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蘇醒

很快，吳銘一行就急匆匆趕到了碼頭。

簡陋的碼頭前，老頭仍舊坐在鐵籠中釣着魚，聽到身後傳來的動靜，他側了側頭，用餘光瞥見來者后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人在屋子裏，情況剛穩定下來，開門時小心點，沒事別來煩我。”

說完又別過頭去老神在在望着面前那片波光粼粼的大海愣愣出神，不知心底在想些什麼。

“這邊。”尼莫指了指碼頭邊一座簡陋的小木屋，然後又看了跟在吳銘身後的伊麗莎白一眼，似乎是覺得有些不放心，隨即叮囑道：“大爺還在氣頭上，你可別再惹他生氣了。”

伊麗莎白倒是毫無心理負擔：“欸嘿~我知道啦~”

看着藍發少女一臉燦爛的笑容尼莫總覺得不太靠譜，帶着吳銘走近木屋。

木屋看起來既簡陋又破舊，就連外牆的木板都破了好幾塊，四面漏風，隱約可以看見木屋裏好像還堆着很多東西。

也幸虧碼頭村地處區域比較特殊，氣候四季如春，不用擔心降溫和保暖的問題。

吱呀一聲，尼莫緩緩拉開了門，門後景象隨之印入眾人眼帘。

房間裏不像吳銘之前看到的許多貧民居住的棚屋那樣一貧如洗，家徒四壁，裏面反倒堆滿了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破爛，有從城市廢墟里撿來的木板、腐朽不堪的鋼筋鐵板，也有從未拆封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經發黑縮水的麵包、包裝已經褪色脹袋的蛋黃派，還有一些早就損壞，就算想修理都無從着手的各種電子設備——從喇叭掉了一半，露出裏麵線路的收音機、碎成好幾塊的電路板到佈滿裂紋的手機、屏幕缺了半個的筆記本電腦，舊世界能見得到的電子產品在這裏一應俱全。

一眼望去，沒人知道這房裏到底堆了多少破爛，而這些破爛中又藏着多少寶物。

也不知道是老大爺的收納技術高超，還是維持平衡技術一流，這些破爛一層疊着一層最矮的地方都堆了有半米多高，幾乎把裏面能走的路全部堵住了，不過或許是之前救過人的關係，這些破爛垃圾中明顯被清理開了一條勉強能落腳的小徑。

而那條小路盡頭是一個被破爛和垃圾簇擁的小木床，一個穿着破舊布衣的單薄男人就躺在床上，表情痛苦，面容瘦削而又蒼白。

“你確定這是城裏人嗎？”

吳銘看到床上那人不禁面露疑惑，這人看起來與其說是城裏跑出來的，倒更像是溺水的村民：“這明顯不像城裏出來的啊，而且你怎麼知道他就是城裏人的？你莫不是在誆我吧？”

聞言，伊麗莎白和趙姒妲兩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尼莫身上。

“呃……”被三人盯着看的尼莫頓時感受到一股無形壓力，他緊張地捏着自己的手指，表情有些尷尬地道，“他當時溺水了，我們把人救回來的時候給換了身乾淨衣服……”

看着幾人明顯不信甚至愈發懷疑的目光，尼莫有些懊悔自己為什麼要多此一舉扒下他的衣服了，慌亂之下不禁手舞足蹈起來，音量也不自覺拉高了幾分：“你們別這麼看着我，我說的是真的！他好不容易才從城裏跑出來的！這都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吳銘一聽頓時來了興趣，他倒不是對救世城毫無了解，畢竟機關不止一次派人對救世城這個神秘又曾經懷抱崇高理念的組織進行調查和接觸。

十五年前那場導致救世聯盟解體的內亂后，或許是因為理想破滅的失望，也可能是連年戰爭需要修生養息，救世元老們宣佈不再庇護任何土地后就以不明手段徹底的封閉了這座城市，不僅禁絕任何物資流通也禁止任何形式的消息傳遞，就連人員流動也被完全控制，機關派去的調查人員都因此失聯了十年之久，直到四五前這座城市再度對外開放，一夜之間失去聯絡的人員才陸陸續續與機關重新建立聯繫。

而這些人員傳回來的消息更是詭異——經過這十年間的修生養息，救世城的人已經不再為生計發愁，只要願意每天都能狂歡享樂。

機關當然不會輕易相信這些突然傳回的消息。

從客觀角度來看，這些情報人員確實幹着最為艱苦危險卻又註定無法為人知曉其功績的工作，每年機關調查員的傷亡率都居高不下，他們或是在調查各類異常事件時遭遇意外身亡、或是為了阻止災害擴大而獻出生命，但更多的是懷抱着未能傳遞出去的情報死在了某個角落裏，甚至連死亡都不為人知，最終只能被人遺忘在失蹤調查員的長長名單之中。

但對於機關而言，失蹤十年再度聯絡的人員是否可信，還需要經過一番考察。

並非是懷疑他們的忠誠，畢竟這個世界存在各種超凡力量，文明秩序尚在時四大超凡組織還能聯起手來鎮壓超凡世界的秩序，禁絕他們對普通人出手甚至扭曲凡人心智的行為，但在這個文明秩序崩塌的廢土，誰也沒辦法保證那些擁有超凡力量的強者不會對普通人做些什麼。

