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性別原罪
沈奶奶吃完了飯,搖着蒲扇往外走。
經過沈艾身邊時,看着女孩小小的臉,沈奶奶心裏無端多了幾分軟意,略放輕聲音哄道:“艾艾,要不你先吃幾口,等你爸媽回來帶了好吃的,你再吃就是了。”
沈艾掙扎了一下,固執搖頭道:“我還是留着肚子,等他們回來吧。”
孫女不買賬,沈奶奶滿心不高興,皺着眉正要說話,沈威蹦蹦跳跳跑過來,沖沈奶奶打招呼:“奶奶好。”
沈奶奶看着沈威,笑得見牙不見眼:“哎呦,小威真乖,你娘可真爭氣,頭年嫁進來,第二年就生了你這麼個大胖小子……”
沈威哪有心思聽她嘮叨,早轉頭拉着沈艾,問道:“你爸媽還沒回來嗎?”
沈艾一臉沮喪,低着頭不說話。
沈威聞言,不免也是一臉失望,嘆氣道:“怎麼還沒回來?我只吃了半碗飯,一直惦記着你的好吃的。”
沈奶奶撇嘴道:“好好的飯不吃,偏要在這裏折騰傻等着,哼,你還當你爸媽真會帶東西回來?你爸媽是去辦正事的,哪有心思顧你這小丫頭片子?”
沈艾聽了一臉震驚,獃獃道:“爸爸媽媽答應了的,怎麼會說話不算話?”
沈威也幫腔道:“是呀,今天是艾艾的生日,她爸爸媽媽一定會帶很多好吃的。”
沈奶奶哼道:“丫頭片子過什麼生日,說出去笑死人了。早上你一直歪纏,他們沒辦法,說幾句話哄一哄,偏你們還當了真。”
沈艾怔怔看着奶奶,一臉茫然不解。
沈威看看沈艾,又望望沈奶奶,皺着眉道:“你奶奶說的是真的?”
沈艾搖頭道:“我不信,爸爸媽媽答應了的,一定不會忘記。還有,我早就跟他們說了,他們也答應給我買東西,像你過生日的時候一樣慶祝。”
沈威撓了撓頭,正要說話,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沈艾轉頭一望,登時滿臉喜色,彷彿一隻輕快的小鳥一般跑了過去:“爸爸媽媽,你們回來了……”
走過來的,正是沈艾的父母,男的叫沈祖林,女的叫肖雲。
大熱的天,奔波來奔波去,兩人神色睏倦,臉色也不怎麼好。
見女兒喜滋滋迎過來,沈祖林沒什麼表情,只“嗯”了一聲。
肖雲揉了揉女兒的頭髮,嘆了一口氣,也沒心思開口。
沈艾喊完兩人,迫不及待朝兩人身上打量,見肖雲手裏提了個布包,不由得一臉喜色道:“爸爸媽媽,你們給我帶了什麼東西?”
沈祖林、肖雲對視一眼,兩人都有些懵。
沈艾迫不及待去拿肖雲手裏的布包,笑眯眯的道:“我就知道爸爸媽媽說話算話,一定會給我帶好吃的,媽媽,快給我看一看,你帶了什麼東西。”
肖雲連忙攔住她,皺眉道:“這是大人的東西,不是你的,你要是弄亂了,我們以後不方便……”
沈祖林哼了一聲,帶着怒氣道:“還談什麼以後?到處都跑遍了,都說你傷了身體,以後懷孕艱難,留着這些病歷有什麼用?”
“哎呦喂,”沈奶奶一聽,只覺得悶頭打了個霹靂,聲音也滿是鬱悶,“這幾年到處折騰,錢沒少花,怎麼就治不好了呢?”
沈祖林掃了肖雲一眼,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嫌棄:“誰知道她怎麼回事?別的女人一胎接一胎生,一點問題都沒有,偏到她這裏,事兒這麼多。”
肖雲在娘家時,是家裏的大姐,自小負責帶弟弟妹妹,性情自然有幾分強勢。
嫁進來之後,趕上沈祖林是個悶頭悶腦不愛說話的,婆婆也沒什麼主見,沒多久,肖雲就掌握了主動權。
自那以後,肖雲成了一家之主,婆婆、丈夫都要靠邊站。
雖然家境貧困,但這幾年來,肖雲都過得順風順水,家裏的大事小情,都是她拿主意,丈夫對她千依百順,婆婆也是說一聽一,從不敢擺臉色。
直到隔壁生了個大胖小子,而肖雲在兩個月後,生下了沈艾這個女孩。
生了女孩,就夠肖雲煩心的,更讓人鬱悶的是,肖雲在孕期吃得有點多,生產時十分艱難。
農村人生孩子,根本沒有去醫院的概念,都是請了接生婆在家生。
肖雲發作以後,在家裏痛得死去活來,折騰了兩天兩夜,去了半條命,終於在兩個產婆的協助下,生下了沈艾。
當時,年老的那個產婆嘀咕了幾聲,隱隱約約透露出肖雲身子傷了的意思。
肖雲又是失望,又是憤怒,又是鬱悶,種種情緒交織,月子裏根本沒有養好。
等出了月子,肖雲迫不及待進城做了一次檢查,情況果然不太好。
自那以後,肖雲就像被霜打過的茄子一般,沒有以前的精神氣兒了。
不過,她雖然精神稍差一些,丈夫、婆婆都拿不了事兒,整個家還是她當。
在她面前,丈夫一直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只在提起生育時,會給她幾分臉色。
肖雲心裏憋着一口氣,加上自小在家時,就被父母灌輸了“女孩是草,男孩是寶”的觀念,自然十分重視生兒子這事,覺得女人只有有了兒子,才能挺直腰桿。
等沈艾養到大半歲,肖雲就到處張羅着尋醫覓葯。
家裏條件不好,別的地方沒辦法省出錢來,只能從吃食上節省了。
寧可幾個月不吃一頓肉,也要爭口氣,看好身體生個兒子下來。
雖然這時候,已經開始推行計劃生育,但在農村,沒有兒子是不敢想像的事情。
第一胎生了兒子,響應國家的政策沒什麼。
第一胎若是生了女兒,規矩點兒的,就按照政策,等女兒滿了五歲再生二胎。有那心急的,根本顧不上罰款不罰款,敞開肚皮生。
反正家裏窮破了天,什麼東西都沒有,就是村幹部找上門來,也沒什麼大損失。
整個沈家灣都是這種情況,誰也沒資格笑話誰。
大家津津樂道的,是誰不服輸不放棄,一鼓作氣終於生出了兒子。
至於只生出丫頭的,每每提及,大家都是一臉同情。
沈祖林一則盼着命里有子,二則向來唯肖雲馬首是瞻,自然也跟肖雲一般,下定了決心要讓肖雲養好身體,再拼一胎。
當然,再生的話,他們一心一意只想要兒子的。
折騰了四年多,到處看所謂的神醫,吃了不少苦澀的中藥調理,錢花了不少,肖雲的身體卻沒有什麼起色,
兩人心底的鬱悶,真是不提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