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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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室的喧鬧聲中,班長張鵬飛捧着一沓練習冊走了進來,拿出座位表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南橙枝的位置上,繼而邁着步子走了過去。

他高一的時候曾多次在班上聽過南橙枝的名字,但每一次她名字的出現,總會跟在傅則北名字後面。

例如傅則北的小尾巴。

傅則北的妹妹。

甚至是傅則北的小女朋友。

當他腳步在南橙枝座位前停下時,一個黑色影子將她座位籠罩了起來,她鬆開咬着喝牛奶的吸管,呆愣地抬頭,透過他眼前的鏡片,對上他略顯猶疑的眼神時,挺直了身子,輕聲問:“有什麼事嗎?”

對於一個只想要降低存在感的人而言,在班上,最怕的不是班主任找自己談話,便是班長的來找自己。

南橙枝回想起高一,被班長堅持勸說她參加校運會,想要拒絕又感到為難的窘迫,最後還是不得不屈服於集體主義,參加了立定跳遠。

她還記得,當時南澤楷、傅則北、季景梵和路之以四人成排站在一旁,為她加油打氣的尷尬場面。

總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被一群操心家長緊盯的小孩。

原本參加校運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跳遠就已經夠讓她為難的了,可是這幾個學校的“大名人”站在一旁,無疑更給她添了許多的壓力,身上承受了更多道目光。

所以,很要命的。

參加個立定跳遠,她竟然還能把自己的腳給扭傷了。

在周圍窸窸窣窣的嘲笑聲與她的羞愧之下,傅則北毫不猶豫地將她抱起,匆忙去了趟醫務室。

全然不在乎別人的眼光。

她以為自己會被他笑話的。

可是,那一次他並沒有。

“南橙枝,不想做的事情,要學會拒絕”

這是當時,他在抱自己去醫務室途中,唯一說的一句話。

看似平靜的表象下,一股莫名的酸澀在她身體裏搖曳前行,侵佔着她的每一根血管,穿透她的每一層肌膚。

她又何曾不希望自己能夠成為那樣的人呢。

可是,在他看來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事情,在她身上,卻始終寸步難行,甚至成了一種奢想。

她不像他,有真正愛着自己的家人,有肆意而為的資本。

他活得洒脫,而她始終就像是一個跳樑小丑。

所以,她與他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只是一個誤闖了他世界的過客,終究有一天,是不得不要被驅逐出來的。

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就不該奢想,這是她從小就明白的道理。

在“扣扣”的聲響中,南橙枝的思緒被拉扯了回來,這才發現張鵬飛還站在自己身旁,或許他已經說了他來的意圖,但是沒有等到她的回答,他再次開口:“橙枝,班主任找你”

南橙枝在疑惑與緊張的縈繞中,怔怔然地回了一聲好,隨後將吸管上面一小截折起,塞進含着吸管的小口,起身離開。

走出教室時,迎面對上正側着身子站樓梯口的傅則北,他褲腿稍稍往上提起,露出精緻好看的腳腕,被校褲包裹着的腿筆直修長,骨節分明的長指提着一小瓶橙汁,再往上,他輪廓上的線條流暢完美,薄唇緊抿成線,眼尾低垂,看不清他的眼神。

但是,以她對他的了解,此刻的他並不好招惹。

南橙枝抿唇,雙手緊攥着衣角,去辦公室的路,必須要經過樓梯口,而且還要繼續往前走過兩個教室。

她鼓起勇氣,低眉垂眼的往前走,愈走愈近時,隱隱約約的一道熟悉女聲傳入耳蝸。

是程慕雅。

原來他是跟程慕雅在一起。

“則北哥哥,你有空嗎?老師讓我在班上找幾個男生幫忙到樓下搬桌子”

聞言,傅則北冷眸有了些許鬆動,腦海里響起那道軟糯的“則北哥哥”,聲音輕輕的,像一條小羽毛,撩撥他的心。

“慕雅,以後還是叫我則北哥吧,現在長大了,叫哥哥不太合適,搬桌子的事,你叫別人,我還有事”傅則北語氣冰冷淡漠,與生俱來的強大氣場,讓他說出的話,沒有人敢反駁。

程慕雅臉上的笑容一僵,斂起的雙眸劃過一抹不甘與羞愧。

她不明白為什麼傅則北對待她與對待南橙枝的態度,會如此天壤之別。

明明她才是真正與南家有血緣關係的人。

而南橙枝不過是一個被拋棄的孤兒罷了。

她雙眸緊握成拳。

恰巧,那道令她感到厭惡的身影突然映入眼帘。

南橙枝正低着頭,腳步輕盈地從傅則北身後走過。

見狀,程慕雅雙眸閃過一抹狡黠的光,心生一計,腳尖往前,踏空,驚叫一聲。

聽到聲音,南橙枝下意識轉頭,隨即看到站在台階上的程慕雅正往傅則北身上撲去,只是,後者動作迅捷地側過身子,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沒有任何一點表情。

這時,傅則北也注意到了站在身後的南橙枝,四目相對,霎時,他立即鬆開了程慕雅的手臂,一股莫名的心虛與慌亂佔據着他整個腦子,薄唇輕啟,解釋的話未說出,她早已轉過頭,若無其事地離開。

彷彿絲毫不在意。

傅則北下顎緊繃,凌厲的目光掃了程慕雅一眼,隨後往南橙枝離開的走向走去。

南橙枝整顆心提起,心裏的弦綳得緊緊的,腦袋一片空白。

她還以為傅則北挺討厭程慕雅的呢。

他們怎麼會在一起?

