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錢
對於弟弟妹妹能不能考上,林和平也沒把握,“咱不報熱門專業。讓平安考獸醫。”
孫氏不由地說:“還有給牲口治病的?”
林寧寧聽到這話不禁看向他大姐,滿眼的好奇,“真有啊?”
林和平沒說再過些年到處都是寵物醫院,因她娘無法想像,“你養的豬一年頂多長兩百斤,人家有學問的人養的豬,半年就能長這麼大。知道為啥不?”
孫氏老老實實搖頭。
林和平:“科學養豬。獸醫是必須的。”轉向她小弟,擔心孩子又想退學,“你不上學,這幾年是能賺到錢,十年乃至二十年後,干不動了,想回來養豬都賺不了錢。”
“依你這樣說,二十年後,像你爹那種上過兩年學的也不用出門了。”孫氏覺得她太誇張,說完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林和平點頭,“你們有錢都坐不上車,因為不會買票。就算你們能坐上車,到了城裏都找不到廁所。現在有些地方的廁所,比咱們縣裏的飯店還漂亮,你根本不知道從哪兒進。”
林寧寧忙問:“是不是南邊那些城市?我在我們老師的報紙上看過,高樓大廈比咱們村的房子還多。”
林和平不知道她弟說的是哪兒,不妨礙她點頭,“對!別聽娘的,她早已被時代拋棄。”
孫氏聽到“拋棄”倆字,自尊心受不了,“你沒被拋棄。你你在大城市——”
“還做不做煎餅?”林老漢打斷她的話。
孫氏噎了一下,指着林和平,“你聽聽她說的叫啥話。”
“她要平安和安寧再試一年,又沒要你出錢,你有啥不滿意?”林老漢上過兩年私塾,懂得比孫氏多,他覺得多識點字終歸有好處。有什麼好處,林老漢也說不上來。
林和平方才那麼一說,林老漢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
以前家裏沒錢,他不捨得林和平作難,兒女不願意上學,林老漢也沒咬牙逼他們去。
林平安和林安寧的工作也輕鬆,林老漢認為這對農村人來說足夠了。
現在在首都待幾年的林和平發話,又不用他們出錢,林老漢是沒有任何意見,“你再跟和平叨叨,你沒被和平氣死,和平也得被你餓死。”
孫氏連忙端起碗攤煎餅。
林寧寧忍不住偷笑。
林和平朝他腦門上戳一下,“不準再說不上學的話。”
“不講,不講。”林寧寧頭搖的像撥浪鼓,看到錢又被他娘放桌子上,小聲問他姐,“這個,咋辦?”
林和平:“娘不要,你收起來。平安和安寧有工資,回頭給平安兩百,給安寧兩百,剩下六百留你上高中。”
孫氏慌忙大聲說:“他上高中用不了那麼多錢。”
林和平沒理她娘,對她弟說,“咱不上鎮上的高中。你加把勁兒,咱上縣一中!”
“縣一中得住校!”孫氏跑出來,“半個月才能回來一次,還得在學校里吃。”
林寧寧拿起錢,沖他娘揮揮手,很是得意地說:“我有錢!”
孫氏:“……有錢也不是你的。”
林寧寧的手僵在半空中。
“我給他就是他的。”林和平開口。
林寧寧再次揚起笑臉,“娘,聽見了吧。我的!”把錢攤在桌子上,準備跟哥哥姐姐分錢。
孫氏伸手抓起來,“我給你收着!”不待林寧寧開口,急急往堂屋裏去,邊走邊嘀咕,“你小孩子家不知道掙錢艱難,錢放你手裏,不出仨月能花的一分不剩……”
林寧寧張了張嘴,眼睜睜看着堂屋門被無情的關上,好方便他娘藏錢。
林寧寧不禁指着緊閉的房門,咬牙切齒,“這人竟然是我親娘。把我的錢奪走藏起來,還怕我看見?”轉向林和平,滿臉的難以置信。
看到這一幕,林和平倍感親切,不禁笑了,“我知道她的錢放哪兒的。回頭要用,我拿給你。”
刷一聲,門打開。
孫氏滿臉緊張,“你咋知道?”
“對啊,姐,你怎麼知道?”林寧寧也好奇,有次他要買筆,正好爹娘都不在家,他翻遍整個堂屋,也沒找出一分錢。
林和平:“給爹娘曬被子的時候發現的。”
林寧寧驚得瞪大雙目,“藏被窩裏?”不禁轉向他娘,“怪不得我連老鼠洞都翻了,也沒找到。”
林和平失笑。
“不是?”林寧寧忙問。
林和平:“藏被窩裏還怎麼睡覺。錢被娘包在布里,縫在了被子裏面。還是鋪在身下的那床被子。”
林寧寧張大嘴,“我的老天爺!”見他娘很是震驚,“現在放哪兒?娘這次藏的很快。”
農家很少有人捨得買枕頭,夏天躺涼席,春秋冬三季都是枕自己的衣裳,上面放一條毛巾,以免弄髒衣裳。
林和平今生雖然有好幾年沒回來,但她娘藏錢的習慣也不好改。再說了,沒人發現她的錢,她也不可能改。
林和平:“在娘枕的衣裳兜里。”
孫氏的嘴巴動了動,指一下林和平,就往廚房去,“她爹,是不是你說的?”
