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潮汐

秦雪鷗接到李旭的電話是三天以後了，為了保護各自的私隱，他們約好全程不見面，只電話和微信聯繫。李旭在電話里告訴她調查取證工作還算順利，這三天查到了一些東西，可以發給她看一看。讓秦雪鷗看完之後再決定要不要繼續查下去。

秦雪鷗在李旭有意掛斷電話的時候弱弱地問了一句：“李總，謝謝你對我的事情那麼認真。我想了解一下，這一次調查的費用是？”

李旭爽朗地笑了：“高律師後來給我打電話了，特別交代了你是他高中同學，很好的朋友。就是他不給我打這個電話，我也不會亂開價的。我這個人是喜歡這一行，憑誠信做事。放心吧。如果你只要這些資料就夠了，那麼就給3000塊吧，算個跑腿費啥的。如果你要繼續查下去的話，我估計費用就要高一些了。看你接下來要怎麼查？對了，姐，你到底是想幹嘛啊？”

李旭這麼一問，秦雪鷗反而愣住了。她想要幹嘛，實在是沒想好。她遲疑了一下，說：“我想先看看你查到了什麼，然後再做進一步的打算。”

聽秦雪鷗這麼一說，李旭也沉默了一會，然後認真地開口了：“姐，我聽出來了。其實你還是抱着僥倖，希望我查不出什麼對吧？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什麼都不發給你了。你可以當我什麼都沒查到，這幾天我就當交個朋友給你幫忙了。沒事，姐，這個不重要。最關鍵的是你到底想怎麼樣。其實很多事情不知道也許更好，對吧？”

李旭的話明顯有些語無倫次，但是秦雪鷗感覺到了他的關心。就打了這幾天的交道，李旭就給她留下了不錯的印象。甚至從他的話里，秦雪鷗還聽出了“行俠仗義”的味道。這些，都讓秦雪鷗心裏暖暖的。她知道李旭是為了她好，見她沒了主意，生怕她知道真相以後後悔，寧願這幾天白忙了也不願意給這個女人增加傷害。

可是事情都到這個份上了，由不得自己再逃避。秦雪鷗知道李旭一定查出了什麼。真相對於這個已經鑽進了牛角尖的女人來說，就是那狹窄通道里的唯一光源，讓她顧不得權衡和思考，本能地朝那個方向邁進。

她平靜地說：“李旭，你誤會了。我不是抱着僥倖，只是作為成年人，我必須要尊重事實，然後再考慮接下來的路。這是對自己和家庭負責任。你放心吧，我承受得住。”

李旭的兩聲“姐”讓秦雪鷗和電話那頭的這個小夥子心靈距離一下子拉近了許多，稱呼也成“李總”變成了直呼其名。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原本只是雇傭關係的兩人，因為下意識的關心自然而然的親近了起來。這讓心靈被困住的秦雪鷗覺得敞亮了一些，更是勇敢了一些。這個世界，並沒有自己想像的那麼糟糕。

“秦雪鷗，你給我堅強起來！”掛斷電話，等待微信提示音響起的那幾秒，秦雪鷗一直這麼命令自己。

當微信提示音響起，秦雪鷗下意識閉上了眼睛。然後，睜眼，開鎖點開微信。真相，就這麼坦然地出現在了這個女人眼前。

那是幾張圖片。前幾張是電腦截屏，后一張是照片。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王啟跟喬南的一張合照，背景是一個展覽會。兩個人並肩站着，王啟比喬南高出了半個頭。

秦雪鷗想起自己和王啟也有一張這樣身高差的合影。她清楚地記得為了配合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的王啟，當時自己微微彎曲膝蓋，小鳥依人地貼在王啟身旁，還交代拍照的肖玲一定只能照上半身。讓肖玲取笑了她半個月。她還記得最後一次肖玲取笑她，讓她真有些生氣的話：“我說雪人，你那樣拍照是滿足你自己的虛榮心還是滿足王啟的虛榮心啊？我看你是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吧？”她還記得當時自己的憤怒讓肖玲尷尬地閉了嘴，從此再不提這件事；她更記得，自己為什麼生氣。其實就是被肖玲說中了惱羞成怒。

她和王啟的身高差一直是兩個人不能觸碰的痛點。少女時代秦雪鷗就跟肖玲說過，自己喜歡高個子的男生。以後的老公至少要比自己高出半個頭，如果能高出一個頭那就完美了。遇到王啟的時候，秦雪鷗還很年輕，她被王啟看她的目光打動，被他真誠的求愛打動。那時的秦雪鷗願意跟王啟談戀愛和結婚認真的，決定跟他過一輩子也是認真的。只是秦雪鷗和肖玲都知道，秦雪鷗只是找了一個合適做老公的男人結婚了。而王啟，並不是秦雪鷗理想中的戀愛和結婚對象。

