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有錢任性
邵俊剛要開口，圍觀的人群有人幫腔，“警察同志，這老人挺可憐，鄉下人賣點菜不容易，你就行行好，讓他走吧。”
“對，是挺可憐的，知道你們有任務，有這個時間多抓幾個，跟一個老人耗個什麼勁？”
“那派出所的同志，你幫忙勸勸，讓交警手下留情唄。”
“讓他走可以，也得讓我走，他是沒有證，我是忘了帶，我比他錯誤輕。”
“要不罰都不罰，把我罰款票給退了，我就上班忘了戴頭盔，你罰我五十，我一天工資還不到三十！”
“退什麼退？大伙兒聽我說。”高華光清了清嗓子高聲道：“按照道路交通安全法規定，沒有取得駕駛證駕駛機動車的必須扣留，這位老大爺不光沒有駕駛證，也沒有行駛本，沒有行駛本就上不了保險，這不光是對自己不負責，也是對他人不負責。而且他現在這種行為，已經涉嫌阻礙執法，性質比較惡劣……”
“就會上綱上線，一開口就是罰款。你們天天宣傳人性化執法，法律不外乎人情，這老人年齡這麼大了身體肯定有毛病，背過氣了你們負責嗎？”
“就是，天天就知道罰款，高級轎車怎麼不罰，剛剛就過去一輛沒牌照的，怎麼不攔下來罰款！”
“老伯，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心臟病犯了嗎？要不要我幫你叫救護車。”
看熱鬧的嫌事小，越說越沒譜，徒弟彎腰勸了半天沒效果，邵俊只能另想辦法，拉過高華光說：“你別說了，根本解釋不清，你跟我交個底，老人騎摩托車的違法行為，按照你們的處罰標準是什麼？”
“兩百到兩千元罰款，還可並處拘留十五日以下，他身份證我看了，年齡超過七十歲，按規定拘留不予執行，罰款不能免，車必須暫扣，以後也不能再駕駛機動車，接受處罰后要讓有駕照的來領車。”
邵俊心裏有了數，來到老人跟前俯身說：“大爺，你看清楚，我倆不是交警，是派出所民警，有困難找警察，說的就是我們。”
“你跟他們一夥的，衣服都一樣，我都看見了，你倆嘀咕半天了！”
“我是跟他商量解決問題的辦法，你把手鬆開，有話慢慢說。”
“解決什麼問題？能讓他們別拿走我車嗎？”
“您沒有駕照，不能騎車，太危險。”
“我不怕危險，車沒了，回去老伴能罵死我，你們行行好，我把賣菜的錢都給你們。”
“你不怕危險撞傷別人怎麼辦？真撞了人你沒手續上不了保險，不光要賠人醫療費還要承擔刑事責任。”
“那我以後不騎了，放我回家。”
油鹽不進，只有答應放他走，不然根本不會鬆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越拖下去影響越大，邵俊看着老朋友高華光，也有些為難。
放他走就是違反執法程序，不放解決不了問題，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老人的行為雖然過激，但也是一種自我保護，不可能忍心對一個老人採取強制手段。
“怎麼辦，師傅？”第一次被人圍觀評論，沈天成有些窘迫，就像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沒事。”邵俊胸有成竹，彎腰抓住大爺的手大聲說：“鬆開吧，不罰款了，但你得保證以後不能再騎摩託了。”
“不騎我怎麼回家？”
“我找個有駕照的送你回去。”
“你說話算數？”老人眼睛一亮。
邵俊想了想，掏出一張警民.聯繫卡遞過去說：“我們警務室就在明光路上，我叫邵俊，這是我的聯繫卡，上面有我們警務室地址，有我電話，出了問題你就找我。”
老人猶豫了一下，再次確認道：“我知道你們公安局在哪，你要是騙我，我找你們領導。”
“沒問題，我做擔保，但是你的這個事要按程序辦，你讓交警同志把車推走，處理完安排人送你回家，行吧？”
“好，我信你。”老人手一松，高華光揮着手讓同事小武抓緊把三輪摩托騎走。
邵俊看了看現場的情況，喊了一嗓子，“都散了吧，別圍着了，看看時間，上班要遲到了，後面堵了，天成，搞一下秩序。”
“是，師傅。”
不罰款？也不扣車？這顯然違反執法規定，沈天成不明所以，按說師傅絕不是這樣的人，肯定另有隱情。
“邵警長，謝了。”高華光讓同事抓緊疏導交通，走過來幫着把老人扶了起來。
