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扮個黑臉
姚省的辦公室就在張格辦公室旁邊。平時姚省可以說是公司里來的最晚的一個人,不會早於九點,經常十點以後才出現。
沈鄭飛有些驚訝,側頭去看姚省辦公室的門,還真開着。
其實公司高管乃至各級經理、業務員,因為諸如拜訪客戶的原因一整天不到公司也正常。但作為財務總監,姚省不出現在公司的天數有點多,沈鄭飛知道下面的員工似乎是有些微詞。
他走到財務總監辦公室門口,瞧見姚總監躺在老闆椅里,兩隻腳高高架在辦公桌上,臉上矇著一張不知從哪找來的報紙。
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姚省絕對是個會整么蛾子的人。
比如沈鄭飛至今都記得留學后第一次回國探親在巴黎轉機,飛機上坐在自己身邊的就是姚省。姚省看了沈鄭飛第一眼就說“你肯定是德國過來的”。沈鄭飛很訝異,問他怎麼知道。姚省說“在德國讀書的腦袋都是方的,你腦袋已經長方了”。沈鄭飛不相信,拿出手機自拍一張照片,讓姚省指出到底哪裏方了。姚省笑說“腦袋要是沒方,怎麼會糾結這種問題”。姚省嘴油又愛聊天,於是兩人在飛機上聊了一路,下飛機后就成了朋友。姚省在巴黎是讀金融專業,當時還有最後一年畢業。第二年姚省以及格線畢業后環遊歐洲三個月,到慕尼黑玩就在沈鄭飛的宿舍里打地鋪,那時也順帶認識了張格。他一待就是五天,每晚都拉着沈鄭飛和張格鬥地主。
所以說三人作為留學時代的老朋友,階級感情是鬥地主斗出來的,後來能聚在一起做公司也是緣分早定的緣故。
姚省的爸爸是個處級幹部。姚省畢業后,他老子在一家國企給姚省找了個位置。不過姚省幹了幾年覺得一點勁沒有,沈鄭飛回國創業時,這傢伙居然瞞着他老子偷偷辭了職,然後找到沈鄭飛毛遂自薦。當時姚省幾乎是以耍賴的無業游民姿態,以及會被他老子打死的借口,逼着沈鄭飛同意讓他當公司的財務總監。如今公司的財務都捏在姚省手裏。
去年公司好不容易做出了盈餘,五十萬都不到。三人為慶祝一起去吃午飯,沈鄭飛才提了建研發中心的設想,就被姚省豎中指“想燒錢,還不如請所有員工出去豪華游”。張格那時坐在沈鄭飛對面,悶聲不響吃掉一塊紅燒肉。
沈鄭飛直接走進姚省的辦公室,在辦公桌邊用力敲了敲。姚省聽到動靜,伸手摘下臉上的報紙。
哈呀,今天這是怎麼了,姚省居然也頂着一對熊貓眼。
“你們兩個還真是那麼早來。”姚省打了個呵欠,泰然自若地把腳從桌上拿下來,“不行啊,我到現在還是困,下次說什麼都不玩這種‘一日之計在於晨’了。”
沈鄭飛盯着那對熊貓眼呵呵笑說:“老姚,一日之計在於晨,一副墨鏡不可少。別說我沒提醒你。”
“啊?”姚省愣了愣,馬上伸手從褲兜里掏出手機,點開前置攝像頭對着看了五秒鐘。
“Shit!”姚省罵了一句,又拉開抽屜,真掏出副墨鏡戴上,“剛才我還在嘲笑老張,他肯定看見了,他媽的故意不說啊。你說學歷越高,是不是心眼越多?”
“呵呵,老張很單純的,他只知道工作。”沈鄭飛繞過姚省的辦公桌,身子前傾湊過去聞了聞,“還好沒有酒味,這次應該不是去酒吧勾搭學生妹。”
“你別誹謗我啊。”姚省義正言辭,“我是為公司大計想了一晚上沒睡着。正好又以為今天老張還要在家抱孩子,為了幫你鎮場子才提早衝過來了。”
“理解。那一晚上想出什麼公司大計了?”
“這不正要和你聊,我們去休息區,我要喝咖啡。”
公司里有台公共咖啡機,放在休息區。
“你先去。”
沈鄭飛每天到公司,不到辦公室先看一下郵件,總覺得不踏實。今天也不例外,放包時掃了一眼,市場部經理費茜茜半夜發來一封郵件。標題是關於新季度市場推廣計劃的補充說明,估計補充內容今天也要上會討論。
休息區里姚省站在立桌旁,用手支着腦袋,面前一杯咖啡冒着熱氣,兩眼半閉在養神。沈鄭飛走到咖啡機旁選了雙份濃縮咖啡,咖啡機“咔嚓咔嚓”現磨咖啡豆,發出一陣噪音。
“我早提議用滴漏咖啡機,價格便宜不說,也沒那麼吵。”大概是吵到姚省養神,某人在旁抱怨。
“現磨咖啡香。”對於咖啡,沈鄭飛和姚省經常會有些沒營養的對話。
姚省給沈鄭飛家裏推薦了濾式咖啡壺,沈鄭飛在公司便買了一台能現磨咖啡豆的意式咖啡機。錢走的公賬,姚省借價格問題沒少歪嘴。
喝濃縮咖啡,沈鄭飛既不加糖也不滴奶,只等溫度能入口,便是一口喝下。他喜歡偏回甘口味的咖啡,先苦後甘,特別提神。
喝完咖啡沈鄭飛眼睛是亮的。“來,我洗耳恭聽。”
“你聽好了。”姚省抿了口咖啡,苦得皺眉頭,“費茜茜的新計劃你看了沒有?”