“我都不知道你把錢藏哪兒,跟誰說?”林老漢瞥她一眼,“趕緊看看餅糊了沒。”
林寧寧往廚房裏看一眼,見他娘忙着把餅盛出來,又繼續攤餅,嘴上說,“姐,我把書送我屋裏。”拿起書本,就往他爹娘睡的堂屋裏拐。
片刻,林寧寧出來,沖林和平比個大拇哥,不愧是我姐!
林和平看着這麼鮮活的少年,不由得露出笑臉,“寧寧,去給我倒杯水。”
林寧寧三兩步回他屋,書本小心放好,就在屋裏應,“好!”故意加重腳步跑出來,“大姐喝熱的還是溫——”
“聽說和平回來了了?”
話音落下,門“吱呀”一聲,一個四十齣頭的女子走進來。
林和平起身,“二嬸,吃飯了嗎?”
“剛收拾好。”女子邊往裏走邊說,“我想着天還沒黑透,打算出來轉兩圈再去睡覺,結果剛一出門就聽到老村長的小孫子說,你回來了。我還以為他瞎胡說。咋搞成這樣?”
孫氏端着兩個雞蛋餅出來,“換你坐一天一夜火車,你得比她邋遢。”
女子習慣妯娌刀子嘴豆腐心,不以為意地笑笑,“從火車站來的?也不在城裏歇一晚。得虧遇到老村長,要是沒有,你啥時候才能到家。”
林和平:“我就是想着老村長經常進城幫村裡人賣東西,有可能碰到他,沒想到真給我碰上了。”
“沒碰上呢?”女子滿臉的不贊同,“下次可不能這麼干。”
林和平心說,沒下次。嘴上說,“嬸子要不要再吃點?”
那女子看一眼她碗裏的東西,不禁吸一口氣,“真香!你自己吃吧。你娘難得大方一次。”
孫氏正要給她閨女煮點麵湯,聞言停來,“我啥時候小氣了?”
“記不清了。”想着林和平該累了,女子就問,“明天不走吧?”
林和平:“能在家待好幾天。”
“明天再來找你說話。”瞥一眼孫氏,迤迤然出去,不帶走一絲蛋香。
孫氏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得不輕,餘光發現林和平竟然給林寧寧一張,頓時找到出氣筒,“你剛吃過,咋又餓了?你屬啥的?”
“您是我娘,屬什麼的娘該比我清楚。”林寧寧是哥哥姐姐帶大的,哥哥姐姐疼他,他調皮搗蛋,惹得他娘掄擀麵杖,幾個哥哥姐姐也會擋在他前面。以致於全村最皮的林寧寧從小到大愣是沒挨過揍。
家裏只有林寧寧一個,他不敢這麼跟他娘說話。
問題是林和平回來了,林寧寧有了仰仗,說完還咬一大口雞蛋餅。
孫氏到屋裏拿出擀麵杖就要揍他。
家裏許久沒有這麼熱鬧,林老漢很高興,也煩,鍋底下的柴要滅了。他又得重新點火,“還做不做麵湯?”
孫氏停下,“不做!餓死她都不做。”瞪一眼林和平,到屋裏就舀瓢水倒鍋里,給林和平做白麵湯。
林寧寧看到這一幕,小聲嘀咕,“娘也不嫌累。”
“你少說兩句。”林和平道,“把她氣得睡不着,半夜裏起來都得揍你一頓。”
林寧寧不敢再說。可他有三年沒見過疼他的大姐,還是想跟大姐說說話。
最後一點雞蛋餅咽下去,林寧寧問,“姐,能不能待到周日?讓爹去借老村長的馬車,我們駕車送你去車站。”
林和平看到弟弟眼中的希冀,鼻子微酸,連忙低下頭,用吃餅掩飾。
過了好一會兒,調整過來,林和平抬起頭,“我從上班就沒請過假,這次能在家過到周日。”
少年臉上頓時露出燦爛的笑容,晃的林和平心裏難受的不行,忙把碗遞給他,“送廚房裏去。”
林寧寧轉身往廚房跑。
林和平朝自己大腿上掐一把,待他跑出來,揚起笑臉,指着他先前做的板凳,“坐下,我有事和你說。”
“啥事?”林寧寧見她很嚴肅,不禁正襟危坐。
林和平:“你二姐下學一年了吧。”
林寧寧點頭,還是不懂她要說什麼。
“以後你每晚抽出一個小時給你二姐補習功課。星期天晚上不用,但白天至少要幫她鞏固半天。”林和平道,“你要是能做到,不論你二姐能不能考上,明年這時候我都給你買輛自行車。”
林寧寧忙問:“說話算話?”
孫氏在廚房裏聽見,又忍不住說:“給他買什麼自行車。你大哥不去上班,他那輛正好給寧寧。”
林寧寧:“大哥那輛都騎五年了,我不要!”
“你姐的錢在我這兒。”孫氏提醒他。
有了靠山,林寧寧敢捅破天,“姐知道錢在哪兒。”
孫氏張了張口,“我,我等一下就換地方。”
林和平問:“換了地方,放心嗎?晚上還能睡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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