偶瓦解了架式,同時費格那利用風魔法使出斬擊,從背後將人偶的軀幹一刀兩斷。
不過席莉亞也不會如此輕易敗陣。
「可惡,席莉亞饒不了你!」
「噴!!」
新成兩截的人偶垂死掙扎,盡全力活動手腳關節,糾纏着費格那的身軀。
「米娜莉絲小姐!!」
「我知道!『毒霧』!」
我吸了一大口氣,隨即吐出毒煙包住費格那。
「唔!」
「『風鎧』、『升嵐』!!」
然而費格那用風魔法甩開了糾纏的盔甲人偶。
還來不及發揮效果,我的毒煙就被費格那的風吹散了。
「呼、呼,滾開,廢物!」
費格那的視野恢復正常后,立即踹開了盔甲人偶受重力吸引落地的上半身。
「嗚!!!」
「!!!」
隨着金屬碰撞的鏗鏘聲響起,盔甲人偶往我的方向飛來。
為了減緩落地的速度,席莉亞操控盜甲人偶揮劍剌向地面。
脆弱的盔甲無力行動,手臂的部分早已脫落,不過拜此所賜,我才有餘力應付同時沖向我的費格那。
「哈,嗚喔喔喔!」
「喝啊啊啊!」
金戈再度交鳴。
(唔,好難捉摸的劍路。)
費格那分別以正反手持劍同時砍來,描繪出截然不同的軌跡。
而且老練的劍路絲毫不見任何空隙。
多虧平時常和實力遠比自己高深的對手反覆訓練,我才應付得了劍術高明數倍的費格那。
『聽好了,米娜莉絲。最重要的是眼力。如果看不見對手的攻擊,那就沒戲唱了。雖然看穿攻擊也未必閃得掉,但至少能夠抵禦實力高出許多的對手。』
在主人的訓練過程中,我看過無數次勉強還在目視速度範圍內砍來的劍。
正因如此,我才應付得了誘導或佯攻。
「『傀儡憑代貓咪玩偶、小熊玩偶、金屬先生』!!」
「嘖,這些傢伙是怎樣啦!?」
席莉亞的從屬者一同撲向費格那。
先前席莉亞曾回收魔力強化盔甲人偶,不過現在似乎又將之重新賦予那些從屬者。
「趁現在!」
「可惡!」
然而費格那還是勉強擋下了席莉亞從屬者們的攻擊,以及我趁隙砍出的一劍。他真的很強。
如果在他狀態絕佳的狀態下交手,我肯定會輸給他吧。
「呼、呼、呼。」
「呵呵,哎呀呀,怎麼啦?看你從剛才就一副很累的樣子。」
沒錯,前提是,若是這個滿臉皺紋的老人確實狀態絕佳。
「臭、臭小鬼……你們對我的身體做了什麼!?」
「呵呵呵,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是『毒』喔。」
「不可能!知道你們用了魔法葯之後,我已經做好萬全準備,以免商會相關人員遭殃,而自己當然也不例外!」
下意識發出大叫的同時,費格那的臉變得扭曲,不願正視隱約察覺的事實。
「啊啊,這表情真棒。既然你不認為自己中毒了,你大可親眼看看狀態啊
「嗚……怎麼會,開什麼玩笑!?你們到底做了什麼!?」
照席莉亞所說,費格那確認自己的狀態后,錯愕得臉歪嘴斜。
他瞪大充血的雙眼,慌張地朝我大叫。
「呵呵呵,你總算露出本性了。」
席莉亞開心地笑了。
我現在一定也露出了同樣的表情。
「呵呵呵,不愧是主人。雖然先前已經透過啾助確認了,但這樣一看,果然毒性絕佳呢。」
「呼、嗚、呼,少啰嗦,快回答我!」
費格那痛苦地喘着氣o
「其實我根本就沒義務告訴你……算了,反正你就要死了,我就勉為其難的回答你吧。」
況且這樣也能藉機羞辱這傢伙。
我取出主人給的小瓶子,展示着其中的無色液體。
「這裏面裝的是以水銀製成的甲基汞。用來寫邀請函的墨水中也摻了這個。」
「甲……汞……?啊,咕,那又怎樣?」
這就是侵蝕你的毒物。
「別開玩笑了,就算變成液狀,那終究是礦物吧?礦物怎麼可……」
沒錯,那是這個世界的常識。
礦物並非生物,沒有生命的東西無法換取生命。
只要不攝入體內,毒藥就不算毒藥。
『總而言之,這世界所存在的毒都來自人或動植物生成的。』
魔力席莉亞曾這麼說。
雖然我從沒聽過金屬會變成毒藥,但主人用『吸附劍』收集的那些東西卻具有猛烈的毐,即使極少量也能殺死低等魔物。
「那封信上的文字都是用這種毒物寫的。你應該吸進了接觸空氣后蒸發的毒物吧?