沈鄭飛立刻想起在辦公室看到的那封郵件。“昨晚發來的還沒。”
“她昨晚又發了?”姚省提高了音量。
費茜茜為新季度的市場推廣計劃已經前後發過三四封郵件了。
“嗯。”
“無所謂了,多看一封少看一封沒差別。新的推廣計劃你不要批准,至少不能全部批准。”
“怎麼?財務有困難?”因為是姚省提出的意見,沈鄭飛對此比較敏感。
“不用擔心,我管着哪會有問題。”姚省搖頭,“但我認為市場部不該再招人了。她的新計劃為了加大網絡推廣力度,要招兩個文案做公眾號和微博。其實網絡那一塊我們的投入夠了,至少今年不該再加了。老張不是有新產品方案嗎?他那邊希望再增加一個研發團隊,這次我站老張。”
“這事你怎麼不自己和小費溝通?”沈鄭飛問。
“市場部直接對你負責嘛。”
“人事不是你在管?”
沈鄭飛倒不是推諉責任,他只是想知道姚省的真實想法。因為這個決定似乎還牽涉到張格,張格希望增加研發力量沈鄭飛是知道的。但姚省一向不願爽快地在研發上投錢,今天突然改口,沈鄭飛能不好奇嗎?
姚省瞧瞧沈鄭飛。“你知道我是管財務的,財務不能扮黑臉。我一扮黑臉,下面的員工就會有亂七八糟的想法,什麼‘資金困難’、‘要裁員’之類的。所以你沒瞧我在公司一直嘻嘻哈哈,就是告訴大家智科技一點財務問題都沒有。為了穩定人心,我願意犧牲。”
這話說得好像為了公司姚省有多嘔心瀝血似的,沈鄭飛很想一個白眼翻過去。平時遲到早退,敢情還是犧牲自我了。但他也聽出來,姚省不願以財務總監的身份去批駁市場部的推廣計劃,確實有一些道理。
“老張那邊再招研發團隊的話,差不多就可以成立研發中心了。”沈鄭飛繼續試探。
“胡扯!多個研發團隊也就多招幾個人的事,真要顧不過來就辭了。一個研發中心那是什麼概念,養着人憋大招啊。我們現在的產品框架是你拿來的InterTech授權。我們又不是要自己研發專利出來,至少現在不要有這種心思。”姚省對研發中心的態度果然沒變,而且也說到點子上去了。
智科技實際上在技術上一直有桎梏。
InterTech是德國的大型創新IT科技企業,業務涉及多個計算機科技領域。沈鄭飛在德國畢業后,就入職InterTech做SmartHome方面的項目。後來也是機緣巧合,談下了InterTech的SmartHome技術框架授權,才回國來創業。這當中不少曲折,張格、姚省都是知道的。張格想建研發中心,也未必沒有擺脫技術依賴的想法。不過姚省說的也對,自個憋大招哪那麼容易,就算有一個張格也還不夠。智科技自身積累不足,沒有身家養研發中心啊。
上午開會和張格幾個一直討論到中午吃飯,沈鄭飛連吃飯時都是邊吃邊聊。下午開會前沈鄭飛在休息區連灌自己兩杯咖啡,好不容易提了點神,瞧見費茜茜和姚省一起走進會議室,後面陸陸續續跟着其他部門的主管。看着姚省和費茜茜一路有說有笑,沈鄭飛想起來早上答應姚省自己扮黑臉來着。
這傢伙!
其實沈鄭飛琢磨着自己現在的臉肯定就非常黑,完全繃著,根本不用特地扮。沒見路過休息區的員工一個個都遠遠繞着走?沈鄭飛揉着臉鑽進會議室。
會才開了大半個多小時,姚省及時中斷會議,讓大家做一個十五分鐘的咖啡休息。他拉着沈鄭飛到自己辦公室里,說:“鄭飛,你就不能憐香惜玉點?這樣直接,費茜茜會瘋掉的。”
沈鄭飛閉眼捏了捏兩眼之間的鼻樑。“你不是要我做黑臉嗎?小費那性格你也知道,話不說死,她就要和你辯,辯完了要是她有理,你說是通過還是不通過?”
“那也不能像你現在這樣,一句話都不讓她反駁,她提什麼否什麼。你好歹要給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你一句‘我覺得不行’就完了,弄得像一言堂,你讓其他部門的人怎麼想?”
“哪有一言堂,其他部門的提議我們是充分討論,有過有不過。”
“那不是更有問題,現在所有人都覺得你是在針對費茜茜。”
“我針對她幹嘛,都是你的意思。”沈鄭飛沒好氣地說。
姚省張張嘴,做了個欲哭無淚的表情。“得了,是我害了你。‘我用兵數十年從來謹慎,悔不該差馬謖無用之人’。”他怪里怪調張嘴開唱。
“行了行了。”沈鄭飛趕快推了他一把,“門還開着呢,別以為誇自己是諸葛亮我聽不出來。諸葛亮都是事必親躬,費茜茜你就該自己去對付。”
“哈哈。你既然承認我是諸葛亮,那我給你出個主意。你回頭請費茜茜吃頓飯,緩和一下她的情緒,另外也讓其他同事知道你沒針對她的意思。”
第二天十一點十三分,沈鄭飛來到市場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