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人不如故（一）
冥府的雨足足下了三日，銀色的彼岸花逐漸的枯萎，冥府的宮殿裏，江無情點燃了那盞銅燈，放在了長生殿裏。
長生殿門窗緊閉了三日，江無情縮在大殿裏的角落，殿裏燃着明黃的火光，羊角青銅樹燈架上供奉着那盞銅燈，江無情望了三日，最終還是推開了殿門。
日光湧進，刺目的白光包裹住江無情，他本能的閉上雙眼，抬手擋在眼前，日光還是透過了指縫射在他的眼睫上。
階下一直侯着幾個人，見江無情終於推開了大殿的門，緊緊的上前，“冥王殿下。。。”
“還是沒有找到嗎？”
江無情抬手制止了來稟告的人，一語道破，使得稟告的人慚愧的垂下頭。
“算了。”他長長的吐了一口氣，暫且就讓孟依笙守着吧，反正他也姓孟，舀點忘川水搗鼓兩下權當做孟婆湯吧。
“那大禮那日，”
本來也就是個頂替的，這些儀式也不必有的。
“可厭也就去個千百年，咱們不鬧騰誰又知道。”冥府本來就是個來去無約的地方，誰走誰留又有什麼不一樣的?
“殿下，恐怕不是這樣的。”紅衣女子輕輕開口，原先那人連連退去一旁，紅衣女子走到江無情身前，正是四閣冥使之一的涼城，她欠身行禮后，才緩緩說道，“江城，仙界，神界，甚至靈山諸佛都送來了拜帖和請柬，望您露個面。”
露個面?
江無情輕笑，“哪裏的耳報神?”
“殿下恕罪，這是可厭殿下與大帝的約定。”涼城說道。
“可厭，你要做什麼?”江無情沉下眸，他這三日想了許久，都不曾想明白可厭這麼做的緣由，現下涼城這麼說了，想必也只有大帝知道了。
“孔雀在哪裏？”江無情又問，他一直想着可厭的事情，忘記了之前讓人把孔雀帶走，現在才恍然想起來。
涼城聞言也是一愣，她身為冥府四閣之一自然是顧不上那個什麼孔雀的，這下江無情突然問起，她一時答不上顯得幾分尷尬來。
一旁的人見此，連忙答道，“回殿下，在冰牢呢。”
“冰牢?”江無情皺了皺眉。
“是是，孔雀呆了三日了，一直不肯出來，您又一直在長生殿裏，故未稟告。”許是覺得江無情不悅了，那人連連又答道。
江無情不語，徑直往冰牢裏去。
冰牢，也稱寒獄，人死後來到江城，確定陽壽已盡後方可進入冥府，到冥府寒獄之中受三月冰寒之刑，才能轉世投胎，所以人界有“屍骨未寒”的說法。
這冰牢也並不是一座牢，而是一片雪原，是六界最為寒冷的地方，由四閣冥使之一的若城掌管。四閣冥使之一的若城本是開放在天界星宇中的一朵花，後來有人傳聞若城花身有起死回生之效，六界之中無數人闖上星宇妄想摘取，可惜來的人都落了個死無全屍下場，就算這樣，還是有人懷有僥倖想要摘取，大帝惱怒要毀去若城花身，幸而冥王也在，救下了若城，把她帶回了冥府，賜了名字和府邸。
江無情從前也想親自問問那個若城，傳聞真假，可惜現在走到哪裏都有一群人黑壓壓的跟着，他這沒個正形的性子也被逼得有個裝腔作勢的模樣，更不要提這些了。
他走到寒獄口，不遠處帶着花香的寒氣和冰屑在空中打着轉的湧出來，他抬起手示意眾人不必再跟，他一人走進去。
孔雀在雪原外的黑色土地邊，身上的襦裙落到了地上，裹着一層晶亮的冰屑，他站在她身後，看着她這副模樣久久說不出話來，而她還是背對着他，蹲在冰上，一手撐着腦袋，百無聊賴的摳着冰屑，好像是沒有察覺到。
“你在做什麼?”江無情輕聲的問，他擔心這小孔雀真的沒有察覺到自己，自己突然開口說話會嚇到她。
孔雀沒有回答，她站起來，轉過身來，露出一張被凍得蒼白的臉，見了他更是瞪大了眼睛，委屈巴巴的抱了上來。
“嗯?”江無情吃驚的撒開了手，茫然無措的任由孔雀抱着。
“你說過的吧，冥王可以保護我的。”孔雀在江無情懷中蹭了又蹭，就像雛鳥撒嬌那般，江無情猜，這小孔雀把自己當媽了。
“呃，是這樣的。。。”江無情輕輕拍撫着孔雀，他也想着自己就是她媽。
孔雀可憐巴巴的從他胸前露出半張臉，抬起臉看着江無情，柔弱的說著無賴的話，“那我不管，你要保護我。”
江無情眉角一挑，你孔雀的氣節呢！
“那你，剛才在做什麼?”江無情憋不住笑，便岔開話題。
“我想我母親了。”孔雀說，她的眼裏有水光。
江無情心一軟，“還想嗎?”
