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進村

何家村村口有一顆歪脖子的大柳樹，如今正是盛夏時節，天氣悶熱不堪，一群婦人湊在一起，有納鞋底的，有紡線的，有縫補衣裳的，婦人們聚在一起悉悉索索的說話，時而夾雜着嘻嘻哈哈的笑聲。

晴雯肩上挎着包袱往村子來，到了村口，不知道往哪裏走，她站住，朝着婦人問道：

“幾個大嬸子，我問個人家，你們可知道不？”

坐在正中的婦人是何家村村長何仁義的屋裏人，應氏，她長着麵糰一般的臉，小眼睛，身量中等，看着甚是和氣，應氏上下打量一番晴雯，便道：

“小姑娘，你要找哪個？”

晴雯開口說道，“我找何家村的李富貴一家.”

“李富貴家—“

坐在應氏的旁邊的吳氏是一個瘦小的婦人，麵皮白凈，開口便笑，道：

“你找李富貴家幹什麼？”

“我，我是她家的女兒-”

“啊呀，這個小姑娘可不是說笑嗎？我家和李富貴家只是隔一條街，是門對門的鄰居，李富貴家兩個女兒都是在我跟前長大的，我卻不知道他家還有你這麼一個女兒。”

吳氏搖着頭說道，又對周圍的婦人，道：

“是不是，我說的可有錯？”

“沒錯沒錯。”

剩下幾個婦人都點頭應道：“李家可不就是兩個女兒，都是在村子裏長大的，哪裏有這麼一個女兒。”

還有一個婦人說道，“李富貴娶張氏的時候，我還去吃酒席呢，張氏生孩子，我還送過紅糖雞蛋來着，咱們都是在一起住了好幾十年了，都知根知底的，這能不知道嗎？”

還有人說，“這小姑娘該不是來冒認的吧？”

“不能夠，李富貴家窮的都要全家穿一條褲子了，來冒認下這樣的爹娘有什麼用，又不是大富大貴的，也能得個富貴的日子。”

“就是就是，這話說的也對-”

“你們都不要說了。”

應氏見這些婦人們自顧自的說開來，開口叫停道。

應氏是村長家的，在這群婦人之間還是有身份的，應氏這樣一說，別的婦人也都不開口了。

應氏又對晴雯問道：

“看你這個小姑娘，也不像是個窮苦的人，長得白白凈凈的，精精神神的，怎麼能說瞎話？”

“大嬸子，我可沒有說瞎話，我就是李富貴家的女兒，我在六歲的時候，因為我爹生病沒錢請醫買葯，將我賣了的。我如今十七了，過去了十多年了，大嬸子可能忘了。你們再細細想想。”

晴雯見這一群人對李家的情況很是熟悉，如此說道。

應氏聽了，又細細的看了看晴雯，然後喃喃道：

“看這個孩子的眉眼，確實有些像李家的，就是那麼遠的事我倒記不清了，”

應氏說道，又對剛才說吃過李富貴娶親的酒席，張氏生孩子給過紅糖雞蛋的婦人道：

“你記得李家賣過女兒嗎？”

“這，這我倒是記不清了，”

那婦人連聲道：“我只知道她們家連生了兩三個女孩兒，最後才得了一個兒子，到底是生了二個還是三個，我確實忘了。”

“你們都不知道，”吳氏聽了，接過話來說道，“你家住的離李家遠，你們都住的沒有我離李家近，我知道，他家確實生了三個女兒，第三個女兒我聽說是送人了，沒有賣掉，你們都聽聽，咱們村子雖然不富裕，但是可從來沒有賣女兒的人家，也有哪家女兒長大的，心大了，跟着男人跑了的，但是卻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做爹娘的賣女兒的，我記得是李家說養不起女兒了，送人了，這女兒送人之後，算算過了二年，才生了她家的大寶。”

“還是拴子她娘記得清楚—”