我無視堅持礦物不可能有毒的費格那,自顧自地說下去。:
「信上的字,礦物……有毒?怎麼會……而且量那麼少……」
「這種毒物無臭無味,只需感覺不出重量的些微份量便可徹底破壞內臟。呵呵呵,你說你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以免遭殃,是嗎?」
我像是故意激怒對方般誇張地哈哈大笑。
(所以呢?你有辦法對抗不仰賴魔力的毒藥嗎?」
「咕……」
費格那聞言露出僵硬的表情。我看着他的臉,加深了笑意。
「可惡……卑鄙的……臭丫頭。」
「在格隆多商會裏負責骯髒勾當的你有資格說我嗎?看來你果然只是個冒牌貨,難道你以為任何人都會正面迎戰嗎?」
「哈、哈,嗚,喀啊。」
毒性開始擴散后,情勢就變得|面倒了。
如今費格那不斷擦拭着嘴角咳出的血塊。
只要停止攻擊、一味防守,我們就可以盡情觀察逐漸衰弱的費格那。
看他的表情因焦躁與痛苦益發扭曲,着實相當精彩。
不過那也差不多要結束了。
「喀,嗚咳、咳咳……」
更加猛烈地嘔血后,費格那終於跪倒在地。
「唔,已經結束了嗎?原本還希望你可似多努力一下呢。」
盔甲人偶喀鏘一聲,讓直立的劍倒在地上。
席莉亞製造出第二具盔甲人偶,取代了壞掉的那具及從屬者們。
「席莉亞,最後可以交給我來收尾嗎?」
「這份人情可大啰?」
儘管她稍微思考了一會兒,席莉亞終究略帶遺憾地這麼說。
「謝謝你,席莉亞。」
我慢慢走到費格那身邊。
「嗚!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呵呵呵,沒用的。」
雖然費格那竭盡剩餘的力氣揮動右手的劍,卻被我一把掃往上空。
叮地一聲,劍飛到了遠處,啪唰地剌進地面。
「哈、哈,可惡……」
f啊啊,立場總算跟第一次交談那天相反了。」
初次見到這位老人的那天。
他心懷輕侮,自以為是地露出憐憫的眼神勸告我們。
明明一無所知,卻一臉好像很了解我們的表情。
為了保護自己完美的形象,高高在上地強迫他人接受他的善行與勸誠。
用空洞膚淺的話語徹底愚弄我們。
「表面上裝得像個大好人,卻毫不猶豫地為非作歹,真教人想吐。看到你那四不像的偽裝技巧,我實在非常非常不爽。」
我這麼說完,不曉得是死心還是再也無力偽裝,費格那的表情突然失去了氣力。
「少、啰嗦……你們也是我的同類吧。」
接着,費格那像放鬆了全身力道般,完全顯露出本性。
(啊……果真是無比醜惡的冒牌貨。)
不知是上了年紀老糊塗,還是過度偽裝導致本質腐化,又或者從一開始,一切都是以偽裝層層堆砌。
總之,這冒牌貨連模仿都不象樣。
粗魯的語氣和盛怒的模樣全只是偽裝。
「……真的很讓人火大呢。所以我才說你是冒牌貨啊。」
自然而然脫口而出的聲音,宛如歸於沉寂的墳土般黑暗、沉重、冰冷。
「別說同類了,你連猴子也學不來。別得意忘形了。」
「嗚啊啊啊,咕,喀啊!」
我用足以碎骨的力道踐踏費格那撐着地面的手。
「你跟我們沒有任何共通之處。好比你明明不在乎自己人,卻佯裝憤怒。你啊,其實在內心歡喜吧?真不曉得要怎樣才會養成這種思維。」
「咕喔喔喔喔喔喔!」
我就這樣繼續蹂躪他的手。
「你說過『放棄復仇比較好』呢。真正感同身受的人不可能說得出這種話。說出了這種話,不管懷抱多麼強烈的憤怒與憎恨,我們也不會將這種人稱作同類。」
在手的疼痛與毒性的折磨下,費格那口吐鮮血,眼神空洞地看着我。
「好了,費格那先生。我有一個問題。」
「問……題……?」
「沒錯。你帶着很多錢來這裏吧。你死了之後,我們會把錢連同你的屍體一起處理掉。這樣一來,你覺得城裏會如何評價你呢?」
「這、這個……」
想必費格那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了,不過過了一會兒,他還是找到了答案。
原本他痛苦地眯起眼睛,此時稍微撐開了一條縫。
「『在商會發生危機時,捲款潛逃的叛徒費格那先生』。」
「不要……喀啊,我、我絕對不要這樣!!」
口噴血沫的同時,費格那終於暴露了真實的表情。
「啊,太好了。你真的很執着這點呢。」
如果連這都不在乎,我就真的束手無策了。
「呼、呼,喀,咳啊。」
經過目前為止最猛烈的一次嘔血,費格那扔下左手最後一把劍,整個人癱倒在地上。
儘管如此,費格那卻像忘了痛苦似地嘶叫:
「事情,還沒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