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婆娑夢境(七)
姜離月明二十歲這年,動了嫁人的心思。
素來壓抑的寢宮裏如今擺着各色各樣的小玩意,新鮮又活潑,都出自一人之手。姜離月明心裏喜歡,卻也不多說什麼——僅有一雙巧手,和一副好嗓子好身段,遠遠做不成駙馬,她便暗暗地盤算為他謀一個好身份。
聽說太師家族裏新近亡故了個子弟,二十齣頭,得了暴病身亡,家族還未對外發喪——至於姜離月明怎麼知道這消息的,傳言中她可是與太師之子過從甚密,雖然太師隔絕了他們見面,通信的法子還是有的。
於是,姜離月明斟酌許久,終於微服出了宮——在那之前,她先告訴了平度,平度依舊是用很糾結的目光看她,想勸卻又不知從何開口,到底是沒說什麼——出宮之後便直奔太師府,叩門求見,得到的回復自然是太師抱恙在身不便見客,她便雙膝一彎,跪在大門口,嚇壞了門房管家——她卻帶着笑,事到如今,她是不在乎面子的,若先生不怕來來往往的人駐足圍觀,她便長久地在這跪着!
聲名壞透的長公主,還怕什麼!
後來自然是太師府的大門終於對她敞開了,直入書房,陳設還是一如從前——太師是她的啟蒙先生,她極少數次有正當理由出宮便是拜訪尊師——那時候她才沒什麼興趣看太師那一張萬年板着的古董臉面,躲他的罰還來不及呢!上趕着被他訓做什麼?尋他兒子,一起挑促織掏鳥蛋才是好耍的。
書房外的樹上還有一個鳥窩,可當年爬上爬下興高采烈的人已經長大了。
姜離月明跪在太師面前,道,“請太師准許族中子弟崔衍為駙馬,迎娶長公主姜離月明!”
太師已經花白了半數頭髮,眼角也爬滿了皺紋,此時他卻猛地睜眼,撐開那些積澱了太多世事的褶皺,顫抖着手,指着她,“你……你好不知羞恥!這種話,是你一個女兒家應該說出來的嗎?虧你想來,移花接木,偷梁換柱,好手段!”
愛徒如愛女,老太師聲色俱厲,心底卻是一片蒼涼……當年,那個聰慧靈秀的小姑娘,怎麼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無德無倫,弒叔亂國,手段狠厲,排除異己,無所不用其極……她才二十歲,幾年前還是懵懂孩童,怎麼轉眼間就成了朝野鄉里人人咒怨的妖女?
姜離月明鼻酸,如今的天下太平得來談何容易,個中艱辛又怎能與外人道?她經歷了許多,旁人怎麼說她都不在乎,以為自己已經堅強到不會因為太師的冷言冷語而傷心。沒想到,面對嚴師,心底還是軟弱得一敗塗地。
還是希望他能夠相信自己啊,即使全天下所有人都認為她十惡不赦,她還是希望太師能夠包容她,理解她的有苦難言。畢竟,那些收藏在書卷里的時光,陪着她的,一直是太師。於她而言,先生既是嚴師又是慈父。親生父親已經拋棄了她,她總還抱着奢望,希望能留住這一位“父親”。
“先生。”姜離月明鄭重地叩頭下去,道,“我知道,在您心裏,只當那個不甚乖巧但純粹乾淨的姜離月明已經死了,在我心裏,也是亦然。人生於世,有所能為,有所不得不為。走到這一步,我還活着,那便是極大的不該。我也知道,我周身罪過,但,我已沒法回頭,也不願回頭。”
四目相對,太師被她眼中的堅定晃了神,恍惚間看見的還是那個純真無邪的嫡公主,驕傲又執着。
“不回頭……那麼,你便走你自己的路吧,我崔家從此跟你毫無瓜葛。”太師長嘆,擺手。
姜離月明搖頭,“先生,我的路,還要您給!”