邵俊沒顧得上理他，繼續問老人：“家哪的？”
“三里河。”
“不算遠。”
“來，老高，咱兩邊分個工。”邵俊掏出錢包說：“你們不是有個現場處罰的程序，罰款我幫着交了，完了后你找個有駕照的幫忙把老人送回去，該教育教育，該說的要說透，以後摩托不能騎了，誰想騎也要去上牌辦保險，這些你比我專業，三里河來回也就半個多小時，耽誤不了多少事。”
“不是，邵警長，怎麼能讓你掏錢？”
路上的人群漸漸散去，秩序恢復了正常，幾個待處罰的違法者也沒了心氣，都老老實實排隊接受處理。
看着徒弟正在安慰老人，邵俊放下了心，和老朋友打起了嘴仗。
“我們是執法者，不能知法犯法，今天這事兒比較特殊，這麼大年紀來市裡賣點青菜不容易，真罰他成百上千的，日子沒法過了。”
高華光是交警，類似的事在執法過程中碰到很多次，他實在不能理解邵俊的做法，邵俊和他一樣，都是一千多塊錢的工資，一個月遇到幾次這樣的事，還要倒貼。
“你出這個錢算怎麼回事，要不我幫忙墊上算了，再說，干咱們這行的，遇到的可憐人多了，你幫的過來嗎？”
“幫的過來。”
“好好，你有錢，你大款，我甘拜下風，聽分局孫主任說你發的工資都不夠貼的，一開始我還不信，這次真服了。”
“錢財如糞土，仁義值千金。”
“你又來了，不開玩笑，違法行為罰款五百，還有，讓你破費心裏過意不去，周末我請客，還是老地方。”
“好，告辭。”瀟洒地從錢包里抽出五張百元大鈔遞過去，對徒弟揮了揮手示意回返。
老人快步追了過來，拉住邵俊的衣角，從懷裏掏出手帕包着的零錢，哆哆嗦嗦地說：“公安同志，我都聽見了，讓你給我交罰款不合適，我這七十五先給你，剩下的明天送來。”
“大爺，不用還，去，跟着那交警，一會他帶你去取車，找人送你回家。”
“哎，謝謝，謝謝。”老人眼巴巴看着邵俊兩人騎車摩托走遠，有點六神無主。
高華光將車後門拉開喊道：“來，別緊張，上車，他走了也沒事，這是你罰款單子，一會我跟你去停車場取車，再找個人送你回家。”
西城派出所正式民警加上所長教導員一共十二人，加上協警也不到三十人，轄區內設七個警務室，只有邵俊負責的站前社區警務室是24小時值班，分局領導一再要求警力下沉，讓社區民警負起責，提高轄區的“見警率”，可就那麼多人，全去警務室值班都輪不過來。
所里重視站前社區警務室，主要是考慮到其特殊性，給安排了四名警力，所里四個人兩班倒，邵俊是警長，是警務室的負責人，和新輔警楊志搭班，新來的實習民警沈天成和五年警齡的輔警宋成搭班。
站前社區警務室轄區環境複雜，轄區面積1.5平方公里，有本科專科共三所大學，一所中專，四個住宅小區，一個長途汽車西站，一個綜合購物廣場，現有戶籍人口8000多人、外來人口8000多人、出租房近700間，學校和車站周圍的網吧、旅館、遊戲廳、飯店、練歌房林立，開了關、關了開，老闆換個不停。
外來人口佔了一半，管理的難度不小，發案率居高不下，屬於西城派出所重點整治的區域。
邵俊參加工作起就在基層派出所，幹了六年多，典型的樂天派，不爭不搶，生活中很幽默滑稽、不修邊幅，工作起來又及其認真。
去年九月份，分局進行崗位調整，紅星派出所教導員高升，空出了個位置，分局領導研究決定搞了個“競聘制”，有資格的民警一個個都找領導彙報工作表決心，他倒好，主動找馬副局長表示願意繼續干“片兒警”，原因是“性格脾氣不適合領導崗位”，馬副局長仔細一想，也對，邵俊的家庭情況特殊，每月多拿幾百塊和少拿幾百塊沒區別，換個角色走上領導崗位擔子更重、責任也更大。
馬副局長考慮到這幾年各個派出所工作方向有點偏科，只注重破案率和破案數，對轄區的群眾工作和社情民意方面太欠缺，基層警力不足是個原因，但關鍵還在於安排合適的人去干。
要維護轄區的安全，打擊犯罪只是治標，開展群眾工作、能充分依靠基層組織做好安全防範才能治本，而社區工作就是邵俊擅長的。
局領導研究斟酌了一番，給他提了副主任科員，任命為警務室警長，警長不屬於行政級別，只享受比民警稍高的待遇，職務不變，還是干他的社區民警。
回到警務室，楊志從所里辦完事回來正在值班，有兩個男子手裏拿着材料，正坐在台前辦手續，上午人不多，辦暫住證、身份證的居民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