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事成矣 危機現(二)
就在門口的那小太監以為張永睡著了的時候,聽見一聲尖細的聲音道:“就說我不在。WENxueMI。cOm”
王守仁當然不是來了揚州,他要先見見這當年“京中八虎”的老三——司禮監大太監張永。因為目前的困境只有此人了,是的,只有此人了。聖上聽信讒言,一意巡幸江西,派此人先到南昌做好迎駕準備,所以他就來了。
當聽到門衛說張永不在時他嘴角一笑,暗道,厲害,竟然果真被你料到了。
王守仁不急,他隨身不帶幾個錢,所以也不打算像南昌別的官員一樣塞給門衛幾兩銀子,他有的是勇氣與智慧,足以。
他整了整衣冠,後退兩步,不顧眾人奇怪的眼神大喊:“我是王守仁,為黎明百姓而來,張公公,開門見我!”聲音飽含悲憤與力量,直穿緊閉的大門,回蕩在空蕩的院中,震動每一個人。
“吱呀”一聲,大門開了,張永冷漠的看着他。
他也一言不發,徑直走了進去,直直的看着張永。
張永心中一嘆,他雖然不是一個好人卻至少講過道里通情理,也不忍心萬千百姓因他再造橫禍。所以他明知道王守仁所為何來,可也狠不下心腸將他拒之門外。
兩人誰也不說話,都灼灼盯着對方,等着對方先開口。
張永畢竟沒有王守仁的氣度,他感覺自己被折服了,是的,就在剛才的那一句話和看到現在這個風塵僕僕卻又不露一絲疲態的書生時他就被折服了。
張永朝着王守仁點了點頭,先行一步,朝着書房走去。他知道王守仁一定會跟上來的,就因為他是司禮監大太監張永。
王守仁也不在乎張永的態度,畢竟今次所來自己為的什麼,他還知曉張永一定會這樣做的,他的安陸小友早已經此告知給他,此時萬萬不能拿捏,他也不能拿捏,就因為他是王守仁。他嘴角上揚,暗暗笑了笑,跟了上去,小友,我王守仁是越來越期待與你一面了。
來到書房,張永也不給看茶看座,王守仁暗樂,果然是一語成齏呢:張永氣小,難成大事,巡撫此去,看了臉色,此事必成。
王守仁本着臉直直站在堂中,張永端坐在上首,漫不經心的道:“王巡撫此來,所欲為何?”
王守仁並不在乎他的態度:“為江西萬千百姓而來,為天下蒼生而來。”
張永恍若未聞,半晌道:“聖上巡幸江西,早已發文,江西幸甚,王太守何出此言?”
王守仁憤怒的道:“江西百姓久經朱宸濠壓榨,此又經歷叛亂,又遇大旱,而今聖上一意孤行巡幸江西,兵餉糧草絕難供應,若再激起民變,天下必將大亂!蒼生何辜啊?”
張永淡淡地道:“江西百姓,干我何事?”
王守仁大聲道:“張公公子在皇上東宮時就已服侍左右,后又大義所處誅滅劉瑾奸賊,深受皇上信任,望張公公垂憐,早勸聖駕回京,則江西幸甚,百姓幸甚!”
張永面無表情,半晌悠悠才道:“聖上寵信奸逆,咱家的話,聖上不會聽的。”
王守仁低聲痛哭道:“江西危矣,天下危矣,百姓何辜啊,百姓何辜?”聲音飽含悲憤,直達張永心神。
半晌張永才道:“進言自然可以,但有一個條件。”
王守仁道:“但憑公公吩咐,陽明莫敢不從。”
張永喝了一口茶,道:“咱家要那個人。”
王守仁一愣,心中不斷告訴自己一定要忍住,回去了立馬去安陸,竟會一絲都不差。他“哈哈”大笑了起來,只為此事只有自己知道而已。
張永在這突如其來的笑聲中感覺到自己被羞辱了,前所未有的羞辱。他尖利的問道:“敢問王巡撫,因何可笑?”
王守仁停住笑聲,說道:“那個人自然是要交給公公的,我要他何用?”
何用?你不知道可以請功領賞拜將封侯嗎?張永奇怪的眼神透露出不解。
王守仁心中想道只有一人,只有一人明白我,他正色大聲的道:“在下起兵平叛,本為蒼生百姓,天下太平,如此而已。”
張永朝王守仁看了看,滿面滄桑卻又不容忽視的雙目炯炯有神,灼灼盯着他。就是這麼一個人,十年前被自己發派到夜郎龍場去的文弱書生,他不明白就這麼一副單薄的軀體是怎樣孤身一人平定叛亂俘虜寧王的?他靠的是什麼?他以一人之力建立不世奇功,卻甘願將手中最大的戰利品拱手相送,只為的是那些他不認識的平頭百姓?他想知道這是為什麼。
王守仁上前朗聲道:“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張永閉上眼,在他爾虞我詐的一生中第一次相信這個世界有一種力量叫正義,有一種人叫義士,有一個人叫王守仁。
“好吧,咱家這就去揚州。”
…………
大明曆正德十四年七月二十八,安陸城。
在城外陸氏家族的大廳里磕頭磕到血流如注的陸松一回到自家府里,不過周圍人的驚呼,厲聲喝道:“讓那逆子立刻到書房來見我,不得告訴老太君和夫人,但有泄者,往死里打。”
福伯應聲是,朝着一個小廝眼睛一閃,喊道:“去,到後院拿些紗布過來,送到書房裏。”
就跟在滿臉怒容的陸松後面小心翼翼的去了書房。
那小廝一愣,卻也不明白什麼意思。不過見老爺滿臉流血,一張臉都猙獰了,知道若不按照吩咐,自己肯定被打死了。麻溜溜的朝後院跑去了。
陸炳正在書房裏有一句沒一搭的撩撥着紅袖,就聽見他的小廝陸石頭急惶惶的高喊着:“少爺不好了,少爺不好了。老爺要打你來……”踉蹌着沖了進來,對着滿臉錯愕的陸炳道:“少爺不好了,老爺回來了,叫你到書房,要打你來……”
陸炳**立刻一緊,頭皮一麻,皺眉道:“我靠,這老頭莫非瘋了不成?難道沒有成?”
