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何謂頑石 何謂磐石
馬車在宮門口就停下了。
皇宮規矩森嚴,以她們的身份,只能坐到這裏。
溫婉言攜溫婉如下了馬車,遞交了牌子之後就有宮人上前為幾人引路。他們正要進去就聽身後傳來一陣響動,轉身看去,又行來一隊馬車。看清馬車上的標誌,溫婉言臉上露出個驚喜的笑來,吩咐身邊的溫婉如先隨母親進去。
剛來的馬車是鄧丞相家的標誌。
從第二輛馬車上下來幾個年輕女孩,當中最出色的女孩兒正是她的手帕交,宰相家的二小姐,姓鄧,閨名喚作玉兒。
溫柳氏已經看到了馬車上鄧家的標誌,知曉這是自己女兒想與鄧玉兒一起走,只是吩咐身邊的妙玉給桃紅傳話照顧好小姐便帶着小溫柳氏與溫婉如先進宮去了。
鄧府家眷遞了牌子,立刻就有侯在一邊的宮人前來引路。溫婉言上前見禮,鄧林氏看到是她就笑開了,一邊親自把人拉起來讓她不必多禮,一邊叫說:“路上玉兒還念叨你來着,可巧就遇到了!玉兒,好好照顧你溫家妹妹!”
鄧林氏對這個與自己女兒交好的溫婉言她印象不錯,囑咐幾聲后就帶着浩浩蕩蕩一群人先走了。
溫婉言與鄧玉兒落後幾步,緩緩跟在她們後面,時不時悄悄湊在一起說些女兒家的悄悄話。
鄧玉兒人品樣貌無一處不好,只唯一讓溫婉言不解的便是她傾心瑞王。她也與瑞王有過幾面之緣,不過大多都是遠遠看着那人囂張跋扈的背影。明明瑞王性子惡劣,說話惡毒總愛戳人心窩子,還見到美人就邁不動腳,荒唐好色的名聲在外,偏偏鄧玉兒就是一門心思的喜歡瑞王。
恕她眼拙,實在看不出瑞王哪裏值得人喜歡了。偏那瑞王不知珍惜,鄧玉兒有心,然而瑞王無意。不僅如此,瑞王對鄧玉兒不假辭色,每次見面總是惡言相向。
偏鄧玉兒死不悔改,連自己身為女兒家的矜持都不顧了,竟然倒追瑞王,弄得滿京風雨。也多虧了大周雖然對女子多有約束,卻也並非全然視禮教為死物,民間那要強得女子自立門戶自力更生的也是有的。鄧丞相是個疼女兒的,見女兒痴心不改,此事便就此耽擱下來。然而兩人也約法三章,若是鄧玉兒年滿十五依舊不能讓瑞王點頭答應娶她,那麼鄧玉兒便得收了自己的痴望,另擇夫婿。
鄧家可不是只有她這一個女兒,若她再這麼耽擱下去,鄧家的女兒還嫁不嫁人了?
鄧玉兒眉頭縈繞着一絲輕愁,思及她已年滿十五,父親心疼她並未催促,任由她又蹉跎了半年多,今日一過,若是瑞王依舊不肯娶她,她便只能遵守約定,嫁與痴等自己多年的表哥了。
看鄧玉兒眼角似有淚光,溫婉言低聲勸慰她幾句:“你的心意瑞王如何不知?都說女追男隔層紗,似你這般便是顆石頭也該捂熱了!依我看啊,這瑞王就是顆頑石!”
鄧玉兒不贊同的皺眉,正想辯解幾句,沒想到她們身後突然響起一個帶着笑意的清朗男聲:“本王倒是不知道,原來在溫家人眼中,本王竟是顆不解風情的頑石?”
兩人悚然一驚,立刻回身,只見在她們身後一丈遠的地方,一個穿着王爺朝服的男子正站在那裏,平日凌厲俊美的眉眼在昏黃燈光的照射下竟無端顯出幾分溫柔來。
男人長身玉立,雙手背負身後,唇角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的笑意,鄧玉兒看清來人後就已經痴了,溫婉言趕緊拉了拉她一起行禮:“見過瑞王!”
瑞王看她們跪在地上,也不喚她們起身,緩緩走上前去繞着她們走了一圈,在溫婉言面前站定:“剛剛就是你——說本王是頑石?”
溫婉言額頭沁出冷汗,這瑞王混世魔王的名號在外,最是喜怒無常無法無天,若是她的回答讓瑞王不能滿意,只怕下一刻就會被他藉機發難!
她心思急轉,立刻低頭恭敬的說:“王爺性情堅韌,非常人能左右,有如水中卵石,任憑水流沖刷,其志不移。故而小女子才有此一說!非小女子故意冒犯王爺,望王爺恕罪!”
瑞王挑眉:“這話倒是有趣,你——抬起頭來!”溫婉言這是在變着法罵他冥頑不靈?倒真是生了一副玲瓏心腸,就是瞧着膽子似乎小了些,敢做不敢當。
溫婉言一呆,心中暗暗叫苦,卻也懼怕瑞王心黑手毒,於是緩緩抬起頭來。她不敢直視瑞王面容,目光匆匆掃過瑞王弧度優美的下顎后立刻垂下眼帘。這匆忙一瞥,倒也讓她看清了先前惡名遠揚卻無緣一見的瑞王。
瑞王劍眉星目,鼻若懸膽唇若塗脂,面如冠玉。若非知道他性情乖張,只怕都會被他這清風朗月般的外貌給騙了!
