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蟲二閣
“此行三才可來了?”蘇適意扭頭問南言。
南言並未回答她,只管自己吃東西。過了好半晌,蘇適意都放棄等他的回答的時候,他方才吝嗇的擠出兩個字:“來了。”
蘇適意沒有計較他回答的時間隔得太久,因為聽到了一個令人開心的事情,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真的?那明天我們去找他吧,他不在度商大會使團名單上,是私自來的吧,是不是住在哪個客棧啊?”
“不知道。”
“墨家是江北的世家,三才住哪你會不知道?”蘇適意不信,因為南言的臉上顯然一副不想告訴她的樣子。
南言依舊管自己吃東西,頭也不抬:“你都說了是私自前來,我如何知道。”
看他不願意與自己多說的樣子,蘇適意哼了一聲,小聲道:“你不告訴我,我自己去尋。”說著放下筷子,對面的顏如霜看見也連忙放下筷子。
南言瞥了蘇適意一眼,瞧見她正隔一會偷看自己一眼,臉上的小表情十分豐富。
“江南之大,何處尋?”
“我和三才自有傳遞消息的方法。”
這話剛說完南言氣勢突然冷了下來,蘇適意有些不解,墨三才雖然是江北世家嫡長子,但並未在江北朝中任職,墨家許多事情也都沒有經過他之手,所以蘇適意與他聯繫完全是出於感情好,並非私相傳遞機密信息,這些南言怎會不知曉,既然知曉又為何生氣。
不過揣度歸揣度,未免南言誤會,蘇適意還是解釋了一句:“你別誤會啊,三才可沒透露什麼機密,他又什麼都不知道。”
說完這話不知為何,蘇適意感覺他更生氣了,着實讓她摸不着頭腦,不過這人就是喜怒無常難伺候,過一會自然就好了。
一頓飯畢,顏如霜實在是進退兩難,若說能藉此機會與江北少主熟識,能讓他傾心於自己,屆時成為江北少妃,最終當上城主夫人,那自然是好,可偏偏今日江南少主在場,她又不能當著自己少主的面與江北的少主互訴衷腸。但倘若錯過了這個機會,下一次能見到江北少主的機會可就幾乎沒有了。
蘇適意可沒給她想辦法的機會,直接讓她不用跟着,他們二人還要去個地方。
甩開顏如霜,蘇適意討好的問道:“小尾巴走了,這下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南言勉為其難的開口:“你先前說要帶我去哪?”
蘇適意帶着他七拐八繞,走街串巷,儼然是一副地頭蛇的模樣。
走了差不多有一頓飯的功夫,蘇適意才停下腳步,指着人煙稠密的一條主街對南言說道:“我們江南十二商街之一,琴瑟街。”
“十二條都城主路,你竟都用來做生意?”
蘇適意明白他的意思,一般城池的都城主道,都是收歸官家,以免將來有重大事務或者其他城池來犯等情況出現不好控制。
“這個嘛,不告訴你。”這種涉及機密的問題,蘇適意才不會傻到搭他的話,以這人的心智手段,說不準什麼時候她隨口的一句話都能讓他聽出端倪。
南言看她抬腳要邁進去的地方彩壁輝煌,是一座清雅而不失富貴,市井又不俗氣的酒樓,上書“蟲二”二字。
“蟲二?”南言仔細咀嚼兩個字,頗有些興趣的樣子。
蘇適意為他解惑:“這原是許多年前一位不知身份的人刻下的字,後人難解,直到一位才子遊玩之時看見,便說道‘蟲二,風月無邊耳’,至此才算解了前人的謎題。”
南言沉默了一會,轉頭看向蘇適意:“為何帶我來此。”
“當然是好玩才帶你來啊。”蘇適意不和他在門口說閑話,率先進了蟲二閣。
青樓老鴇自然都是左右逢源,但是這位老鴇看着年輕,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人,說她是閣中接客的姑娘都有人相信。
“是蘇小姐來了,晚香有失遠迎。”晚香雖然是歡笑場上出來的人,但到底掌管蟲二閣這麼多年,接觸的達官貴人,才子佳人數不勝數,說話自有一種圓滑卻不失氣度的感覺。再者蟲二閣雖然是風月之地,但並不是普通青樓可以比擬。
蘇適意笑語盈盈,她身後的南言臉色早已黑了下來,晚香還是頭一回看見來了青樓還不開心的男子。不過想來是有來歷的公子,覺得來青樓失了身份,於是晚香說道:“我們蟲二閣的姑娘只陪客人喝酒聽曲兒,別的不做,倘若公子有看上的姑娘還請贖回家去,做妾做妻那都得看我們姑娘願意不願意。”
蘇適意道:“媽媽不必說了,我們知道。”
