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挺大
夜色漸濃,華燈初上,南橙枝站在人影綽綽的街道上,擦肩而過的人,三三兩兩并行,言笑晏晏。
只有她一人,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徘徊,就連路燈都像是在嘲笑她。
這座城市,有着車水馬龍的街道,有着燈光璀璨的繁華,有着燈紅酒綠的喧囂,可她始終就像是一個旁觀者,站在這個不屬於她的城市外,看着故事裏每一個人的喜怒哀樂,卻久久不敢往前邁一步。
因為她明白,自己只是這座城的一個過客,終究還是要離開的。
就像是一片飄落的楓葉,四處漂泊,可唯一不同的是,它終究要歸於塵土,而自己沒有歸處,也沒有歸期。
當她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時,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不小心調成了靜音。
屏幕上顯示着多個未接來電,有南澤楷的,有傅則北的,還有程慕雅的。
“回來的時候幫我打包一份海鮮粥”
“南橙枝,你竟然敢不接我電話?”
“姑媽讓你照顧我,你就是這麼照顧我的?”
“南橙枝,再不接電話,你就死定了”
...
南橙枝眉頭微蹙,撇了撇嘴巴,直接將程慕雅一個多小時前發來的的信息無視。
大小姐脾氣還真大。
沉默須臾,給南澤楷打了電話,向他報了個平安。
最後,指尖在傅則北的名字上頓了頓,轉念一想,他應該跟南澤楷在一起,所以為了不必要的麻煩,她還是選擇了不去打擾。
想到他今天莫名其妙地凶自己,她就更不想理他了。
哪有這樣的哥哥。
夜色下,她瘦小的影子被拉長,孤獨且弱小。
當得知南橙枝給南澤楷回電時,傅則北明顯地鬆了一口氣,眼睛久久地盯着自己沒有動靜的手機,喉嚨乾澀,最後黑着臉將手機扔到床上。
在籃球場,她倔強離開的背影一直在他腦海中縈繞,他心裏沒由來的一陣慌亂緊張,導致下半場完全不在狀態,一直擔心她生自己的氣。
等到比賽結束,在得知她早已一人離開時,他放不下心,馬不停蹄地跑回來,教室找不到她,飯堂找不到她,電話又打不通,他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從小到大,他想要什麼,總能得到。
無論做什麼,也總能順風順水的。
可唯有在有關南橙枝的事情上,會讓他感到挫敗。
一夜,輾轉難眠。
翌日。
傅則北剛踏進教室,直接找到那抹讓自己徹夜失眠的罪魁禍首,只見她正側着身子,與路之以有說有笑地。
下顎緊繃,黯淡的雙眸閃過一抹凌厲。
沒良心的丫頭。
“北哥,你來啦,一大早的,誰惹你了,臉這麼臭”路之以笑着抬頭,觸及到傅則北緊繃的下顎時,揶揄道。
南橙枝一怔,眉眼低垂,在察覺到身旁颳起一陣小風時,慌亂地轉過身子,背過身去。
還有脾氣了。
傅則北嗤笑了一聲,側過臉,劍眉一挑,對着路之以開口:“幫我去買瓶飲料”
“大早上的,喝什麼飲料?”路之以誇張地揉了揉耳朵,不以為然地喃喃低語。
聞言,傅則北臉色更沉,冷眸瞥了他一眼,一言不發,見狀,後者十分認慫地訕訕一笑,問:“喝什麼?”
“橙汁”
拖腔帶調,語調調高。
下一秒,南橙枝以為他叫自己,小臉淡漠地轉了過來,眼尾低垂,看不清她眼裏的情緒。
“橙汁妹...不不不...橙枝,北哥只是說想要喝橙汁,不是叫你,你繼續讀書,繼續讀書”路之以拚命地對着南橙枝眨了眨眼睛,暗示她,這大佬心情不好,別招惹他,否則會淪落到像他跑腿的地步。
“...”
一個大男生,怎麼那麼愛喝橙汁。
不膩嗎?
早讀間,傅則北的大長腿再次大搖大擺地侵入她的領地,而且雙腳還有意無意地晃動,似有若無地觸碰她的小腿。
南橙枝假裝無視他,自我暗示,將心思放在學習上。
但是,她愈是假裝泰然自若,他就越過分。
趙斯兒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拿着書本擋住自己的臉,低頭關心地問:“橙枝,怎麼了?”
南橙枝搖搖頭,眉目間透着幾分不易察覺的隱忍。
身下的動作越來越大,她緊咬着唇瓣,被他這樣打擾,她根本就沒有辦法好好學習。
終於忍無可忍,南橙枝抑制着自己的憤怒,深呼吸一口氣,轉身,語氣平平地說:“你能把腳收回去嗎?你這樣...我沒有辦法學習”
終於願意搭理他了。
傅則北莞爾,鷹眸半眯,戲謔道:“不能”,話落,對上她倔強的眸子,頓了頓,傾身,低聲說:“除非,你叫聲哥哥?”