瑞王也頭一次近距離看清了她的長相,瞳孔微縮,沉吟片刻才問:“你就是溫尚書的嫡女?”
溫婉言嗓子有些發乾,不知瑞王怎麼會突然問這個:“回王爺的話,小女子正是!”
“你剛剛那幡水中卵石的說法,是在變着法罵本王頑劣不堪猶如頑石?”
溫婉言驚呆了,瑞王竟然這麼歪曲她話里的意思?
鄧玉兒無奈一笑,插話為她解釋:“王爺恕罪,您誤會了,方才我們是在說王爺您性情堅毅如同磐石——磐石其形厚重,歷盡世事變化,任由滄海桑田卻難以撼動分毫,有如王爺,偉岸強大、堅定不移,讓人一見便覺信賴,忍不住心生歡喜!”
瑞王嗤笑一聲,似乎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情,伸手撥弄着腰間玉帶上的金銀白玉扣,隨意瞥了鄧玉兒一眼,之後就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溫婉言身上。他一雙眼睛緊緊盯着她的面容似乎在確認什麼:“你今年多大?家中似你這年紀長相的,只你一個?”
溫婉言不解的皺眉:“小女子年方十五,家中上有兩個哥哥,下有一庶弟一庶妹,至於堂兄弟妹尚有十二餘人,表兄弟妹十數人,皆是骨肉血親自然有其相似之處,不知王爺此問何意?”
鄧玉兒聽着他們一問一答,她對瑞王知之甚深,如何能不知道瑞王明顯對溫婉言的不同?剛剛瑞王似乎是想尋個借口發作,不知為何看到溫婉言長相后改變了主意。溫婉言長相一等一的好,在京中素有美名,想是瑞王見到美人軟了心腸。鄧玉兒只覺心中苦澀,明明她與溫婉言同在一起,瑞王竟是對她瞧也不瞧上一眼。
她心中難受,只想逃離此地。然而不等她開口告罪,二皇子恰好路過此地,看到瑞王低聲吩咐身邊人幾句讓他們留在原地就自己過來了:“李昭見過小皇叔!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父皇正派人四處尋找小皇叔,不想竟讓昭在這裏碰到了!當真是湊巧極了!”
瑞王隨意瞥了他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意有所指的說了一句:“還真是巧合至極呢!”
二皇子似乎並不明白他的意思,自顧自見禮后似乎這才發現還有人,於是好奇的問:“下跪者何人?不知這兩名女子可是冒犯了小皇叔?”
鄧玉兒微微抬頭,看了瑞王一眼,眼見瑞王一雙眼睛視線全落在溫婉言身上,絲毫都不曾關注自己,她咽下滿口苦澀,低頭對二皇子行禮:“宰相之女鄧氏並寧國公長女溫氏見過瑞王、見過二皇子,我二人並非有意冒犯王爺,還請王爺見諒!”
瑞王挑眉,二皇子面上倒是先開口了:“原來是丞相與戶部尚書的愛女!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們奉旨入宮參加宴會,此刻卻盤桓此地卻不合適。皇叔若無要緊的事吩咐,不如先放她們趕赴宮宴,皇叔且隨昭前去覲見父皇?”
瑞王看了一眼臉上帶着溫和笑意的二皇子,他的朝服下擺有些凌亂,可見來的十分匆忙,目光再掃過跪在地上的二人,心裏有了計較,他緩緩點頭:“也好,你前面帶路吧。”
二皇子心裏鬆了口氣,臉上的笑也有了幾分真心:“皇叔,這邊請!”
瑞王似乎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情,心情很好,揮手示意讓他前頭帶路,轉身走了兩步似乎想起了什麼,不等鄧、溫兩人露出劫後餘生的笑意,吩咐自己貼身侍衛:“林楓,看着她們。跪滿半個時辰再去赴宴。”想要英雄救美,也得看他答不答應。
林楓恭立拱手:“是!”
二皇子嘴唇動了動,卻在看到瑞王看過來的目光時咽下了衝到喉嚨的話,面色如常的說:“宮宴還有半個時辰就要開始,若是見不到自家姑娘,想來二位大人定會心中不安。”
瑞王咧嘴笑了,幾分邪肆爬上他的唇角:“她們二人出言不遜冒犯本王,本王不治她們一個大不敬之罪已是仁慈!”
二皇子心中一驚,怕瑞王窺破自己內心,立刻轉過頭去專心帶路,不去看身後溫婉言不舍幽怨的目光。
這時剛剛察覺到兩人不見尋了過來的宮人打聽清楚了緣由之後,迅速回去傳信去了。誰心裏都清楚,除了幾位主子,誰都不敢違逆瑞王放過二人。只是這等小事卻沒人敢捅到聖駕前,他們又不是愛兒成痴的王洪祿,為了自家兒子不惜得罪了心眼最小的左御史,天天被人逮着點收尾就上摺子彈劾。聖上煩不勝煩,最後擼了王洪祿的差事讓他在家閉門思過。王洪祿有寧國公這門姻親做靠山,他們可不一樣,瑞王比之左御史難纏了千百倍,萬一因此失了聖心那就不償失了。沒看就連人家親生父親都不着急,他們急個什麼勁兒?
大皇子聽說了這場鬧劇,他搖了搖頭無奈一笑:“小皇叔做事一向隨性,只是宴會即將開始,此二人乃是忠臣股肱之後,不能不到……這樣吧,李全,你帶紅葯一起去安排人伺候二位姑娘收拾好儀容前來參加宴會,侍劍你去告訴小皇叔,說這是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