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與虎謀皮
灼熱地快要窒息的夢魘,淵兒的哭聲,烽煙四起的戰場,師兄染血的戰袍,還有,那人一如既往的寵溺笑顏......
孟鳶清心口像是被重鎚擊中,猛地翻身一口鮮血噴出,滿頭大汗,劇烈地喘着粗氣。
“小姐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昨晚上身上的傷口又疼了?”
綠裊聽到動靜趕忙過來,焦急地馬上要去找大夫,卻被孟鳶清一把拉住。
“我沒事。”
深深地呼出一口濁氣,孟鳶清將那些爛灼心肺的毒恨盡數壓進心臟。
除了韋濟寧,那個造成她前世所有悲劇的人,實在過於強大,她甚至不能告訴任何人關於他的秘密,因為沒有人會相信,包括最疼愛自己的外公。
“這怎會沒事?昨晚上要不是少將軍及時趕到,小姐可能都被老爺打死了!”綠裊擔心道。
綠裊是跟孟鳶清從邊關回來的丫頭,少了幾分家生子的溫順,卻是這府上唯一一個忠心於她的人。
“他沒那個膽子,不然你我也活不到今天。”孟鳶清起身,看着自己身上橫七縱八的血痕,冷然一笑。
有外公在一日,她孟鳶清在這孟府,京城,大燕,都無人敢惹!
只可惜,自己前世卻不明白這一點,一直任人欺負也不反抗。
“他……昨晚離去時,可有留下什麼話?”孟鳶清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問道。
綠裊愣了下,小聲道:“姑爺他……他昨晚在你昏迷后,就和宣平侯夫人,回府了。但是宣平侯夫人說了,等小姐醒了會再來的,所以姑爺一定會來瞧小姐的,小姐別傷心......”
孟鳶清看了看綠裊閃躲的眼神,無語扶額,“我問的是師兄。”
至於韋濟寧,他算什麼東西?
綠裊瞪大了眼睛,實在摸不準孟鳶清的心思,只好結結巴巴地回答道:“少……少將軍他見你昏迷后,吩咐奴婢,如果再有昨夜那種情況,便徑直去少將軍府知會他,然後就回府了,並……並未留下什麼話。”
聞言,孟鳶清默默嘆了口氣,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傷了師兄的心。
她和師兄從小在邊關長大,一起在草原上策馬嬉戲,一起圍着篝火舞劍唱歌,一起被外公罰跪背書......
她和他之間有着那麼多,那麼美的過去,可是這一切,在自己回京之後,全都變了。
林氏教她學做名門淑女,自己也為了討邱尚書,韋濟寧的歡心,化起了花花綠綠的大濃妝,走起了扭扭捏捏的小碎步,將那些在邊關的快樂歲月,全都貶斥成粗鄙庸俗。
她還記得前世,她回京三年後,師兄也奉命回京鎮壓寧王叛亂。
三年後的第一次相見,師兄從邊關帶回了一大包自己從前最愛的土特產,興沖沖地來尚書府尋她,可是她那時正在和幾位京城閨秀圈兒的小姐在後院賞花玩笑。
生怕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大家閨秀的形象被破壞,她硬生生讓綠裊去謊稱自己不在,連見一面都不肯。
師兄怕給她添麻煩,不敢擅闖,只得在府門外等了幾個時辰。天都快暗了,也不見她出現,便遺憾地托綠裊將特產轉交。
可是師兄在回去的半道上,突然想起還有一個重要的東西沒有交給她,便急忙調頭回去,卻恰好見到她孟鳶清笑容滿面地把那幾位閨秀送出來。
其中一位妝容精緻的小姐哂笑地看着綠裊手中的土特產,嘲弄道:“沒想到孟家姐姐竟然還喜歡這些玩意兒,這種東西,我們家的狗都不會吃的。”
她當時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強笑道:“妹妹說笑了,這些東西我怎會入眼?不過一個沒眼色的下人想着討我歡心,特地去買的這些土玩意兒,我正打算扔了呢。”
送走了幾位閨秀后,她剛一轉頭,就瞥見了站在牆角陰影里的他。
三年未見,他容顏依舊,愈發英姿煥發,俊朗不凡。可是她,卻再也不是記憶中笑容明媚的模樣。
自此以後,她甚少再見到他。就算相見,兩人也是形同陌路,連隻言片語的問候也無。
“孟鳶清,你真的是活該......”
