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交警和片警
“三個小偷?”邵俊嚴肅了起來,公安工作講究的是破案率和破案數,西城派出所歷年來在分局的排名都是數一數二的,但今年上半年的工作完成情況不好,被分局馬副局長點了名,回所里后大發雷霆,制定計劃制定目標,下半年無論如何也要迎頭趕上,不然年底的“集體二等功”就沒了。
從七月份開始,所里周一例會上翻來覆去就強調兩個問題——破案數和破案率,所里民警協警這兩個月幾乎沒休息過。
無論是民警還是協警,都沒人喊苦喊累,分局搞了個“量化考核”和“年底末位淘汰制”,誰工作干不好就去參加業務培訓班,培訓完考試,考試不合格的上報市局,由市局領導上報市委編委給予辭退,不管真假,一時間風聲鵲起,誰也不敢“以身試法”。
派出所的“辦案隊”,負責案件辦理,主要針對治安案件和一般的刑事案件,遇到大點的刑事案件就要移交給刑警隊。
警務室的任務沒辦案隊那麼多,但也不能拖後腿,早完成早安心。
三個小偷,盜竊的物品價值過兩千就上升到刑事案件,所以邵俊很重視。
“別提了,一聽有盜竊犯,我和天成也興奮的不行,火急火燎就趕了過去,到地方搞清楚情況才知道,這三個倒霉蛋是工大學生,放學去網吧上網,三個人聯機打CS,一玩就忘了時間,寢室早熄燈了,大門也關了,三人都怕挨處分,商量了一下就想翻牆回寢室,兩個托一個,一個拉兩個,誰知還沒等翻過去就被四個巡邏的保安抓了個現行,三人都說是學校學生,保安根本不聽,我估計那保安也是想給領導表功,愣是把三人關黑屋裏,先給保衛處領導和110各打了個電話,連保衛處的葛副處長都驚動了,弄清了三人身份,葛副處長說他們學校內部解決。”
邵俊雖然有些失望,但也很快釋然,這樣的烏龍出現不止一次,幾乎每天都能接到無效警情。
“最後一次是凌晨兩點五十,藝職院學生網上被騙了遊戲幣,天成幫他找回來了。”
“怎麼找回的?”邵俊很好奇。
“就是給對方發消息,說我是警察,已經掌握了你的犯罪證據,你立即歸還……”
邵俊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把記錄搞好就行,時間差不多了,你下班休息吧,回去別睡過了,定個鬧鈴,下午記得去游泳館。”
游泳館是邵俊老爸邵華文公司旗下的產業,所里一半正式民警一半協警,同工不同酬,協警待遇不行,每年分局都要應聘協警,退伍軍人居多,干兩三年,結了婚沒幾天就辭職,工資低養不了家,剛培養出來就另謀高就,為這事局領導也很頭疼。
邵俊是分局出了名的老好人,《公務員法》規定,公務員不得從事或者參與營利性活動,在企業或者其他營利性組織中兼任職務,但協警可以,尤其是警務室值班的協警,值二十四小時,休息二十四小時,休息日下午和晚上去游泳館和射箭場兼職,會游泳的干救生員或者游泳教練,不會游泳的去射箭場當工作人員,這兩個地方上午沒什麼人,下午和晚上是營業高峰期,一月上十五天班,給六百塊,加上協警的八百五工資,都超過正式民警了。
“是。”宋成準備去裏間的休息室洗把臉,又想起件事,“對了,楊志去所里送材料,七點半去的,一會該來接班了,前幾天來咱們這辦戶口本、身份證、暫住證那些材料,周姐急着要,要在時限內給人家辦完。”
“好。”邵俊打了個響指,剛把身上的單肩包放桌上,手機就響了,掏出一看是交警大隊城西中隊的高華光。
“小光光,有何貴幹?”老朋友了,同一批入警的,沒事經常聚,邵俊拉着長腔調侃。
“老邵,邵警長,別開玩笑了,趕緊來救場!”
“怎麼個情況?”聽到電話里一陣陣騷亂,邵俊收起了笑意。
“明光路和站前路交叉口,趕緊來……我不打110了,打了也是轉到你那,我這邊……”
“老高,我聽不清,你那邊太吵,你別著急,我馬上過去!”