想到這裏,扔了書撒丫子朝書房跑去了。看的陸石頭和紅袖莫名其妙的:這都要挨打了,還不找老太君?還有死命的貼過去的挨打的?
陸炳急匆匆來到書房,一推門就見老爺子臉上血跡斑斑,端是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怎麼會成這樣?難道是自己想錯了?
他上前急道:“父親……”
陸松也不看他,低喝道:“跪下。”
陸炳一怔,看着嚴肅的陸松,心不由得沉了下去,靠,怎麼會這樣?
陸松威嚴的掃了他一眼,陸炳立刻跪下了,他知道此事不成,什麼也救不了他和陸家了。他就是百死莫贖,愧對這個他剛剛有了歸屬感的家啊!
這時門外傳來福伯低低的聲音:“老爺,老奴找來紗布了。”
陸松應道:“進來吧。”
福伯端着一個清水盆子拿着一些紗布躬身而入,陸松也不再管跪在地上的陸炳,讓福伯幫着清理了一下血跡后打發福伯離開了。他也不換什麼衣服,徑直走到陸炳跟前直直的看着他,看的陸炳心裏七上八下的,什麼意思嘛,老頭,你痛快些,少爺我被你折磨死了都。
半晌,陸炳突然發現老爺子的嘴角稍微有些上揚,再一看,好像眼睛裏有些喜悅與認同,嗯,老爺子的眼淚迷得看的不是很清楚。
啊?老頭哭了?陸炳急忙站起來低聲問道:“父親,可是……可是成了?”
這幾個字似乎就是陸炳最後的遺言一樣用盡了他的力氣,乾巴巴的。
陸松仔仔細細的看著兒子,心裏忍不住的高興起來,我陸家有后矣,我陸家有后矣。再看這個滿臉惶急之色的少年,他一下子覺得兒子長得當真是稜角分明俊采星馳的,他一把抱住兒子,忍不住笑道:“成了,兒子,成了,兒子……”
他一遍遍的就說這幾個字,緊緊摟住兒子,他從未像此刻般那麼想抱一抱兒子。
陸炳沒反應過來就被老爺子一個熊抱,嚇他一大跳,就聽見:“成了,兒子……”
這一刻,陸炳敢發誓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這個一向古板的便宜老爹就會說出比紅袖還好聽的話,簡直是天籟之音。他也不計較老爺子的淚水滴在他的脖頸里,他只想緊緊摟着這個人,想對天大喊:“老天爺,我再也不怕你了,我就是陸炳,再也不怕你了。”
自從陸炳穿越以來,這是第一次在這滔滔歷史長河裏掀起一朵浪花,以前他只不過這漫漫長河裏的一滴水而已,從這一刻起,這個安路小少年將一無所懼,籌謀天下,掀起滔天巨浪。沒有人知道他也曾膽怯過,從這一刻起,他已然登上這個獨屬於他的舞台,他是獨一無二的。
突然,門“咣”的一聲被踹開,兩人都愣住了,轉頭一看,老太君和陸范氏還有幾個大丫鬟臉上帶着不同神色都直勾勾的看着二人。
兩人一愣,鬆開,急忙上前到:“奶奶(娘),你怎麼來了?”
老太君臉上還掛着滿臉怒容之色僵在那裏,陸范氏也是一臉擔憂眼裏隱有淚水,可這會而都是僵在那裏了,嗯,他們臉上的肌肉神經沒有視覺神經那麼反應神速,抽了。
陸炳趕緊朝着那幾個低頭不知道想什麼的大丫鬟道:“都出去,都出去。”
陸松也反應過來,扶着老太君慢慢坐到上首,又對着媳婦點了點頭,見陸炳扶着也坐下了,才問道:“娘,這是怎麼呢?”
老太君原本在內堂里閉目養神,可被突然進來的陸范氏一通沒頭腦的搶哭給嚇着了,一問之後這也急了,無緣無故的兒子要打死孫子,那還了得?急匆匆趕了過來,福伯看着架勢這才鬆了一口氣,小少爺今兒有救了。
可推門一看,就見一副父子兩人抱在一起狀如瘋狂的親情圖,哪還有什麼老子要打死兒子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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