有什麼事情不能在班上說,非得要單獨在樓梯口說?

算了算了,反正...與她無關。

可是,為什麼心裏會有些難過呢?

夾雜着複雜的思緒,南橙枝來到辦公室。

“老師,班長說您找我”南橙枝斂起臉上的思緒,走到班主任的辦公桌前,輕聲問道。

她講話從來就輕輕柔柔的,做事慢條斯理,乖巧懂事,完全是老師們喜歡的好學生類型。

“橙枝,來,先坐下”班主任眉開眼笑地看着南橙枝,隨後往對面的椅子指了指,示意她坐下。

班主任這笑容,莫名地讓她不安。

總感覺有要降什麼大任於她身上的趨勢。

只是,未等南橙枝落座,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緊接着她纖細的手臂觸碰到一抹冰涼,怔怔地側過臉,抬眸,傅則北眉眼低垂,拽拽地看了她一眼,隨後我行我素地在班主任所指的木椅上坐下,翹着二郎腿,好看的眼尾微勾,倒有幾分玩世不恭的痞氣。

看着他一副目中無人的大佬架勢,班主任冷哼一聲,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睛,說:“你這小子,我可沒叫你來”

“老李,我主動來,你還不高興了?”傅則北傾身,漫不經心地翻動他桌面上的資料,最後頓了頓,嘴角揚起一抹“乖巧”的笑容,懶懶地說:“你這解題寫錯了,這個是根號七不是根號十一”

聞言,班主任將信將疑地拿過試卷,果不其然,自己竟然解錯了,隨即將桌面上的資料收起,尷尬地輕咳兩聲,嚴肅地說;“你先出去,我跟橙枝有話要談”

端正站在一旁的南橙枝,在聽到自己的名字時,心裏早已將某位搶了自己位置的“哥哥”腹誹一遍。

他不是跟程慕雅在樓梯口聊天嘛,怎麼還要來欺負自己?

傅則北斜長的鷹眸微抬,長腿伸直,腳腕一轉,直接將過道對面,辦桌前的椅子勾了過來,溫熱的手掌握住了南橙枝纖細的手腕,一扯,她直接落在椅子上,好看的杏眸因為猝不及防的舉動而透着幾分驚慌。

跟受驚的小鹿似的。

兩張椅子靠得極近,手肘不經意地觸碰。

班主任很早就知道兩人關係好,便也沒在說些什麼。

傅則安的意思已經表現得很明顯。

護短唄。

見狀,班主任直接將方才所發生的事情忽略,拿起桌面上的保溫瓶,喝了一口熱茶,隨後雙手交叉放在面前,目光落在乖巧安靜的南橙枝身上,語氣柔和地問:“橙枝,你學習成績不錯,而且無論是上課還是做作業,都很認真。我打算讓你當學習委員,你怎麼看?”

聞言,南橙枝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緊揪着薄薄的校褲布料,櫻唇微張,眉目輕皺,為難地說:“我...”

想拒絕。

當學習委員,肯定要跟每一個同學打交道,她不喜歡。

傅則安將視線從她膝蓋上那泛白的指尖收了回來,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似的,鄙夷地說:“老李,你讓一個十五歲的小屁孩管一群十七歲的青少年學習?你這不是搞事?”

班主任皺了皺眉,不以為然地回:“才差兩歲,怎麼就分成了小屁孩跟青少年了?再說,橙枝年紀雖小,可比班上你們這些哥哥姐姐都懂事得多”

傅則安沒有理會班主任的話,老師講話都是一套一套的,他早就習慣了。

他傾身,兩隻手肘撐在腿上,偏過頭,對上她恬靜的小臉,溫柔地問:“你想當嗎?”

南橙枝眨了眨杏眸,傅則安的聲音放得很輕,她從他漆黑的瞳孔里,看到了清晰的自己。

她抿了抿唇,說:“我不想”

聲音很低卻也很堅定。

聽到了她的意見后,傅則北轉過頭,劍眉一挑,對着班主任說:“老李,你得再另找他人,這小屁孩,我先帶她回去了”話落,一邊嘴角提起,在班主任的死亡凝視下,牽着南橙枝的手腕,大搖大擺地離開。

南橙枝臉蛋一熱,低頭,波瀾不驚的眼眸有了些許的動容,就像是一片風平浪靜的湖面上,突然泛起一絲的漣漪。

細微,卻極致。

原本沒有勇氣的拒絕,在看到傅則北眼裏倒映出的自己時,彷彿有一股力量在她身後,給予她底氣。

告訴她,她可以拋開所有的顧忌,遵從自己內心的想法。

不想做的事情,要學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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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軟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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