太師心中更加沉重,他亦有自己的不可為——綱常倫理於他而言是不可逾越的鴻溝,世人皆言她不端,那她便有錯。既然她已經為禮法不容,便決計不能再做崔家的人——即使曾經他無比希望愛徒與愛子成就良緣,現在卻是怎麼也不可能。不僅是他這一門,整個崔家,都容不下她!哪怕是皇家威嚴也壓不過他品性執拗,只要他為崔氏族長,她便不能入崔家的門來——哪怕是假借,也是不能!
姜離月明目光堅定,太師亦是毫不退讓——師徒兩個的性子像了十足。
久久跪着,姜離月明卻感覺不到膝蓋的酸痛,反而心底瀰漫起銳利的傷感來……終究,先生還是不肯信她……
“那麼,先生,您認為我有罪,便如從前一般責罰我吧。”姜離月明從袖中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戒尺,攤出雙手,將之舉在頭頂,隨着這一動作,柔順的衣袖滑下來,露出一截皓腕。
“先生,世人都說長公主變了,我不辯駁;但我想讓您知道,如今的姜離月明,和從前並沒有什麼分別。”
太師不住地搖頭,心一橫,拿過戒尺,高高揚起,馬上就要重重落下,目光卻落在她的手腕上……
這雙手啊……果真是沒變……
可如今,他還怎麼打得下去?
啪——戒尺落在地上。
太師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久久站着如一尊雕像,看着她,憐憫又無奈。俯身扶起,道,“今後入了崔家的門,以前的便都過去了。”
姜離月明霎時就朦朧了雙眼,悶聲答應,“好!”
此月十五,崔家崔衍迎娶長公主,時間倉促,禮儀卻一點不缺。京都上下熱鬧非凡,崔家更是賓客滿堂。因為皇帝不舍長姐,故而大婚在皇宮裏舉行。
熱熱鬧鬧完成儀式,鬧騰了半夜,到月上中天,寢宮裏終於只剩下兩人。
姜離月明也不等他來掀蓋頭,自己扯了紅頭蓋,坐在桌前,拿起小銀剪子,剪短燭芯,隔着閃爍的燭火,撐着下巴對他道,“你不介意我擅作主張給你換了身份吧?”說著,像是心裏沒底似的,手裏把玩起他親手做的那些小玩意來。
“怎麼會?”容辭樹怔了怔,笑道,“公主對我,有再生之恩,除去辭樹的教坊名籍,又予以崔氏門第,實在是莫大的恩典。”
這麼一說,姜離月明手上頓住,看着他,笑得那樣好看,卻又那樣疏離。罷了,他還不知道,慢慢地告訴他,他應該就想起來了……
想着,她便起身,走向床榻,也不回頭,對他說,“我有樣東西要送你,你看了,大概會很歡喜。原本就是你的,我收藏了許多年,一直想——”
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你,能親手把這東西還給你。美人,那晚,雖然隔着人山人海,她還是聽見了——他的名字,容辭樹。
可惜,這些藏在心底許久的話,她來不及說出,后腰忽然傳來劇烈的痛感,很快地就蔓延到周身,她驚恐地回頭,卻看見他冷漠如霜的目光。
原本,她還想說,名字都不算什麼,關鍵,她記得他的眼睛。
而現在,這雙眼睛卻顯得那麼陌生,甚至讓她害怕——透露着無盡的厭惡和鄙夷。
“你……”姜離月明張口,喉頭的鐵鏽味湧上來,她便感到強烈的眩暈,整個人失力地癱倒在地上,睜大了茫然的雙眼看他,“你……為什麼?”
她看不見,但能夠感覺到后腰現在扎着一柄銳利的匕首,鋒利的刀刃刺破她的皮肉,剝蝕她的生命——他還真是喜歡匕首,可為什麼,用在了她的身上?
容辭樹冷冷看她,道,“為什麼?為她報仇!你這等毒婦,死有餘辜!”