邵俊剛掛掉電話,邊喊邊往裏間進:“天成,別睡了,跟我出趟警。”
“師傅。”沈天成沒睡個囫圇覺,強撐着坐了起來。
“大志去所里辦點事,你跟我出警。”
“是。”
沈天成心底里很慶幸,參加公考入警,一起培訓分到分局的有八個人,五個上過警校的分到了刑警大隊,三個專業不對口的分到了派出所,到了各自崗位后也都有了師傅,交流一比較才知道,別人師傅都是板著臉,自己師傅沒架子,很容易相處,還很幽默搞笑,但工作起來卻極其認真,局裏上上下下都對師傅很客氣,連那個“凶神惡煞”般的王所見了師傅都是笑臉。
在警務室實習了三個多月,每天的工作就是24小時值班,接處警。
老家遠在二百公裡外的縣城,在省城工作租房又太貴,索性就住在警務室,吃飯去工大食堂,比小飯店便宜,量還足。
培訓的時候教官就說了,要做到令行禁止,無論什麼時候有任務必須立即到位,連忙將筆記本合上,下了床和師傅一起佩戴出警必備的“八大件”。
警務室的硬件和軟件都比較簡陋,休息室也是裝備室,必要的時候也可以是調解室和詢問室。
裏間是兩架高低床,一個小書桌,四個圓凳,進門處一個鐵架子,擺放着兩個防暴頭盔,兩扇防暴盾牌和兩根警棍。
當警察更要遵守交通法,被分局紀委抓住小辮子可不是開玩笑,出警要騎大摩托,必須佩戴頭盔。
“交警隊的老高,估計是執法時起了糾紛,過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在分局,派出所和交警大隊打交道遠沒有刑警大隊多,交警查車遇到糾紛,民警能怎麼解決,沈天成不是很理解,但師傅的話就是命令,快速穿戴好裝備,到門外坐上白色塗裝的警用大摩托,
宋成本來都換便裝準備下班了,很自覺的沒走,坐在電腦前又值起了班。
邵俊摩托開的又快又穩,現場就在路口,五分鐘左右就趕到了地方,將車停在路邊。
圍觀的人不少,還有人拿着手機拍照,人群中能看到交警大隊的一輛警車和一輛摩托,邵俊將剛配發的執法記錄儀“數碼鷹”別在肩膀上,沈天成從摩托車工具箱裏取出記錄本,跟在師傅後面走向人群走去。
“請讓開,請大家讓開,我們是西城派出所的,怎麼回事?”
人群閃開一條縫,只見一個渾身是土的老人躺在地上,死死抱着一個交警的腳脖子不鬆手,交警手裏握着一輛摩托三輪的車把,交警不放車,老人不放腿,兩人就這麼耗上了。
旁邊有四五個違法的機動車車主,車被扣了,本來是等着接受處罰,看到有這麼一出,幾人一商量,先不掏罰款,在一旁看看形勢再說。
你查我為什麼不查他?他沒掛牌照沒有駕駛證為什麼不罰款?你放了他就得放了我,不然就告你選擇性執法。
“不能走,我死也不讓你走!”老人帶着哭腔喊道。
“先鬆手,有話好好說,我是派出所的。”
邵俊看到現場的情況心裏就明白了,摩托三輪無牌無證,交警執法遇到阻擾,發生這種事很麻煩,很多老人尤其是農村老人沒有法律意識,根本不知道《道交法》是什麼,我自己買的摩托車,憑什麼不讓我騎?交警就知道罰款。
片警不好乾,交警一樣不好乾,大馬路上圍觀的人多,幾乎人人有手機,手機的照相功能越來越高級,百萬像素以上的不稀罕,別有用心的人拍一段視頻傳本地的熱門論壇上,搞出輿情發酵,有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就算分局領導給你解釋的機會,就算最後解釋清楚,已經造成的影響沒辦法挽回。
“大爺,有什麼事好好說,你這樣解決不了問題。”沈天成過去試圖將老人扶起。
“不松!就不松,我賣個菜,自己地里種菜,不值錢,一共賣了七十五,都給你們還不行?”
老人死死抱着交警的腳脖子,交警尷尬無比,急的臉通紅還不敢亂動,腳下更不敢用勁,怕老人有個什麼病訛上更麻煩,鬆開摩托車把也不行,執法制度約束着呢。
高華光將邵俊拉到一旁:“邵警長,是這樣,我們大隊在搞無牌無證車輛專項治理,上午剛上路執法就遇到這老人騎着沒牌照的摩托三輪,攔下來一問,駕駛證、行駛本全沒有,按照道交法規定必須扣車、罰款甚至拘留,他也不能再繼續駕駛,小武依法將他三輪扣留,他撲上來就抱住腿,無論怎麼說都不鬆手,遇到這樣的,我是沒辦法,你來了,就按照你們程序來,該強制傳喚的就強制傳喚,我們都有執法記錄儀,不怕最後他耍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