而一向大大咧咧，不屑於在親密的人面前裝腔作勢的秦雪鷗，這點心思，很快就被敏感的王啟發現了。他發現秦雪鷗看到個子很高的男人，都會投去好奇和讚賞的目光；他發現自己不喜歡秦雪鷗穿高跟鞋，而秦雪鷗也乖巧地把一雙雙平跟鞋買了回來；他發現秦雪鷗不太喜歡跟他一起照相……直到結婚的時候，秦雪鷗第一次要求王啟配合自己穿婚紗的高跟鞋穿上那雙內增高5厘米的皮鞋時，壓抑在兩人心中，關於身高的矛盾終於爆發了。

“王啟，我穿平跟鞋穿婚紗實在是不好看，再說婚紗都拖地了，你就配合我這一回好不好？就這一回。”秦雪鷗有些心虛地撒着嬌。

誰知王啟並不買賬，嚴肅地說：“你嫌我矮就找高的去，要我作假算怎麼回事？”

一向對她言聽計從的王啟過激的反應讓秦雪鷗很意外。不就是雙內增高嗎？至於上綱上線談到作假嗎？結婚那天配合自己一下怎麼了！

一向自詡心胸寬廣的秦雪鷗也耍起了公主脾氣：“王啟你這時候說這話有意思嗎？你以為我找不到高的是嗎？大不了這婚不結了，離開了你我還孤獨終老了不成！”

最後，還是王啟妥協讓了步，穿上了那雙內增高。這也是秦雪鷗記憶中王啟唯一穿上這雙鞋的一次，之後，那雙鞋就靜靜地躺在了他們家鞋櫃裏，一躺就是十幾年。當時的秦雪鷗並不知道，她一不小心碰觸了自己丈夫的自尊心，也為自己的婚姻埋下了一枚炸彈。

或許結婚前的爭吵真如老人家所言，不吉利吧。當秦雪鷗看到喬南和王啟的合影時，不得不悲哀地承認，從身高上來看，王啟和喬南還真挺配的。

另外幾張電腦截圖是一份表格，表格里工工整整地顯示着日期、王啟的姓名、身份證號和酒店名稱、時間。是的，這是王啟的開房記錄。第一張顯示時間是五年前，最後一張的最下面一條就在秦雪鷗和肖玲去找王啟，晚上在王啟的口袋裏發現避孕套的那天，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半到兩點半，正是她出現在王啟辦公室的那段時間。兩張表格里的酒店名稱完全相同，地點就在王啟公司附近，走路也不過十幾分鐘。

如果說前面的QQ聊天記錄和合影只是給了秦雪鷗懷疑的理由，那麼這兩張表格就可以稱之為“證據”了。原來王啟在五年前就已經背叛了自己，而自己居然渾然不知。秦雪鷗覺得自己渾身顫抖，她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盡量讓自己平靜。

她回復了一條消息給李旭：“事情已經明朗，先這樣吧。謝謝你！”然後轉了3000元。接着她撥通了王啟的電話。

“你在哪？”

“雪鷗，有事嗎？我在公司上班啊。”

“我有點急事想要馬上跟你談，你可以現在回家嗎？”

“這恐怕不行，我手上還有幾個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一會還得開部門會議。”王啟覺察出秦雪鷗的不對勁，想繼續打太極，“要不我們晚上回家談吧。”

“這樣吧，我發兩張圖片給你，你看過以後再決定是你回來還是我打車去你公司找你談吧。”秦雪鷗的語氣不容置疑，然後就掛了電話將那兩張屏幕截圖發給了王啟。

過了幾分鐘，王啟回信息：“你要我去接你嗎？還是直接回家在家裏見？”

秦雪鷗回復：“我現在就打車回家，半個小時以後家裏見吧。”

“你找個理由，讓我平衡。

你找個借口，讓我接受。

我知道你現在的想法，而你卻看不出我的感受。

天好黑，風好冷。

你說是時間，把你我捉弄。

現實的生活，難免出現裂縫。

別說是偶然一次放縱，

而我卻陷入了困境。

我好累，我好疼。

你到底愛不愛我，我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愛不愛我，撕掉虛偽也許我會好過……”

回到家，秦雪鷗打開手機揚聲器，單曲循環這首零點樂隊的《愛不愛我》，窩在沙發里哭成了淚人。王啟回家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這首歌的歌詞其實就唱出了當時秦雪鷗的心聲。可惜的是，內心緊張的王啟當時沒有心情去體悟這首歌，體會自己妻子的傷心和這份傷心中包含的對這個家的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