直到將這些調查員接回，並且針對他們的幾份調查報告呈現在情報部門的辦公桌上，初步判斷這些人員沒有受到洗腦、認知干涉以及心智層面的攻擊，一些生命體征也正常完好后，機關這才重視起他們在重新取得聯絡時遞交的聯絡報告。

在機關看來，救世城的情況好到甚至超過了舊世界的黃金時代，簡直就像舊世界尚未毀滅時僅存於某些文學作品中的理想國或是烏托邦一樣。

所以在知道這是從城裏跑出來的人後，吳銘立即追問道：“從城裏跑出來的？除了這些他還說過什麼嗎？”

“額……”尼莫這次明顯遲疑了一下，“他說他是剛進城不久的人，好像是在城裏犯了什麼事，所以費了好大的勁才從城裏逃了出來……”

“管理者，根據生理反應變化，他在騙你。”

“大哥，但他好像沒有惡意呢。”

幾乎是同一時刻，趙姒妲和伊麗莎白的聲音在精神連結中響起。

吳銘在精神連結中給了她們倆一個念頭示意自己清楚，並且不要打斷他之後，臉上表情不變仍舊維持着那副不變的笑容對尼莫開口道：“噢？除了這些他還說了些什麼嗎？”

“就是……他在城裏犯了事嘛……”

“就……啊，對，是觸犯了規矩，城裏規矩多，城裏有很多規矩的都需要遵守，具體是什麼規矩？額這個……”

“啊對對對，就像你說的他害怕被人追究所以，額，所以就想辦法逃了出來……”

或許是吳銘的態度鼓勵了他，尼莫一開始說起來還有些磕磕絆絆，一句話想好幾秒才能編出來，但越編越來勁，越編思路越是清晰，到後來已經能眼都不眨流利編出一大段鬼話了。

“他找了好久才在城裏找到了出來的密道，在好不容易擊倒了幾個，本來以為自己能從救世城游到岸邊，結果游到一半發現體力不支溺水了……”

“原來如此，我聽說人體百分之七十都是水，如果處於放鬆的狀態其實完全可以漂浮在水面上不會沉下去溺水的，游到一半體力不支脫力時溺水反而是救了他，不然的話，他會一邊掙扎一邊沉入水底，而他脫力了反而能浮起來順着洋流一路漂流幾天到岸邊來……”

“對對對！就像你說的一樣，而且他也真是幸運啊，那時候我正跟老頭坐在碼頭釣魚呢，我看到海上好像有個東西，才喊老頭一起看，老頭拿起望遠鏡看了看才發現是個人漂來了……”

而吳銘也不知道出於怎樣的理由和想法，愣是在這裏樂呵呵聽他編了好幾分鐘的瞎話，有時在尼莫自己都編不下去的時候，非常‘巧妙’地插上一嘴，幫這個唇紅齒白的美少年把故事給圓回來，有時又會在對方得意忘形時突然話題一轉，把對方飄飄然的心境打入深淵。

“欸，不對啊，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現在應該被晒成人幹了吧？沒有水的話他靠什麼活這麼久的呢？”

尼莫臉色一變支支吾吾道：“啊這……啊，我記得他好像說過能喝海水……”

聽他這麼說，吳銘翻臉比翻書還快，表情突然陰沉下來：“尼莫，你認真的嗎？喝海水可是越喝越渴，最後反而會脫水而死的啊！”

“噫！”

被他臉色嚇到的尼莫忍不住發出一聲怪叫，驚慌、恐懼種種情緒一齊湧上心頭，就在美少年心中暗暗害怕自己是不是露餡被他看出來時，吳銘突然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地補充道：“啊，看我這記性，我給忘了，人泡在海水裏是不會脫水的，人的皮膚是可以過濾海水中的鹽分從而補充水分的……”

尼莫眼睛一亮，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如釋重負，頓時順着他的瞎話附和道：“對對對！他跟我說這幾天他就是靠着用皮膚過濾海水活下來的！”

“哎，可我聽說海里是有海虎和殺人鯨奧加的，幾乎見人就會攻擊，也就是說他肯定是從海虎和奧加的手裏逃出來的咯？”

“啊……是有這麼回事，他好像說過……”

兩人這麼一唱一和，尼莫是越來越感覺心累，而吳銘反倒是嘴角瘋狂上揚，愉悅的情緒都快形成實質了。

伊麗莎白在旁邊看得實在摸不着頭腦，又被事先提醒過不要開口打斷，只好在精神連結里問道：“大哥……你們在幹什麼啊？”

“找樂子呢。”吳銘愉悅的念頭和情緒波動從精神連結中傳來，而在現實世界中他的嘴角也是微微勾起，表情愉悅而輕鬆，“這個行為呢，叫做找樂子，”

趙姒妲倒是明顯看出來吳銘在耍尼莫，但她並不明白這麼做的實際意義：“管理者，我不明白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當個樂子人也不需要什麼理由，重要的是樂子，是收穫快樂。”吳銘在精神連結中強調道，他不動聲色審視着心態又變得飄飄然的尼莫，當發現對方開始眉飛色舞講起這個漂流者是怎麼在奧加和海虎的追殺下一路活下來時，吳銘臉上笑容也更燦爛了幾分，“尤其是當你親手創造了一個樂子局面，然後徹底引爆這個樂子時才是最有意思的。”

這時，一個困惑而又茫然的聲音，突然插入了話題。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房間內正在神采飛揚講述着奇妙冒險的尼莫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臉上的表情也幾乎凝固。

而聲音的源頭，正是來自那張周邊堆滿垃圾的小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