晚香笑着點點頭,親熱的問道:“蘇小姐可要找些俊俏的公子來陪?”晚香剛說完目光與南言對上,不禁渾身一顫如墜冰窖,她趕忙移開目光,暗嘆了兩聲閻王,心想如此俊美的公子怎會有這樣殺人的目光。
蘇適意想起不過就是和顏如霜吃了一頓飯,南言便不快了一個晚上,再也不敢去叫什麼閑雜人等來招他心煩,忙擺手說不用。
“媽媽只要準備一間無人打擾的上房即可。”
就在晚香要擺出“我懂得”的表情時,蘇適意連忙湊到她耳邊說了兩句,晚香才點點頭,利落的表示自己馬上去辦。
南言亦步亦趨跟在蘇適意身後,生怕被周圍正在陪酒的美貌姑娘碰到,如同練功時躲避箭雨一般。
這一路好不容易來到房間坐定,南言的表情也是嫌東嫌西,弄的蘇適意很想打他。
“你忍着點我的南大少主,我有要事要同你說。”
不知道是哪句話取悅了他,還是蘇適意話里所說的要事勾起了他的興趣,南言的心情好了許多,安分的坐在椅子上,等待蘇適意開口。
不一會兒一個影衛從暗處竄出來,將一份看似很薄,但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的文書交到蘇適意手上,蘇適意接過之後對他吩咐道:“從琴瑟街與丹青街路口開始,至棋盤街止,蟲二閣附近的守衛全部撤走,只留這個房間周圍的,晚香已經去安排了,你配合她。”
南言看她果決的樣子與平日裏判若兩人,十分有興趣的樣子。
蘇適意看他盯着自己,只覺得渾身不自在,有些警惕地問道:“你為何這麼看着我?”不是她草木皆兵,南言可比一切敵人都令她感到難以對付。
幸而他們今天要談的是合作,不是敵對。
南言默默移開目光,兩人半晌沒有說話。直到影衛再次回稟道一切妥當,蘇適意才將手裏的公文交與南言。
這份公文一共有三頁,南言用了近半個時辰看完,並細細思慮,面色凝重,與他先前閑適的模樣完全不同。
並不是南言沒看明白,是這公文上牽扯的內容太多,又環環緊扣,他不得不重新打量起蘇適意。
她着實讓人吃驚。
南言手裏是一份江南江北通商細則,或者說明面上是。一開始他就不認為蘇適意是帶他來此談通商細則的,青樓、守衛、佈防,還有這個房間,種種都說明了蘇適意有着更深,更機密的打算。
細則上是各種往來商品出入關的關稅,南言沒有細看,他有些不明白蘇適意的用意,他們在度商大會要提出的江南江北通商一事,其實已經私下由兩城其他官員交涉過很多次,關稅已經敲定,兩城都沒有太大的意見,度商大會只需要走個過場而已。
蘇適意此舉必定有其他含義。
果然,通商細則最後一行用很小的字寫道:“保中京,結盟否?”
南言朝她微微一笑。
他低頭再次去看公文第二頁,是一張中京佈防圖。中京地勢平坦,城池在九城中是最小的,呈帶狀且橫亘,東南邊大部分與江北接壤,西北與長生比鄰。從圖上可以看出餘一白將大部分的防守兵力調去西南,防衛南陵與濮蜀,其它地方只有一般的邊線軍駐紮。
“餘一白那邊可信嗎?”
蘇適意懂他的意思:“我的探子來報,九成。”
南言點點頭,盯着那張佈防圖若有所思。
“十萬兵力堆積在西南邊境,就怕到時候來不及展開佈防。”蘇適意補充道。
南言微微蹙眉,抬起頭來,問道:“你也覺得他們會繞道長生?”
蘇適意抬起頭與他對視:“不是覺得,是一定。”
看她如此肯定的態度,南言知道她手裏一定有依據,而且是十拿九穩。
“前幾日我安插在南陵的探子來報,華如晝秘密安排人鑿山開石,明面上的說法是要在山體上雕一尊大佛,還請了許多風水堪輿的能人前來測算。”
“並且,華如晝的母親陳妾妃病了,據說一病不起,只有她家鄉一位神醫治得好,已由侍衛護送回去治病了。”
南言細細分析,問道:“你是覺得鑿山開石,風水測算都是華如晝為了自己的大軍能夠順利從長生與南陵邊界的順乎山潛入中京境內。送走母親是為了避免她淪為華城主的人質,強迫他收兵。”
蘇適意點點頭,道:“畢竟華如晝手上的兵是來自他姨父喬侯爺,華城主可不與他一心。”
“華陽老謀深算,華如晝此舉若勝,則中京有他們南陵一份,若敗,則用整個喬家與陳妾妃勒令華如晝收兵,到最後不過舍個兒子而已,畢竟九城皆知是華如晝與喬家野心勃勃,華陽可沒給他一兵一卒。”
南言嗤笑一聲:“華如晝不是任他揉搓的性子。”
“喬亦然也不會任喬家覆滅。”蘇適意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