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小惡魔

幾個意思啊？

池川詫異望向呦呦。

老胡二人也一樣。

“怎麼了呦呦，你不想讓我們進去？”池川問。

呦呦點頭。

倒是說個為什麼呀！

可池川明白，她根本表達不出來。

人都有一種心理，越是遇到阻礙，就越想一探究竟。池川現在就是這個狀態。

老胡和妮其也一樣。

保不齊這個大門緊閉的房子裏真有食物。

小丫頭的摳門勁，他們是見識過的。

她的那些糖果現在就在衣服口袋裏，可自己兩人都要嗝屁了，也不見她拿出一顆。

這也就是池川大人在場，否則老胡真有種動手去搶的衝動，哪怕知道可能沒有好果子吃。

但他實在太餓。

“呦呦，你看看他們兩個。”

池川側頭示意，苦口婆心道：“再找不到食物，他們會死的，我們現在已經是同伴，你明白嗎？

“同伴之間應該互相幫助。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讓我們進去，也不知道裏面有什麼，但哪怕有金山銀山，我們也不會動的，如果有食物的話，我們就拿一點點。你看行嗎？”

呦呦蹙了蹙眉。

極具人性的情緒體現。

不知是不是池川的錯覺，她對希蘭語的理解能力，正在緩步加深。

要知道昨晚剛剛見面時，幾乎一問三不知。

當然，也有可能她懶得理會。

她此刻明顯在猶豫。

“小妹妹，求你啦。”妮其說。

老胡也幫腔道：“小妹妹，你看你這麼小，根本沒辦法照顧自己，哪怕力氣大點將來也很難生存下去，我們死了對你沒有任何好處。相反我們活着的話就可以照顧你呀，你看你身上的衣服也挺髒的。”

呦呦低頭望向自己的公主裙。

確實很臟。雖然黑色不顯臟，但油污在太陽下卻反射着光芒。

“呦呦。”

池川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淡淡道：“如果真不行，那隻能說聲再見了，我們現在就離開，去別的地方找食物，山下好像有個鎮子。”

他不信小丫頭一個人生活在這裏不孤獨！

那些返祖人可無法跟她交流。

自己如果是她這般年紀，一個人待在這種鬼地方，哭死都是輕的。

她並非一顆冰冷的石頭，之前看“魔術”的時候，一樣很樂呵，甚至可以說仍然保留着童真。

當然了，如果她還是不就範，池川也不唬她，說走就走。

山下真有個鎮子，那裏還有希望，就是不知老胡和妮其能不能撐過去，距離委實不近。

呦呦眉頭緊鎖，少頃，讓開身體。

池川隱晦一笑。

防盜門自然沒鎖，把手一拉也就打開。鎖掉才不正常。

裏面的景象躍然於眼前，傢具擺放整齊，與隔壁的那間房一樣，僅僅是略顯凌亂。

但是，灰色的木地板上卻有很多血跡。

乾涸到龜裂，讓人忍不住想像這裏曾經發生過什麼。

肯定不是好事。

老胡和妮其倒是見怪不怪，發現房子完好無損后，不知從哪裏又生出些力氣，一前一後率先摸向位於一樓的廚房。

緊接着，便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

“還是沒有！”

“什麼都沒有！”

聽到這個噩耗后，池川也有些鬱悶，順手將門反鎖上。

“看看其他地方吧，你們就在樓下找，我去樓上看看。”

不可能什麼都沒有，那呦呦想隱藏的是什麼？

池川走上樓梯時，還瞥了一眼門口，呦呦正杵在防盜門後面一動不動，耷拉着腦袋。

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有點像犯錯的孩子。

二樓有四個房間，一間應該是雜物室，裏面堆滿了洋娃娃之類的玩具，幸好沒關門，否則陡然推門走進去，池川肯定會被嚇到。

這家有孩子，還是女孩。

果不其然，在檢查第二個房間時，牆壁上有些照片，多是一個胖墩小女孩的單人照，也有一男一女兩個大人與她的合影。

幸福的三口之家。

“還養寵物？”

