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親人

見到親人

林和平:“已經調到縣裏。具體做什麼,還不能說。”

“一點都不能說?”

說是可以說,林和平擔心說出來,老村長睡不着覺。

可是不說,聽她這麼一講,老村長估計也睡不好,

林和平思索片刻,半真半假道:“一兩句話說不清楚。我只能說要是成了,能帶領鄉親們致富。我在首都這幾年,跟段其智的娘關係不好,不愛回家,每天都在單位或新華書店待到天黑,學了很多東西。”

“好好,是咱們村出去的閨女。”沒有自怨自艾,而是充實自己,林老三笑眯了眼,“妹子,咱家去。我明兒就給你開證明。”

林和平把離婚證和個人材料遞給他,邊往村裡去邊問,“我娘他們都在家吧?”

“平安和安寧在廠里住,周六下午回來,在家過一天再走。寧寧和你爹娘在家。”林老三道。

林和平的大弟林平安高中畢業復讀一年,不知什麼原因,考得還不如頭一年。他不願意再上,林和平的爹找親戚找朋友,把他安排在了造船廠當個小組長。

林和平的二妹林安寧和林和平一樣初中畢業。林和平到首都考上了,她在家沒能考上,就去傢具廠上班。

林寧寧比林和平小十歲,今年上初二,到秋升初三。

每每想到這點,林和平就不禁慶幸,她回來的巧。

一沒孩子牽絆,二她一手帶大的孩子還在。

林和平想到她小弟在家,懸着一路的心落回肚子裏,“村長大哥,我想讓平安和安寧再試一次,你覺得行嗎?”

“復讀一年?”老村長問。

林平安前世在造船廠窩一輩子,期間林和平讓他去大城市,他說習慣了小城的安逸,林和平白天忙公司,晚上忙孩子,他這麼說林和平就信了。

林安寧前世嫁給了同廠職工,也是怕給林和平添麻煩,被家暴都不敢告訴林和平。要不是林安寧的孩子告訴她,林和平到死也不知道這事。

最近這些天,想起這一樁樁一件件,林和平就想給自己一大嘴巴子。

林和平聽到老村長的問話,實話實說,“我覺得咱們農村人要想改變命運,只有讀書這一條路。”

“還有當兵。”林老三說。

林和平不贊同,“當兵也分很多種。斗大的字不識半口袋,當了幾年義務兵回來還是跟以前一樣。上完中專或高中,到部隊裏就是另一種待遇。”

林老三想起以前見過的兵,“對!聽說部隊裏想找個能寫會算的可難了。他們想轉業,首長都不放人。”轉向林和平,她還是跟剛剛一樣,蓬頭垢面,林老三卻覺得她很不一樣,具體哪裏不一樣,語言匱乏的林老三說不上來,“和平,我覺得你想乾的事一定能成。”

林和平:“我也覺得能成。但旁人不一定信。大哥一定要給我保密。”

林老三慎重的點點頭,聽到雞鳴狗吠大鵝叫喚,“到了。要不要我送送你?”

“不用。我都想好怎麼說了。”林和平沖老村長揮揮手,迫不及待地往家跑。

老村長看到她匆忙的腳步,很是欣慰的笑了,真是個好姑娘,在大城市待這麼些年,也沒有嫌棄土裏刨食的親人。

農村人沒有朝九晚五的工作,現在不是農忙季,家家戶戶都不捨得用電燈油燈,通常太陽快落山就做飯,天黑之前就把家裏家外收拾妥當。

林和平跟老村長回到村裡,太陽早已落山。以致於她到家,林寧寧正趴在院子裏寫作業,她爹林老漢蹲在牆根抽旱煙,她娘正往豬食槽里倒刷鍋水。

林和平進門,養在西南角的大鵝“嘎嘎”叫兩嗓子,驚得林寧寧的筆脫手,孫氏的水瓢掉在地上,林老漢被旱煙嗆得連連咳嗽。

嚇得林和平慌忙跑過去,“爹,爹,咋了?”

“你——你——”林老漢連連呼出幾口氣,找回自己的聲音就急忙問,“你咋回來了?”

