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得
燕綰聽着祖孫越說也不像話，當下不欲再聽，只當做是祖孫兩人又吵嘴了。
不想小姑娘見她欲走，急急叫到：“你只說你在甚麼地方，我便來。”
燕綰略一思索，說：“太柳巷，燕宅。”
“我不許你去！”有氏語氣堅定。
小姑娘絲毫不怕她，說：“這位姐姐你先回去，我稍後便來。”
“你！”有氏給氣得沒法，說不出話來抵那小姑娘。
“既是如此，有勞了。”
燕綰給有氏行了一禮，有氏不受，側着身子，燕綰就轉身出去了。
外頭見常平站在宋嵐的身後，宋嵐見她出來，眼中倒有喜色，說：“你可出來了。”
“可惜沒能如意，我們走罷。”
“其實你大可不必為了我給一個這樣的老太太行禮，我的身子，不過一直是這樣的，我不願給你增加麻煩。”
“這也不要緊，就當是拜會長輩了，何況據我所知，有婆婆的醫術的確十分高明，只是可惜了。”
“這位有氏倒是個奇女子，放着一身醫術不用，卻願意帶着孫女住這樣貧寒的地方。”宋嵐邊走邊說，語氣中顯然充滿了迷惑，他的外祖亦是一方名醫，家中就比這裏不知豪華了多少倍。
燕綰嘆了一聲：“不過是各人的性格使然罷了。”
常平走在最後，看了一眼屋裏，看見了小姑娘被有氏拉着胳膊去了內間，心底也有了些對宋大公子的話的認同。
常安在門外等得百無聊賴，多次想要偷窺，奈何小姑娘之前一把藥草塞住了縫兒，幾根草尖兒杵着常安的睫毛，讓他暗罵小姑娘奸詐。
好歹看見了他家小姐，說起來，他們兄弟自從來到燕家，就知道自己日後是要給燕家大小姐做左膀右臂的，只可惜那時候燕綰遠在京城，他倒是肖想了許久自己未來主子的模樣性情，前幾日見着時，見不過是小自己一歲的一個姑娘，心裏略有落差，想他堂堂一個十七歲的俊俏年輕人卻要給一個小姑娘跑腿，實在是有失顏面。
但是今天看來，這位主子還是有一些意思的。
聽說某某老爺的侍衛受了傷，那老爺是個吝嗇鬼，捨不得用好葯，那侍衛竟然因為得不到有效的醫治就一命嗚呼了。
常安想了想自己一命嗚呼的樣子，身子顫了顫，暗暗慶幸，看來如今看來小姐的這個性情，自己是不用擔心用不着葯而丟命了。
想到這裏常安心中略有寬慰，連帶着今天對於沒有如意逛街的事情的不快都少了許多。
燕綰出門就被晾在外面半天的侍衛滿面春風，心想難不成他在外面還碰見什麼好事了？
常平瞥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也不叫他，等常安從寬慰中回過神，見自己可靠的主子的衣角正從巷子盡頭消失。
“哎，主子，大小姐，等等我，等等我啊！”
雖然常安多次提議想要去吃楊大娘的牛肉麵，但是燕綰尋思着帶宋嵐去怕是不妥，上官嬸嬸這樣寶貝的，每日山珍海味養着，若是知道他這樣在市井吃了什麼不知名的東西，怕是自己不得清凈。
看出主子意圖的常平，帶着燕綰幾個轉彎，不經意就將興緻勃勃的常安甩開了，等到常安發現的時候，才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拋棄了。
於是常安只好委委屈屈地去吃了一碗牛肉麵，再委委屈屈地回了燕宅，然後委委屈屈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回去燕宅的時候，看見秦媽媽在門口急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地上一盅打翻的茶，旁邊在燕宅一直伺候的幾個小丫頭搖着扇不敢出聲，生怕招了禍事在自己身上。
眾人看見宋嵐幾個完好的回來，秦媽媽大喜。口中一邊大念阿彌陀佛，一邊急急上前來看她家小少爺，見宋嵐的確沒有缺斤少兩的，還說了句逛餓了，問媽媽幾時開飯，秦媽媽一顆心才放下來。
這時候秦媽媽才有空對着燕綰說：“二小姐和驍哥兒將將回來，我吩咐將飯擺在了少爺的屋子，大小姐一同去罷。”
燕綰看見常平將今日的戰利品交到平日和媽媽一起管着她的房的一位媳婦手中，才點點頭，欣然前往。
晚間的飯果然豐盛，燕綰看見不見了大半天的燕染只扒了幾口飯就磨時間了。