太過分了。
簡直得寸進尺。
南橙枝無聲地嘆了一口氣,轉過身去,從抽屜里拿出手機,給南澤楷發了條短訊。
告狀。
“哥哥,則北哥哥打擾我上課”
未了,還找了個難過的表情,發了過去。
果不其然,很快,伸到自己腳邊的大長腿收了回去。
“膽挺大啊”耳邊突然傳來傅則北邪魅又痞的聲音,南橙枝身子一僵,未等她反應過來,映入眼帘的是他弔兒郎當的背影。
敢在上課時間,這樣大搖大擺來去自由的,也就只有他了。
課間,南橙枝收到了季萍的短訊。
“橙枝,雅雅體質差,我千叮萬囑你在學校要多照顧她,昨晚她讓你幫忙買份粥,你怎麼還不樂意呢?我將你從孤兒院收養出來,也不奢望你能如何回報我們,現在讓你幫忙照顧雅雅,都那麼難嗎?”
應該是昨晚把程慕雅給激怒了,所以她跟季萍告狀,所以季萍才再一次叮囑她。
說是叮囑,其實更多的是責怪吧。
當年季萍生了南澤楷后,久久要不到二胎,去醫院做檢查,醫生說能再懷孕的幾率幾乎為零。
為了家裏能熱鬧些,更為了讓南澤楷有個伴,所以季萍與南華銘商量后,決定收養個孩子。
而她,就是那個孩子。
剛開始的兩年,季萍與南華銘待她很好,而且寬容。
但是,自從程慕雅來了以後,全都變了。
有了程慕雅以後,他們認真思忖過要將她送回孤兒院,而事實上,他們確實也這麼做了。
那天,天公不作美,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
或許就連老天都在憐憫她吧。
季萍與南華銘叫了一輛車,將她送回孤兒院。
當重新踏入那個陰暗可怕的地方時,她心情異常地平靜,沒有大哭大鬧,沒有掙扎,沒有怨恨。
她淡然得彷彿在對待一件事不關己的事情似的,全程沉默。
那時的她,對明天沒有期待,對世界沒有熱忱,對死亡沒有恐懼。
她早已將生死置身度外。
如果,像兩年前那樣可怕的事情再次發生在自己身上,大不了拚死一搏。
只要往心臟的位置插一刀,她就能得到解脫。
只是,沒等到入夜,她就被季萍與南華銘重新接了回去。
聽說是因為南澤楷與傅則北回到家后,發現她被送回孤兒院,大鬧了一場,無奈之下,季萍只好將她接了回來。
從那時起,她與季萍和南華銘之間,便存在着某種不言自明的距離。
她不恨季萍和南華銘,倒也談不上愛。
畢竟他們收養了她,給了她新的人生,這是事實。
也正因為明白自己的存在對他們而言並不重要,所以她從小就乖巧懂事,完全沒有脾氣,而且盡量少的打擾他們。
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尤其刺眼,南橙枝將書疊得高高的,推向靠近過道的桌面邊邊上,傾身,趴了下來。
過了一會,一陣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未等她抬頭,一瓶牛奶映入眼帘。
南橙枝就着趴在桌子上的姿勢,沒有道謝,沒有任何回應,久久地對着牛奶盒上精簡的配料表發獃。
“則北哥,這道題我不會,你能不能給我分析分析?”身後傳來程慕雅甜美且羞澀的聲音,透着幾分小心翼翼。
南橙枝無聲地輕笑,她在自己面前可從來沒有哪一個瞬間是溫柔的。
“沒空,問老師”傅則北漫不經心地開口,語氣中夾雜着幾分不耐,一個眼神都吝於給她。
這讓被嬌縱慣了的程慕雅彷彿一個小丑似的,進退兩難。
“還有事?”見她絲毫沒有一點眼力見,傅則北這次是真的不耐煩,冷若冰霜,全身散發著一股瘮人的戾氣,讓人不禁打了個寒顫。
“沒…沒沒,那則北哥,我去問老師”程慕雅聲音微顫地回,臨走前,還惡狠狠地瞥了一眼南橙枝的背影。
將全程看在眼裏的趙斯兒捂着嘴巴偷笑,隨即別有深意地看了眼南橙枝桌面上的牛奶,傾過身子,靈動的雙眸眨了眨,猶疑着溫:“橙枝,傅則北是不是喜歡你?”
以她作為一名資深小說愛好者的身份,不難看出傅則北對南橙枝是不一樣的。
他看南橙枝的眼神,溫柔且寵溺,完全不像在任何人面前那樣,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
在聽了她的話后,南橙枝緊張地捂住了她的嘴巴,嚴肅地低語:“別胡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若是趙斯兒的話傳入他耳中,估計他又該生氣了。
她與傅則北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只要熬過了高考,她與他,或許這輩子都不會見面了。
怎麼可能存在着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