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溱橋下雪

江南小鎮眾所周知的多雨。雖然早已入冬，但白天還是淅淅瀝瀝地下了一整天的小雨。

黎煙喜歡下雨，雖然出行極為不便。但是她喜歡那種感覺，安靜而又自在，好像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只是下雨天她向來不喜歡出門，總感覺這樣的天氣不適合出門，只適合窩在家裏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比如仔仔細細煲鍋靚湯，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讀唐詩背宋詞或者翻看以前的隨記;網上搜些自己喜歡的時裝畫，耐心描摹;焚香、凈手，撫箏或品茗;或者乾脆無所事事什麼都不做，只聽雨賞雨也是極好的。

直至黃昏時分，雨才算停了。雖然全天都窩在家裏，黎煙依然沒有想出門的慾望。平日此時她一般吃過晚飯，出門漫無目的地在這個呆了幾個月的名叫溱橋的小鎮散步了。

而今天，黎煙只是把房間的暖氣調至最大，取出自己百聽不厭的《粉末是夢》放入唱機中，屋子裏瞬間傳來曲調優美的輕音樂。吃罷晚飯稍作休息，洗乾淨碗筷收拾好廚房，她從儲物櫃裏取出中藥，開始煎煮。

她迷信中藥，迷戀葯香，葯香總能讓她內心安靜平和。不過對喝中藥卻是避之不及，中藥味道總是有點難以入口，卻因為身體原因，她不得不連續喝了幾個月的中藥，許是時間長了，竟也慢慢就習慣了，甚至對喝中藥也由最初的害怕抗拒變成了喜歡。

所以說，沒有什麼東西是可以一成不變的不是嗎比如愛恨，比如人的興趣愛好甚至性格，比如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熱情不會一直存在，愛恨亦會冷卻，真的沒有什麼是可以抵得過流年的，再掙扎也是徒勞無功無濟於事。

那些能一直在一起不厭倦的人們啊，到底是什麼在支撐他們的感情呢奇迹嗎

很多東西，不能往深了去想，凡事追根究底，會覺得世間一切都是虛妄，讓人徒增一種絕望的情緒，或許悲觀的人更容易陷入虛無主義……黎煙有一霎那的恍惚。

“咕嚕咕嚕…”中藥慢慢滾開的聲音把她飄遠的思緒給拉了回來，她伸手把火調至最小，轉身走出廚房。

房間已經被暖氣烘得暖呼呼的。她找了個水盆，到浴室里接了溫水，浸濕擦布，然後擰了擰，開始跪在地上細細地擦地板。這幾個月來，只要心情一煩亂，她就會擦地板。擦地板是一件讓人心平氣和的活兒，可能是把自己的身段放得很低，慢慢地，心緒沉澱下來，然後就在不知不覺間，所有負面的情緒就被消化完了。

等黎煙擦完地板衝過澡，外面天已經擦黑，而屋內瀰漫著沁人心脾的淡淡中藥香味，她就穿着寬寬大大的灰色高領厚毛衣及寬鬆的印花家居褲，腳下穿了一雙厚厚長長的灰絨襪，並不穿鞋，手捧一杯溫開水，掩在紗窗的後面，凝望着樓下馬路發獃。

“嘀嗒嘀嗒——”雨落在房頂上，順着棱瓦不緊不慢地往下掉落，點點滴滴在燈光的折射下如夢如幻，像雨簾，又彷彿斷了線的閃爍着白色亮光的珍珠，直直落在地上，注入到屋檐下的水窪中，濺起細小的漣漪后，一切歸於平靜。水霧瀰漫了整個夜空，讓夜蒙上一層神秘而朦朧的面紗......

黎煙突然想起李清照的《聲聲慢》來，“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還有溫庭筠的“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沒過多久，天竟飄起雪來。開始只是稀鬆幾朵，逐漸越下越大。昏黃的路燈下，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悄無聲息鋪天蓋地，飄落、婀娜、飛舞，姿態唯美絕艷，桔黃溫暖的路燈慢慢地被大雪籠罩得暗淡無光模糊不清。

此時，水滴慢慢被凍結成冰柱，停住了那滴滴答答的聲響。

許是下雪的緣故，不遠處街道兩旁的商鋪比平常更早熄燈打烊。估摸也就19點左右吧，已然聽不到往日小販們中氣十足的賣力而熱情的吆喝聲，小孩稚氣的吵鬧聲以及行人匆忙而凌亂的腳步聲。此時理應熱鬧的街道，在今晚顯得格外地寂寥冷清，只有她的心跳聲應和着屋檐下的水滴聲以及窗外肆意呼嘯而過的寒風，彼此交織呼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