清醒過來的林寧寧霍然起身,“姐,段其智欺負你了?他人呢?”不待林和平開口就往外跑。

林和平忙放開她爹,去攔她弟,“他沒欺負我。我想你們,回來看看。”

嚇傻的孫氏回過神來,想說不年不節的你回來幹啥?工作不要了?別想騙你娘。一看林和平的小包,頂多兩套換洗衣裳,又覺得閨女沒騙她。

注意到她閨女凌亂的頭髮,又忍不住懷疑,“才回來?”孫氏滿臉懷疑地問。

林和平見她弟停下來,撥開耳邊的長發,露出一張疲憊的面容,“是呀。本以為得走到半夜才能到家。誰曾想半路上遇到老村長,坐老村長的馬車來的。”怕她娘再問,“娘,有沒有吃的?坐了將近三十個小時火車,我這個腰,都要斷了。”

“斷——斷了?”孫氏慌了,閨女才二十多歲,還沒孩子,斷了可咋整,“寧寧,寧寧,快給你大姐搬個高板凳。老頭子,去,拿兩個雞蛋,給和平攤雞蛋餅。和平,渴不渴,娘給你倒水去。”孫氏說著朝林和平走去,勾頭問,“還想吃啥,跟娘說,娘給你做。”

林和平抬了抬手,“兩張餅就夠了,寧寧,去給我舀一碗井水,我漱漱口,嘴裏都臭了。”

林寧寧忙放下板凳去舀水。

孫氏和林老漢一個燒火一個攪麵糊。

林和平看到三人瞬間忙得跟陀螺似的,鬆了一口氣,真怕他們圍着她問個不停,她一禿嚕走全交代了。

“姐,水!”碗遞給她,林寧寧坐到她對面,盯着她問,“段其智真沒欺負你?”

林和平抬頭看到幾年未見的弟弟臉長開了,比小時候好看多了,迅速低下頭,就怕再看下去會哭出來,“你們小的時候,村裏的男孩子欺負你們,我一個能打仨,你覺得他敢欺負我嗎?”

林寧寧搖頭,“不敢。可娘說當人媳婦難,他不敢,他娘敢。”

今生林和平能忍這麼多年,就是她結婚前,她娘跟她說,能碰到一個好婆婆不容易。多數婆婆都是不好不壞。嫁到段家,就是段家的人,沒事別回來,不然人家會以為她沒把婆家當自家。也不可跟公婆對着干,家裏人不在跟前,出點什麼事,他們也不知道。

林和平信了她娘的鬼話,以為忍忍就能守得雲開見月明。後來她才知道,好婆婆並不需要兒媳婦忍讓。需要兒媳婦忍的,越是忍讓,婆婆反而認為兒媳婦好拿捏。

可惜等她知道已經晚了。

正在攪麵糊的孫氏聽到這話走出來,“是不是你婆婆欺負你了?”

婚都已經離了,再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呢。

林和平讓她小弟寧寧把門關上。

林老漢不由得緊張起來。

孫氏瞬間忘記攪麵糊。

林和平放下碗,拿起放在林寧寧作業本上的包裹,“這次回來沒別的,是為了平安和安寧。”

“他倆好好的啊。”孫氏奇怪。

林和平:“我去年寫信回來,讓平安和安寧再復讀一年,他倆沒復讀,我就想來。沒能請掉假,我這個年都沒過好。”

“還復讀?”孫氏皺眉,“平安和安寧沒你和寧寧聰明,再讀多少年都沒用。當初平安沒能考上中專,你讓他上高中,說趕明兒能考上大專。這不也沒考上。那時要聽我的,早早下來去廠里做事,娶媳婦的錢都賺上來了。”

孫氏不重男輕女,但她完美詮釋了疼大的,愛小的,中間兩個是不討好的。

她這個觀念改是不可能。

林和平再次見到前世早已變成一抔黃土的母親,也懶得同她爭這個,直接把這幾年存的錢拿出來,攤開放在桌子上。

一張紙大團結鋪滿桌面,孫氏的手抖了抖,碗險些掉下來。

看到碗裏深黃色蛋液,就想放桌子上。一看桌子上全是錢,扯開林寧寧,把碗放他坐的凳子上,結結巴巴問道,“你你,哪來這麼多錢?”

同樣被錢嚇愣住的林寧寧回過神就問,“大姐的工資?”

林和平點一下頭,“我這兩年的工資,還花了一點,身上又留一點,這是整整一千。娘,你和爹天天養雞養豬養鵝,農閑的時候還走十幾里路趕海,省吃儉用存了十年有沒有存這麼多?”

孫氏張了張口,想說有這麼多,可她是在農村,吃的都是地里見的,不用花錢買。穿的,三年才捨得做一件粗布衣裳。

她閨女在城裏,想吃根蒜苗都要拿錢買,還能存這麼多錢。孫氏滿腹反駁的話,愣是一個字說不出來。

林寧寧不禁說:“我還想再上一年不上了,去大哥廠里打工呢。”

聞言林和平又不禁慶幸她回來的及時,“你才幾歲?打什麼工!”瞪他一眼,把錢收起來,起身遞給她娘。

孫氏下意識躲閃,“你你這是幹啥?”

“收着,留着給他們交學費。”林和平看一眼林寧寧,隨即朝廚房裏看去,“爹,平安和安寧過幾天回來,你就讓他們把工作辭了吧。”

林老漢面露猶豫,“辭了還考不上,再想進去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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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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