“她……哪一個她?”姜離月明忽然笑了起來,靠在床榻邊,深深地呼吸,心底的悲涼一點點湧上來,將嘴角的那一絲牽強的笑渲染得更加可憐。
“她”?哪一個“她”啊?虧她姜離月明自以為與他心意相合,冥冥中早就註定了良緣,到頭來,竟然還橫着一個她想都想不到的“她”么?到底是哪一個“她”,能夠讓他恨毒了她,要在新婚之夜,背後扎她一刀,在心上也紮上一刀。
“你這惡毒女人,手上沾染了鮮血無數,到如今還要問是哪一個……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見她神色迷茫,容辭樹眼底儘是厭惡之色,今夜她屏退了所有宮人,全無防備,所以他輕易得手,本來就抱定了必死的決心,既然現在還有些時間,不如和她說個明白。
從懷中撈出一塊金鎖來,容辭樹閉眼,哀聲道,“為了她,為了被你殘害的她。”
輾轉流離,歷經了說不盡的艱難,他才終於找回這寶物。過了這麼多年,那金鎖依舊光亮,尤其上面的兩顆紅寶石,像兩隻猩紅的眸子似的,死死地盯着她。
她的鎖!本該保她一生無虞的鎖!失了它,她的命數便走向艱難!姜離月明心頭狠狠一震,多年的委屈心酸都湧上來,不由自主地便要撲向他,拿回如意鎖,卻被他一閃,撲了個空,她腰間的傷口便被牽扯開,熱血流得更洶湧了,將火紅的嫁衣染出一大片濡濕晦暗的印跡。
“事到如今,你還以為自己能為所欲為嗎?”容辭樹怒極,蹲下身,捏住她下巴,道,“她本是高貴的襄王嫡女,無憂無慮的郡主,但你偏偏容不得別人好,趕盡殺絕,剷除了襄王的勢力,還將她滿門流放苦寒之地……你可知,她在那裏被凌虐至死!”
也不知是因為傷重還是因為頭疼的痼疾,姜離月明的意識漸漸有些不清晰,她努力向自己解釋他剛才所說的話——他說,襄王嫡女,那麼就是她的堂姐——那個在襄王執政期間時常高高仰着頭,喝令她跪下,在她面前冷嘲熱諷一番然後踩着她的手背離開的那個郡主么?
她叫什麼來着,對了,叫姜離南風。
可姜離南風和她的金鎖有什麼關係?
努力平復氣息,姜離月明睜着已經很昏沉的眼,看着他,問,“那麼,你這些時光,做這些,都是為了接近我,然後為她報仇?”
“是!”容辭樹回答得堅決,且像是厭惡極了,一個字也不願和她多說。
“你很愛她啊……那麼,我呢,這麼多天,你對我有一點半點的真心嗎?”她又問。
“她於我而言,是不可接近的聖潔月光……”回憶起過往,容辭樹眸中終於重現了溫柔的光彩,不過瞬間又轉冷,看着她,咬牙切齒,“至於你,你這個國之毒瘤,我滿心都是除而後快!真心?從未!”
“好啊,好一個從未!哈哈哈……”姜離月明忽然大笑起來,過於用力,咳出一大口血來,她這才止住了笑。用儘力氣,伸手探向床榻上的枕頭——那一對鴛鴦枕,不通刺繡的她足足綉了十個夜晚,熬得眼睛通紅,才做成——從枕頭下抽出一枚狹長的鐵片來。
還未來得及說話,那顫巍巍拿在手中的東西便被人劈手奪走,她反應遲鈍,怔怔地看向他,見他滿面淚水,將那枚鐵片緊緊握在手心,深深划進血肉里。
伸手摸了摸自己臉上,也是一片水痕。姜離月明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道,“我不知道是誰告訴你的……你可知道,你心心念念的郡主叫什麼名字?而那年元夕,她告訴你的又是什麼名字。”
容辭樹聞言猛地一震,周身都顫抖起來,驚詫地看着她,隱約看出些從前的模樣,心底便更是驚悚,斷續着問,“你……說什麼?你……又是誰?”
