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他害怕
蘇適意三人剛要出門,葉落塵道:“這位公子,我想和你聊聊。”
他看着南言,目光清澈透明,比天上的星星不遑多讓。
蘇適意想,這就是她第一眼看到的那個公子,小公子。
他想說的話竟然不是和尹荏么,而是從頭到尾冷眼旁觀的南言。
尹荏被墨三才架出去了,臨走之前若有似無的瞥了葉落塵一眼,但是對方沒有抬頭看她。
屋裏只剩下兩個人,南言皺眉,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與他單獨說話,他不過是個看客而已,而他對他們的戲碼也不感興趣。
葉落塵無力又溫柔的笑了,“從始至終你的眼睛裏都是她。”
南言抿緊嘴唇,沒有說話。
連個只見了他一面的人都能看出來,他真的…如此隱藏不住了嗎?
葉落塵張開手,“我只是想讓你把這個交給她,”他垂下眸子,喃喃道:“我很…感謝她。”
是一個粉色的鈴鐺。
南言沒有接,葉落塵一直舉着,沒有收回去的意思。
“你可以自己給她。”
葉落塵搖搖頭,“不了,你也不想我親自給她,不是嗎?”
南言拿過那個鈴鐺,轉身推門的一瞬,葉落塵扯開一個笑容,“我希望事情到我這裏了結,你能幫我嗎,就當是我閉口不言的謝禮。”
南言沒有回答他,只是以劍柄輕叩門扉。
葉落塵笑了,他想下床,再看一眼這個酒樓,這個和茶茶初遇的地方。
蘇適意,他還是知道了她的名字。
南言闔上門的一瞬,聽到裏面什麼東西滾落的聲音。
是那顆星星隕落了。
他閉口不言的是南言的心意,也是他自己的心意。
“葉落塵呢?”蘇適意想要進去。
南言拉住她,沒說話。
她不敢置信的樣子,“我給他吃了清心露的,清心露一直很有用,我之前...”
南言一點都不想看到這樣的她,他冷笑一聲,“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葉落塵決定用自己的性命結束揚三瀠春和衡洞派這麼多年的恩怨糾葛,希望以後的人再也不受家族之仇所累。
蘇適意定定的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麼。
許久,她回過神,沙啞着嗓子道:“那尹荏...他怎麼說?”
身邊的人聽到她的名字沒有任何反應,或者說她在知道葉落塵已經不在了的時候,就沒有什麼反應了。
開心呢,快感呢,那種復仇之後的扭曲的快樂為什麼沒有如約而至。
南言看了她一眼,“他沒有說。”
尹荏的目光慢慢聚焦在南言的臉上。
是嗎,他連提都沒有提到她。
蘇適意摩挲着那個粉色的鈴鐺,輕輕晃了晃。
聲音像是叮咚的泉水,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她聽着心曠神怡,像是一個人走在山溪旁,聽風吹,葉落,竹子生長的聲音。
她喜歡當江南少主,運籌帷幄,也喜歡放空一切,置身山水。
或者,她還有更喜歡的。
布袋子裏的南言把自己捂得很嚴實,看起來像是一個蠶蛹。
蘇適意聽着他在布袋子裏不甚平穩的呼吸,笑了,她把下巴擱在自己的膝頭上,一隻手提起那個鈴鐺,“這個...是葉落塵送我的對么?”
蘇適意感覺他的呼吸停滯了一瞬,又繼續道:“我總覺得在哪裏見過,現在想起來,大約是當時葉落塵隨身帶着的。”
南言知道自己裝睡裝的不像,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怕葉落塵,真的害怕。
哪怕小狐狸傾心墨三才,他也有耐心把她的心一點一點搶回來,但是他永遠不能跟一個已死之人爭。
葉落塵在她心裏永遠都是最後的那個樣子,像天上的星星,清朗,疏闊。
而他是什麼樣的人呢,小狐狸怕他,躲他,甚至在得知他將葉落塵的屍身送去揚三瀠春時,一個月沒有與他說過一句話。
只有把葉落塵的屍首一直放在揚三瀠春,尹荏和才能一直銘記,葉掌門也才能一直挂念,他們才會記得葉落塵為這兩派的爭端付出的到底是什麼。
他不喜歡解釋,或者說在遇到她之前不會解釋。
他此生絕不會放手,但也有害怕的時候。
葉落塵三個字,他承認,他害怕。
他怕他永遠都不從小狐狸的心裏出來,永遠不騰出位置來。
他嫉妒的渾身上下都疼,他嫉妒他不過用了一個晚上就能讓小狐狸對他念念不忘。
葉落塵或許沒有想到,他死後,他遵守了替他平息兩派爭端的誓言,卻沒有如約把那個鈴鐺交給蘇適意,他只是偷偷壓在了她包袱的一角,結果她過了這麼多年才發現。
這一次不知道小狐狸要生多久的氣,但他最怕的,是她心裏那個名為葉落塵的記憶,又重新被挖出來,塵土飛揚。
“叮鈴...叮鈴...”蘇適意一下又一下的晃着手裏的鈴鐺,好像玩到了什麼好玩的玩具似的。
假寐的南言睜開眼,好像很不耐煩的看着蘇適意:“吵死了。”
“你為什麼不把這個給我?”
來了,她終於要質問他了嗎?
這一回又是多久不理他,還是,轉頭就走,甚至不願意與他多待一瞬。
南言的指尖很涼,涼的快沒知覺了。
然後什麼東西在他臉上痒痒的,好像羽毛一樣。
他扭過頭,是蘇適意的頭髮。
她湊得很近,篝火的光映得她的臉明明滅滅,就像是蠱惑人心的狐狸。
“你不給我是不是因為...”
“你吃醋了?”
她的尾音帶着一個又一個小卷,勾得他心裏一顫一顫。
吃醋?當然,他恨不得把她鎖起來,然後只能看到他一個人,只陪他一個人玩,只笑給他看。
南言翻個身,沒理她。
他越這樣蘇適意覺得越好玩。
南言像個孩子一樣賭氣。
這句話說出去絕對會被人說異想天開。
江北少主南言,那是不世出的天才,是不苟言笑的冷峻公子。
甚至有傳言說他會一統九城。
這樣的人,竟然也會賭氣。
蘇適意湊得更近了一些,南言都能感覺到她輕微的呼吸,和身上若隱若現的茶香。
“你私自扣下我的東西,我還沒生氣呢。”
她看到南言的表情變了,開始一寸一寸結冰,然後一點一點皸裂,最後變成一潭黑色的水。
蘇適意啪一巴掌拍到他腦門上,“起來吃飯。”
南言被她這一下弄的毫無防備,滿臉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