別的婦人聽了吳氏這個話，都應和道。

“不過，”應氏看了晴雯一眼，道，“這個姑娘可是怎麼回事呢，要說也不能來冒認的，長成這麼大的姑娘了可不容易，若是要冒認，也要認個富貴的人家，可沒有上杆子去過窮日子的。”

應氏說道這裏，便對晴雯道：

“你這個小姑娘，你可是不是記錯了，這李家真的是你爹娘家嗎？”

晴雯聽了，忙道：

“大嬸子，我來之前都是問過人的，我原來是離這裏有二百里的一大戶人家裏做伺候人的丫頭，我如今年紀大了，那家夫人就打發了我出來，我雖然不大記得家鄉，但是我家夫人還有買我的牙婆都是知道的。”

晴雯說道這裏，又道，

“再說，你們也說了，李家窮哈哈的，我若是冒認，也得選個好人家。”

“小姑娘說的有道理，我看小姑娘這個長相不像是說瞎話的，不如咱們就帶着小姑娘去李家，讓張氏看看，若是小姑娘說的是真的，那張氏總該認的。”

應氏聽了點頭說道，

吳氏附和道：

“這個話對，如今天色還早，還不到吃中飯的時候，我家孩子她爹去了地里，還沒有回來。不如就趁這個時候，將小姑娘送過去，看看到底是不是李家的？反正閑着也沒有事，就去看看熱鬧去也好。”

旁邊的婦人聽了吳氏的這個話，有人說道：“我家中還有衣裳要洗呢，我先回家去了。”

還有說的：“我還要回去伺候婆婆呢，我那個婆婆癱在了炕上，一不見了人就囔囔起來。”

幾個婦人搬着小凳子，手中拿着傢伙什，散開了。

最後只剩下應氏，吳氏。

應氏便道：“咱們沒事，咱們就一起去看看。”

“對對-好好，”吳氏忙應道。

應氏站起來，帶着吳氏，又讓晴雯跟上，一起往李家走來。

李家倒也好找，在村子的十字路口上，臨着街面，算是村子的中心位置了，地理位置雖然好，只是房子卻明顯的比旁邊的房子低矮些，也小了許多。

土砌成的矮牆，沒有一個成年人高，正中間是一間窄小的木門，正房兩間，一間側房，一間牛棚，靠牆壘着一盤雞窩，柴火木頭雜物堆在院子裏，讓本來就狹小的院子更加凌亂。

晴雯隨着婦人來到李家，吳氏上前拍門，裏面出來一個個頭中等，身材略略有些發福的婦人，這就是張氏了。

“村長家的，拴子她娘，你們咋來了？”

張氏說道，說完打了一個哈欠，

她的髮髻微微有些歪，看樣子是剛才睡覺來着。

果不其然張氏說完，又用手攏了攏頭髮，解釋道：

“這不剛伺候了一家大小吃過了飯，打發了他們出去，我又里裡外外打掃了一邊，累了就睡了一會。”

吳氏聽了，忙湊上來道：

“這家裏的活，雖然看着不起眼，但是最瑣粹，最累人，那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在家的婦人，凈享福呢，別人卻不知道，咱們是比外面的男人閑不得，外面的男人不過是侍弄一年兩季的地里活，咱們婦人家，這洗衣做飯打掃，還有做衣做鞋做被子的，哪裏有個了頭。”

張氏聽了吳氏這個話，高興的說道：

“可不是，就是這個話，我孩子他爹可不知道咱們婦人的苦，一回家來，就說我在家享福，我是有苦也說不出。”

“那些男人家，哪裏知道咱們女人的苦，讓我說，咱們不如就狠狠心，獨身一人回娘家，讓他們爺們過過日子，才知道咱們煩累呢。”

吳氏又說道。

“就是這個話。”

張氏聽了贊同道。

“你們不要說閑話了，拴子她娘，你忘了咱們是為了啥來的了?”

應氏見吳氏不說正事，開口提醒道。

吳氏用手拍了一下頭，然後道，“看看，我光說話，竟忘了正事了。”

吳氏說完，將身後的晴雯拉到張氏面前，道：

“李家的，你看看這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