姜離月明澀澀發笑,竟然現在才想起來問了么?皇家女子的閨名只見於玉牒,尋常人怎會知曉?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卻為了匆匆一面的心頭白月光,而對將他救出教坊的她痛下殺手。
來來回回都是她一個,她到底該歡喜還是悲哀?
“對不住,我弄丟了錢袋。”
“你的手,現在沒事了吧?”
“你唱戲真的很好聽,宮裏的人都沒有你唱得好。”
“我家,不能帶你進去。”
“我叫姜月明——姜離月明。”
一句一句艱難吐出,說到最後,姜離月明看向他,眼中朦朧一片。
“我不知道是誰告訴你那些故事……你想要為之報仇的郡主,叫姜離南風,她似乎確實是死在去邊境的路上,但我從未授意任何人欺凌於她……至於這鎖,這鐵片,從頭到尾,都是我和你的故事……本以為有一輩子可以慢慢訴說……現在,算了吧……”
姜離月明累極了,沉沉地閉上眼——這种放下一切的感覺真好啊,什麼都不用管,什麼都不用擔心,不用去考慮明天會怎樣,因為,再也不會有明天了。
她閉上眼,氣息卻還未斷絕。閉着眼,其他感官卻更加靈敏了。她感覺到自己被擁在一個顫抖的懷抱內,滾燙的淚滴落在她臉上,又聽見他說,“為什麼!為什麼會是你!他們分明告訴我,是她……竟是你!我為什麼沒認出你來!你睜開眼,看看我,我終於找到你了……卻親手殺了你!”困獸一般的嘶吼在耳邊不絕,姜離月明心下卻平靜下來,頭腦也漸漸清晰——這裏面,一直有個“他們”……那麼,是誰呢?
“皇姐,你終於可以好生休息了。”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來,驚得姜離月明瀕死之際猛地睜開了沉重的眼,分明地看見一個明黃的身形越走越近。
普天之下,還有誰能披着這一身明黃?不就是她唯一的親弟弟,如今的皇帝,姜離平度。
她明顯察覺到懷抱她的胳膊僵直了,顯然,他和她一樣意外。
平度緩步走過來,蹲下身,直視着她,沒有半點往日的怯弱和關懷,相反,只有疏離和冷漠。
姜離月明頭腦又昏沉起來,見他的嘴一張一合,好像說的是,“駙馬崔衍早就心有所屬,不滿皇家婚姻,在大婚之日謀害長公主,長公主崩逝,崔家,滿門抄斬。公主謚號便定為聖端明,皇姐,這樣安排可妥當?”
竟已經給她定下謚號了嗎?她的好弟弟真是思慮周全啊……姜離月明苦笑,“那麼,將故事中的我調包成姜離南風,也是你的意思?”
姜離平度毫不閃躲,坦率承認,“是。皇姐你向來信任朕,這個故事,除了朕,沒有別人知道吧?你聰明一世,怎麼就想不到這一點?”
姜離月明心頭凄惶,一時間百感交集,她精心培養的少年終於不需要她提醒就會自稱“朕”了,她是該感到欣慰呢,還是心如死灰?
狡兔死,良弓藏。以為是同舟共濟,實際卻是過河拆橋。
忽然離了那個溫暖的懷抱,姜離月明沒了依靠,癱倒在地,勉強睜着眼,看見那一身大紅撲向那一團明黃,接着便被一群沉沉的黑色圍住,接着便是刀兵之聲,還聽見——
他最後喚了一聲,“月明!”又愧疚,又不舍。
眼淚終於劃過頰邊,姜離月明仰面躺着,一時間彷彿又回到了十五歲那年——那時候,母后也像這樣睜眼看着穹頂,無力又絕望吧?