孔雀擺擺頭，指着自己的那雙紫金眸子，“不想了，我母親在我眼裏。”
江無情臉色一變，抬手捂住她的嘴，低聲道，“不要再提。。。不要在別人面前提起你母親。”
孔雀重重的點點頭，抬手纏住江無情的手，趁機挽住，江無情無奈只好任由她挎住。
“蹲了三天，餓嗎?”江無情愧疚的問。
孔雀疑惑的瞪着江無情，想問什麼是“餓”，江無情搶先命令着她，道，“你說“我餓”。”
“你餓。”孔雀當真乖乖學他。
江無情噴笑，“是是是，我餓，那你和我一起去吃點東西，好嗎？”
“吃什麼？鯤嗎？”孔雀瞪大了眼睛，一副期待的模樣。
江無情臉色一僵，扭過頭來看着孔雀，果然啊，這后媽不好當啊!鳳凰疼愛孔雀，竟然抓鯤可孔雀當飯吃，這起點未免太高了吧。
“不是。”江無情尷尬一笑。
孔雀噘了噘嘴，無聲的哦了一聲，體貼的轉過話題，“江無情，你以後保護我，我該叫你什麼好呢？”
“叫爹。”江無情說道。
“那你叫我什麼？”孔雀天真的思考着。
“小二。”江無情笑。
江無情挽住孔雀，不，是江小二，江小二拉住江無情一隻手臂，蹦蹦跳跳如同人類的小姑娘。
“好。”江小二開心得甩了甩江無情的手臂。
江無情由着她，帶她往外走。
二人走着，快要到了跟着的隨從身前，江無情突然腳步一頓，神色凝重起來，“冰牢裏是不是有個叫司馬楚寧的?”
這群人中除了跟隨的冥王隨從，還有冰牢的鬼差，故江無情一問起便有一個白衣鬼差上前來答了個是，“他本陽壽未盡，卻有人君的旨意，不願還陽。”
江無情蹙眉，這冥府也的確有陽壽未盡不願還陽的鬼魂，但大都在江城和黃泉路停留，在冰冷停留的他倒是沒有聽說。想罷，江無情握住江小二的手，柔聲道，“你乖乖的和他們回去，我去辦點事情。”
江無情一面對孔雀說，一面又對涼城吩咐，“她身上的衣服不能穿了，有勞你為她梳洗一下，換身乾淨衣服。”
“殿下言重了。”涼城欠身答道。
而這邊孔雀噘嘴，哼的一聲，好像對這般安排還不甚滿意，可她雖不滿卻是也知道要依附江無情的，便也不會違逆江無情的話。
“好吧。”她說。
江無情一笑，她尾音拖得這樣長，又裝得這般委曲求全，怎麼倒像是自己的不是了?
唉，當媽真不容易！
“乖，去吧。”他摸了摸孔雀的頭，孔雀突然露出一副享受的表情，也扭了扭頭蹭着江無情的手心，江無情想，大概孔雀真的想鳳凰了。
“那我去了。”孔雀滿足后，也不黏了，又蹦蹦跳跳的跟在涼城身後去了。
江無情看他們走，孔雀會時不時的扭過頭看他，而他一直就站在原地，直到他們真的走遠了，直到孔雀真的回頭不能看到他了，他才轉身走進冰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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