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紅顏一淚慰艱辛
競選A市重型機器有限總公司總經理職務的十八名后選人,乘了一輛大巴到了生產區才下車,因為是來參加笨重的體力勞動,而不是來作客,更不是來檢查工作,所以沒有人歡迎。
除周鴻穿的是T恤衫、西短褲、輕便膠鞋外,其他十七人都是雪白的襯衣,筆挺的西褲、放亮的皮鞋,還有幾位扎了領帶,一副出國考察的派頭。帶領他們來的是主考官助理、財經學院經濟管理系的劉副主任,是一位才氣橫溢的年輕女教授。
重型機器廠由孫副廠長接待,他是主管生產的副廠長,他按照主考官助理的意見,今天給候選人安排了三項選擇性的勞動,第一項是清除垃圾,將小縣城大小的廠區的垃圾、雜草清除,並為他們準備了竹掃把、鐵鏟、斗車;第二項勞動是轉移倉庫材料,將甲處的材料轉移到乙處,這是最笨重的一項苦力活;第三項是擦拭辦公樓的門窗玻璃,這是最輕鬆的活。
周鴻選擇了轉移材料的重活,其他十七人中有三人選擇清除垃圾,其餘十四人全部選擇擦拭門窗玻璃。周鴻頭天已經去過材料倉庫,還跟倉管員們聊過天,他走到一號材料倉庫,這就是今天安排轉移材料的倉庫對大家說道:
“兄弟們好,我是新上任的材料搬運工,請主任安排。”還拿出香煙來請大家抽,但不是中華煙,在這裏不能擺闊氣。
“老弟,你昨天不是來過嗎?”倉庫主任一邊接住周鴻遞去的煙一邊說道。
“昨天是微服私訪,今天是勞動改造。”周鴻笑道。
“啊,原來你也是后選人,怎麼就來了你一人?”
“他們都去環保了。”
“老弟貴姓?”主任對他立即客氣了起來。
“叫我周鴻就是了,敢問主任貴姓?”
“小姓何,叫何得來。”
“何主任,給個活干,我有的是力氣。”
“老弟,今天這活不是我安排的,是主考管官助理親自佈置的,真的是力氣活。”
“說吧,多流點汗少感點冒。”
“你跟我來。”何主任帶着周鴻走進鋼材倉庫,裏面碼放的全部是圓鋼,每件起碼有一兩百市斤重,主任指着一堆圓鋼說道:“要把這隊圓鋼轉移到那邊的牆腳下面堆放好了”。
周鴻一看,大概兩百米距離,再看這堆圓鋼起碼有數百根,每根大概一百多市斤重,他沖何主任一笑,立即彎下腰伸手就抓起一根圓鋼立了起來,扛在肩上就走。
“周老弟,準備了帆布手套,戴上手套吧。”
“好,搬完這根再戴,您去忙您的吧。”
“好,那你慢慢搬,累了就休息一下,門口有涼開水。”
“謝謝。”周鴻邊走邊說。
“勞動光榮、勞動創造世界”的口號,知識分子喊得比工農群眾要響亮,領導幹部喊得就更響亮,喊起來很容易,真正做起來就不那麼容易了,甚至對“光榮”二字開始懷疑起來,今天清除垃圾的后選人賴副局長就如此。
賴副局長開始掃地,但灰塵太多,於是就鏟雜草,沒鏟了半小時腰又酸,於是就拖斗車,拖了三車垃圾,翻了兩次車,連嶄新的皮鞋都被壓裂了,再於是就坐在牆腳下休息。
他現任市氣象局副局長,他覺得氣象局的水太清了,沒魚可摸,就連蝦都沒有,他每月一分不剩地將工資交給老婆,自以為是個模範丈夫,結果每次都看老婆的臉色,女人的臉笑起來時,就像一朵花,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女人的臉沉下時,就像凍爛的柿子,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他開始搞不請老婆給他臉色看的原因,於是就對老婆說道:
“我一分錢都沒留,不信你看工資表。”他將發工資的長紙條遞給老婆。
“我知道你沒留私房錢,因為你沒別人那個本事。”老婆沒接他的紙條。
“別人不也是上班拿工資,副局級的工資都相差不遠。”
“別人抽包煙就是三十多,每天三包煙就是一百多,你的工資還不夠別人抽煙,你看有就幾個局級幹部在家裏等老婆做飯吃的?只有老婆跟他坐車去酒點吃飯的,我風光過一次嗎?”