耳邊,平度還在繼續說,“皇姐,你怎麼不早些嫁人呢?若是早些,我們姐弟也不會落到這一步。”
接着又有溫熱的東西落到她臉上,事到如今,平度還會為她落淚么?已經分不清是他的淚還是她的淚。
可笑啊,她,就是個天大的笑話!
“朕怕極了。你明知道朕怕,還一步步把朕往絕路上逼!”年輕的皇帝忽然激動起來,起身,背手俯視她,彷彿看一枚草芥。
逼他?她逼他什麼了?她督促他讀書進學,無非是想讓他早日做一個好皇帝,這樣,是逼他么?
“先是襄王,再是你,為什麼朕身為真命天子,卻始終要看你們的臉色?”姜離平度的神色猙獰起來,腦海中宗廟三年不見天日的時光讓他瘋狂。孤獨無助,害怕到心肝震顫,那時候他便想,什麼時候能夠自己做主,不用仰人鼻息。
終於,襄王倒台,他被迎入都城,成為皇帝。然而,他卻還是要畏畏縮縮。長姐,整整三年都不管他死活的長姐,聲名都壞透了,怎麼就不甘心和一般的女人一樣,嫁個男人,然後退出權力的中心呢?
說什麼想再見到月船上的美人,這借口簡直可笑!在她心裏,永遠只當他是一個可以隨便糊弄的無知孩童罷了!憑什麼這樣操控他、擺佈他?他可是皇帝,整個容安的主宰!
沒想到後來還真遇到了她所說的那個美人,身在教坊,唱念一流,卻也不過是個卑賤的伶人。這樣的人,卻貼身帶着一塊純金的長命鎖。姜離平度在宮內宮外耳目眾多,這樣的異事自然瞞不過他,前後關聯,他便在心底有了計較。
遣人接近,然後告訴容辭樹,他心心念念的救命恩人便是襄王郡主,而今已被長公主謀害至死了。
民間關於長公主的惡聞不少,加上對方“證據充足”,容辭樹便不疑有他,想方設法要為無辜受害的“她”報仇,然後又得了姜離平度專門提供的機會,入宮,一步步地接近她。
可惜,她認出了他,他卻懷着錯謬的怨恨,親手殺了她。
“心很疼吧?”平度又重新蹲下身,湊到她耳邊說,“被愛人所殺,誅心之痛……原本可以不必如此的,皇姐,都是你逼我的。”
近乎自言自語,姜離平度道,“這幾年間,我給了你無數機會,你卻不肯珍惜——若是你肯放手,好好地選個駙馬嫁出去,那麼我們便是一輩子的血脈至親,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可惜你捨不得放下權力;三五天便吃一次的蓮子羹,本來那裏頭葯散的劑量足夠讓你悄無聲息地離去,安樂又體面,可你偏偏命大……朕沒辦法,祖宗在上,朕不能染上殘殺手足的罪名,那麼,剛好又有這麼一個絕好的機會擺在朕面前……當斷則斷,否則必受其亂。皇姐,這是你教朕的,你看,朕了斷了,這樣好么?”
好啊……好極了!
姜離月明已經動彈不得,說不出話,餘光里也已經看不到他,罷了,不找了,這一生的匆匆際會終究是錯過。
掙扎着抬起手,扯住平度,最後乞求,“太師……不是我的……勢力,放過他們吧……把我和他,合葬……求你……”
既然平度存心除去她,那麼定然不會留下後患——可其實,她還有什麼可以作為他的後患的呢?幾年辛苦籌謀所得,都已經交給他了。
“賤人果然都是同類相合!”平度像是嫌惡極了,掙開她的拉扯,猛地起身,大步走出宮殿,始終沒有回頭。
賤人……她親弟弟說她是賤人?
罷了,這一世,由他們說去吧。
姜離月明遲鈍地看着自己懸在空中的手,腕上的一點紅砂像一顆星,像一滴淚,像一點光,漸漸地在眼前暈開,成為茫茫的霧罩。
在這霧中,她終於看清了父皇的長相。
她的父皇,姜離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