秦媽媽有安氏的命令照看燕染，燕染走不得。
燕綰就知道今日兩人在外面多是已經吃得大飽了，可惜秦媽媽一向嚴守主子的命令，雲驍倒是多吃了幾口，聽說兩人今天在外面瘋玩兒，差不多把城裏走了個遍。
回去時，沒想到葉雲一直在外間候着，又遞給燕綰一沓捲紙，燕綰扯了扯嘴角，沒想到自己的功課還有這樣的多。
待到晚間看時，才知道不盡然是人物事迹，竟然還有葉雲精心制定的學習計劃。
燕綰實在想像不出一本正經的葉雲這樣詳細地安排她一個姑娘的時間的樣子。
沒多久，常安竟然咋咋呼呼地來了，一聲不響就進了內室。
是時燕綰剛好沐浴完，才穿好外衫，就看見一個大男人在房中竄，口中說：“主子，有消息，有消息。”
自從葉雲開始在燕綰身邊之後，燕綰當初帶去京城的人手就轉而將消息遞到葉雲手裏了，平日裏葉雲更喜歡讓常安來回。
“主子，是京城來的消息。”
燕綰實在對常安這樣的性子無法招架，說：“常安，葉雲沒有教過你進來之前要敲門嗎？”
“主子，還真沒有。”常安和認真地思索了這句話，最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好吧，看在從前他的確沒有伺候過女主子的份上，燕綰決定明天給葉雲好好說一下這件事。
“主子，京城的消息。”
燕綰打開信，信上還有淡淡的香氣，一瞬間京城的味道就撲面而來。
信是用簪花小楷寫的，是京城霄風館的掌事薄娘寫來的。
薄娘先是問了安，之後就講到了燕綰走後京城的變向。
開篇大多是朝局的事情，但是畢竟不是廟堂之人，得到的消息也很有限，後來就是一些燕綰一直在查得相關了。
燕綰粗粗看了一遍才抑制住自己激動的心情。
當年宋家在昌明之亂中的起因與經歷已不可考，如今薄娘只是從有可能參與當年的事情的人身上入手。
薄娘在信中說，花樓的姑娘們籠絡了不少朝廷要員，其中有一位幾年前就贖身的妓子嫁到了兵部的一位要員府中，做了妾，這段時間懷了孕，鬧騰的厲害，既然無意中得知那位大人竟然是昌明之亂中，四皇子也就是當今皇上當年一名親信的義子，這位陳老爺想必對當年那件事情略知一二。
燕綰不知道薄娘那句略知一二到底包含了多少事情，但是這個發現足以證明這些年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
既然是親信，就有可能知道當年皇帝是如何處置宋家的，知道了這個線索，就有可能知道宋家的去向。
外祖父母已死是事實，如今存活於世的就只有自己的舅舅了，那麼，這樣，又離母親的願望近了一步。
母親既然篤定舅舅還活着，那麼自己就絕不會放棄。
常安看見自己的主子忽喜忽悲，忍不住問：“大小姐，這信上說了什麼？”
燕綰挑眉，看來常安這個毛病也不好，葉雲是不是過於放縱了？
“信上說，”燕綰頓了頓，“信上說了事情。”
“說了什麼事？”常安不怕死地繼續問。
“就是事。”燕綰抬手將信在燭火上點着了，攏了攏身上的薄紗，看着拉長了臉的常安說：“常安，我覺得興許是葉雲對你太過鬆懈，讓你養成了些令人不快的性子，如今我做了你的主子，那麼糾正你就是責無旁貸的事。你說是不是？”
常安敏銳地感覺到燕綰的眼中閃着不懷好意的目光，推了推，離燭火稍稍遠了些，盯着燕綰。
不過遠一些看自家主子真的是很好看啊，雖然年紀不大，但是這回燭光忽明忽暗，燕綰一頭長發高綰，露出優美的脖頸，腳上穿着十分清涼的夾腳趾的草編鞋，雖然少了點一寨之女的貴氣，但是很誘人啊。
常安咽了一口口水，期待地看着自家主子。
只見自家主子的嘴巴一張一合，說出了令他崩潰的話：“明日起你就去後面的作坊找劉老爺子，跟他一起幫我甄選製作暗器的材料吧，做好了再送過來，至於其他的事你就不用再管了。”
“大小姐！”常安一臉不敢置信，就算他哥現在脫光了衣服跳舞他都沒這麼震驚，去作坊！燕宅的作坊是專門為寨主製作武器的，而裏面的劉老爺子是出了名的痴迷武器，可是，人人都知道，劉老爺子是個啞巴啊！
“好了，你下去吧，記得早點休息。”
常安欲哭無淚地目光中，看見自家小姐對着他燦然一笑，白生生的牙齒在昏暗中簡直亮瞎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