自此以後,賴副局長每天一到吃晚飯時就給他那些當副局級以上幹部的老同學或朋友們打電話,結果這些人十有**都在酒店裏吃喝。他這才認識到自己確實沒本事,當個副局長連頓飯都混不到吃,每天坐在家裏的冷板凳上吃老婆的“問鍋飲食”。於是他決心跳槽,從糠籮里跳進米籮里,從清水裏跳進混水裏。
機會終於來了,一見到公開招聘市重型機器有限總公司總經理的文件后,他第一個報了名,他認為重型機器廠哪怕是再窮,但水是混的,窮只窮在做苦工的工人頭上,不可能窮到當官的頭上來,只要能競選上這個職務,就要好好地大撈一把,洗盡恥辱,也讓自己的老婆風光一把。
也不知誰給主考官出的餿主意,安排搞兩天的體力勞動,他從娘肚子裏爬出來還沒搞過勞動,在學校讀書時,每次輪到他值日搞衛生,他就花十塊錢請從農村來讀書的同學代勞。
“賴副局長,你休息已經超過半小時了。”主考官助理手裏拿着一個本子走到他面前說道,把他從沉思中驚醒。
“啊,對不住,確實太累了。”賴副局長邊說邊起身,拿起一掃帚去掃地。
女教授來到了一號鋼材倉庫,見周鴻打着赤膊扛着一根圓鋼小跑步往前,等他放好后,於是笑着說道:
“碩士,辛苦了,坐下來休息一下,請您喝瓶冷飲。”她特地為周鴻買來的。
“謝謝大教授。”周鴻接過冷飲坐在圓鋼上,女教授也坐在圓鋼上面。
“聽說您是清華的高才生?”女教授兩隻眼睛看着他,似乎在欣賞這個男人的陽剛和帥氣。
“就像這根圓鋼一樣。”周鴻拍着身邊的一根A3低碳鋼。
“含碳量低的韌性更大嘛。”女教授嫣然一笑,笑靨如花。
“教授,您大概是‘海龜‘吧?”周鴻看着女教授說道,她長着張蘋果臉,大眼睛,雙眼皮,直鼻樑,中等個頭,燙着捲髮,胸脯飽滿,打扮開放,相貌一般,年齡不過三十一二歲。
“何以見得?”女教授望着他寬大的胸膛和發達的肌肉,因為他是藍球健將。
“從國內學校出來的,不會有這麼快的進度。”周鴻笑道,他好想抽支煙,但倉庫的管理制度禁止抽煙。
“我就讀於哈佛,是財經學院請我回來的,我的家就在A市,我叫劉芳。”
“劉教授,您去忙吧,我要勞動了,我準備上午扛一百根,還差二十根。”
“誰規定的?”
“我自己規定的。”
“為什麼?”
“人做事必須有個指標或者目標,不能混。”
“夠爺們,小心肩膀。”女教授就是欣賞這樣的男子漢。
“肩膀破了,還會長出來的。”周鴻邊說邊扛起一根圓鋼。
女教授走到倉庫門口時,又回眸看了周鴻一眼。
下午收工時,除了周鴻朝氣蓬勃外,其餘十七個后選人,就像從急症室走出來的,個個沒精打采。上車前劉教授還做了個簡短的講話:
“大家辛苦了,明天繼續,不準請假,請假就意味着放棄競選。現在上車回家。”
汽車開動了,周鴻看着他的競選對手們心裏暗暗好笑,他跟女教授坐在一排,她身上的汗酸味對於女教授來講,簡單比高檔香水還清醒。
周鴻一回到賓館大門前,顧菡已經等了他好一會了。
“夠爺們,還這麼生龍活虎。”顧菡迎住他說道,然後挽着他的手往賓館走去。
“我身上臭嗎?”周鴻笑着問道。
“不是臭,有點酸味,我喜歡。”顧菡笑道。
“真怪,現在的女孩子都喜歡汗酸味。”周鴻戲道。
“還有誰喜歡?”
“女教授。”
“她也聞了您身上的汗味?”
“車上她跟我坐在一起,除非她的鼻子有問題。”
“學長,您先洗澡,我等會給您洗衣服。”
“好吧。”周鴻拿着換洗衣服進了洗澡間,洗完走進卧室后,一頭倒在床上。
“怎麼了,很累吧?”顧菡坐到他身旁說道。
“兩個肩膀好像腫了。”
“讓我看看。”顧菡立即脫掉他的短袖襯衣,“學長,您今天扛什麼?”
“我一天扛了兩百根圓鋼,總重量十六噸。”
“學長,我就躺在這裏休息,我去給您買藥水來消腫。”顧菡鼻子一酸,大顆的眼淚流了出來,滴在周鴻的胸膛上。
“哭什麼,沒事,去吃飯吧。”周鴻坐起身來。
“不,先消腫再去吃飯,我很快就回來。”顧菡一邊說一邊抹自己的眼淚,然後出了門。
周鴻看見顧菡這麼心疼他,心裏比什麼都高興,連肩膀痛都減輕了,女人如果不心愛那個男人,你就是痛死了也擠不出她的一滴眼淚來。
顧菡確實很快回來了,買的是萬花油和藥棉,立即就給周鴻一邊塗一邊揉一邊問道:“痛嗎?”
“小意思,痛得舒服。”
“痛還有舒服的?”
“因為有您護理。”
“我確實從沒幹過這種事,如果是別的男人,打死我,我也不會給他擦。”她不打自招道。
“顧菡,後天就要上擂台了吧?”周鴻故意把話岔開,因為現在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
“不錯,其實今天就是考試。”
“今天勞動也算?”
“算,可能還很重要,您應該是第一名。”
“您有沒看見我們幹活。”
“回來時,女教授不是跟您坐在一起嗎?”
“就憑這個?”
“因為我也是女人。”
“在女人面前真是防不勝防。”
“好點了嗎?”
“幾乎全好了,我們吃飯去吧?”
“好,晚上您自己再擦一次,明天注意一下。”
“行。”
他們兩人手牽着手出了賓館,向美食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