她垂眸看着自己一身的傷,自嘲地笑了笑。
就在這時,屋外突然傳來一陣笑語聲,林氏的聲音從雕花窗外傳來。
“鳶清你可好些了?宣平侯夫人和濟寧放心不下你,今兒一早就過府來瞧你了。”
孟鳶清冷然一笑,這幾人還真是臉皮厚。昨兒個還恨不得自己死,今兒個曉得不佔理,又腆着臉來軟的。
吩咐綠裊替自己簡單更衣梳洗后,她們便進了來,孟鳶清略一掃眼,除了昨晚被自己氣個半死的邱尚書外,全都來了。
蘇玉一身月白素裙,絹紗披風,越發顯得風情搖曳,楚楚可憐。
她杏眼微紅地跪在孟鳶清跟前,溫順可憐道:“昨兒個是玉兒不對,是玉兒鬼迷心竅,還請姐姐不要生玉兒的氣。等玉兒過門后,一定盡心儘力侍奉姐姐。”
這時林氏也笑着幫腔道:“你這傻孩子,你都認錯了,鳶清作為姐姐,還能不原諒你嗎?更何況你們姐倆以後又要共侍一夫,就如同親姐妹一般,她要是與你計較,豈不是成了妒婦惡女之流了?所以她肯定不會再與你多計較的。”
“是呀是呀,夫人說的在理。鳶清啊,我知道你昨兒受了委屈,但是當女人的,誰不是這樣過來的。玉兒是你表妹,她又有了我韋家的血脈,她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你還能為難他娘不成?你就大氣點,原諒她,以後我會好好叮囑濟寧,讓他好好對你的。”
宣平侯夫人也和善地勸慰道,說著又用手肘拐了拐一旁的韋濟寧,“你到底是個男人,又是玉兒腹中孩子的父親,你也拿個話出來啊!”
韋濟寧昨日見識過孟鳶清的刁鑽難纏,原本心裏十二萬分地不想娶她,但是一見她那張清美絕俗的臉,又實在捨不得。
此時便借坡下驢道:“如果你能保證以後安分守己,好好幫娘親操持家務,善待玉兒的話,我自然不會虧待你。但你要是還像昨日那般刁毒,不容人,就別怪我不講夫妻情義了。”
好個軟硬兼施啊。孟鳶清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幾人,緩緩地,笑了出聲。
頓時在場幾人都不約而同鬆了口氣,暗自對了個眼神,隱含嘲笑。
就說一個關外來的小丫頭,能難纏到哪兒去?
漫不經心地刮著茶碗上的茶沫子,孟鳶清輕笑道:“那依你們說,我怎樣,才不叫妒婦惡女,刁毒不容人呢?”
林氏溫柔笑道:“這容易。玉兒的身子等不得了,所以你和濟寧也就抓緊辦了。婚禮這些就一切從簡,你便將就些,等玉兒正式過門的時候再熱鬧也是一樣的。
你因無子嗣,所以進門只得從平妻做起。而玉兒,看在她腹中孩兒的面上,至少也得有個平妻之位,這樣才沒人說你善妒。
至於之後的正妻之位,那就看你們倆姊妹誰先為宣平侯府誕下子息了。為娘這樣做,都是為了保住你的好名聲,你細想想如何?”
孟鳶清看着林氏笑意盈盈地為自己“打算”,轉頭看了看韋濟寧和宣平侯夫人,問道:“你們都是這麼打算的?”
韋濟寧以為孟鳶清已經答應了,頓覺得意,“你昨日鬧出那樣荒唐的事,如今這已經是我們宣平侯府能給你最好的選擇了,你要是再......”
沒等韋濟寧說完,孟鳶清再也忍不住,彎腰幾乎笑岔了氣。
這男人竟如此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