打量完照片后，池川留意到這間房裏有兩張床，一張漂亮的木板床，可愛的粉紅塗色，另一張則在地板上，由舊舊的被褥裹成。

應該是個狗窩無疑。

接着他又在衣櫃裏發現好多小女孩的衣服，都挺精緻，跟呦呦身上那件公主裙一樣。

倒是可以給她換洗一下，鞋子也有不少，目測小碼的她應該可以穿。

只是依舊沒發現食物。

我說照片里的小姑娘呀，看你這身材平時也沒少偷吃零食，咋就不藏幾袋呢？

池川苦笑，打算檢查最後一間房，也是唯一關門的一間。

所以他才留到最後。

房門推開，到一半處——

咚！

嚇得池川下意識就想關上。

裏面居然有動靜！

不過轉念一想，返祖人又不咬他，大白天的總不至於鬧鬼吧？

深吸一口氣后，他右手用力，猛地將房門推到頭。

然後他黃褐色的瞳孔驟然一縮。

裏面還真有一隻返祖人。

是個女性，別問他為什麼知道。

這還不是重點。

重點是她四仰八叉地躺在臟污一片的浮誇大木床上，木床邊角處有四根花苞式的立柱，它的四肢被人用繩索緊緊綁在上面。

而且，嘴巴用一種粗壯黑線縫合住。

這也是它為什麼無法叫出聲，發現有人推門而入后，只能用頭撞擊床板製造聲響的原因。

“誰幹的？”池川獃獃望着這一幕。

綁住手腳他可以理解，為了不讓她傷人。

但用針線縫嘴……就未免有些不人道。

它明明已經被綁住四肢，一段膠帶或一塊破布便能輕鬆搞定的事情。

倏然，他腦子裏浮現出一些東西。

呦呦的日記。

裏面有段文字——【總有一天，我要讓阿姨再也罵不了我……】

此時池川才意識到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情。

他們現在住的那間屋子，呦呦明顯是個外來者，但是，她很可能就是這個村裏的人呀！

她日記中除了阿姨一家三口之外，還提到過另一個人——麗莎奶奶。

而隔壁那間房，二樓客廳的照片里，可不就有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婦人嗎？

以呦呦的年紀，喊她聲奶奶沒有任何毛病。

想到這裏，池川飛快衝出房間，回到剛才那間兒童房，從靠近窗檯的書桌上拿起一些剛被他無視掉的書本。

艾貝——這些書本扉頁上都有這串字符。

貝貝姐！

呦呦日記里的稱呼，算是對上號了。

如此說來，真是呦呦乾的？

池川驚愕，小丫頭可比他想像中能幹多了。

而且，手段駭人！

簡直就是個小惡魔。

他終於明白呦呦為什麼剛才會攔在門口，做出那種舉動，並非屋裏藏了什麼好吃的，而是這裏有她不想被外人看到的“傑作”。

老實講，池川嚇到了。

一個七歲的小女孩，你敢信？

還有，他的叔叔和貝貝姐在哪裏？

聯想起一樓地板上滿地的血跡，池川突然感覺背脊發涼。

怎麼搞？

反正也找不到食物，帶着老胡和妮其馬上離開？

可呦呦這樣做似乎也並非毫無緣由，從日記中可以看出，她一直飽受阿姨一家的虐待。

地上的根本不是狗窩，而是她的床！

池川一時心亂如麻，一輩子沒遭遇這麼駭人聽聞的事情，恐怖片都不敢這麼演啊！

“別上來！”

樓梯處傳來腳步聲，池川立即喝止。

“怎麼了？”老胡問。

“上面有隻返祖人。”

咚！咚！咚！咚！

兩段式木樓梯，老胡跑下去僅用了四步。

來到樓下時，看到池川兩手空空，老胡和妮其凄然一笑。

他們很可能活不過今天。

若非幾個月以來，飢餓已成常態，兩人或許現在就已經倒下。

而池川此刻可沒心思理會他們。

他挑眉望向依然杵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呦呦，不禁暗嘆口氣。

她只是一個孩子。

如果自己就這樣拋下她走掉，說不定將來真會變成一個大魔王。

而她現在腦袋低垂的模樣告訴池川，至少她心裏清楚，這是一件不對的事情。

也就是說。

還有救。

“走吧，什麼都沒有，先回去。”

在接近門口的時候，呦呦伸出手來。

池川猶豫了一下，終究牽住。

回到隔壁后，老胡和妮其往沙發上一躺，便一動不動，頗有種等死的既視感。

“給我兩顆糖，我一定還給你。”池川望向呦呦伸出手。

這次呦呦居然非常乾脆，從公主裙的兜兜袋裏掏出糖來，還不是兩顆，而是四顆。

分別得到兩顆糖果的老胡和妮其高興壞了。

池川沒再關注他們，牽着呦呦來到二樓。

兩人坐在藍色棉絨沙發上，面對着面，大眼瞪小眼。

池川本有意給她好好上一課，架勢都已擺好，可事到臨頭，卻發現自己完全沒有類似經驗。

通常他才是被教育的那一個。

本來沒找到食物，心情就很不好，外加剛才看到恐怖一幕，變得更差，現在想做回家長，卻不知從何說起……

你說這操蛋事情！

內心陡然變得非常煩躁。

忍不住想發泄一下。

但面對一個小孩子，做什麼過激舉動又有些不妥。

記得父親曾教過他一個發泄情緒，或是叫減壓的正常辦法——打水漂。

雖說現在沒這條件吧，周圍沒水塘，手上也沒有瓦片，不過他有門洞，茶几上還有不少擺件。

他薅起一隻手掌大的三角形石制工藝品，抬起右腳，狠狠砸向門洞。

完事後，果然輕鬆不少。

“來吧，我們談談。”

池川望向呦呦，正準備開口講些道理——

“咚！”

突然，一顆石頭從腳邊飛出，砸在地板上。

別說他一下懵住，呦呦也一樣。

就是那種馬路牙子上最常見的碎石。

這還不算完。

咻！

緊接着，又有一個紙團從腳邊飛出，這次池川注意到，是從門洞裏飛出來的。

他滿臉驚愕，立馬將其撿起。

一張很普通的白紙。

攤開之後，上面有字——

【你個鬼東西，前段時間用彈珠砸老子，老子忍了，現在又扔塊石頭過來，還帶尖，想害老子命是吧！有本事出來啊，老子不怕你！】

池川徹底懵了，雙眼瞪得滾圓。

門洞那邊有人！

說……漢語！

沒錯，對方扔過來的紙團上，寫的是正兒八經的漢字！

而且這個歪歪扭扭的筆跡，他看着還有種莫名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