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竹馬

這日燕綰沒怎麼被打擾，只祝媽媽來了三次，安氏來了一次，宋嵐來了一次，上官氏咋咋呼呼來了兩次，燕染聽說昨兒晚上的夜宴上偷喝了兩杯酒，不想卻喝醉了，掛着雲驍不放，直纏了一夜，今早被安氏教訓了一頓，關在屋子裏，所以沒出來。

今日依舊悶熱，午時還下了一場雨，澆得屋后的竹子響成一片，瓦片上被雨點打得密集，風也涼了，空氣中是一片濕濕的泥土的味道，燕綰到有一點倦怠，眼看葉雲披着蓑衣冒雨而來，在門前脫衣立着，燕綰給他砌了一杯茶，他也沉默地喝了。

葉雲除了老老實實地按照燕聞吩咐的給燕綰講述倒是沒再多說什麼。

下午的時候過去了兩個時辰，外頭祝媽媽直直走進來，二話不說要替燕綰量體裁衣，叫葉雲迴避。

瞧着祝媽媽不容分說的辭色，燕綰的心中一片親切，給了葉雲一個眼色，葉雲就說：“那剩下的屬下明日再來為小姐講述。”

說罷，只行了一個禮，就出去了。

這邊祝媽媽的臉色鬆了下來，忍不住說：“寨主就不能讓小姐多歇兩日不成，這人不在，還要葉雲來守着，大小姐好歹是個姑娘家啊。”

燕綰知道祝媽媽心疼自己，說：“左右不過是聽聽，也不勞神，媽媽給我準備了什麼？”

祝媽媽聞言，一招手，外頭三四個媳婦都捧着布料進來，祝媽媽是內宅一把手，嫌外頭的小丫頭們不得力，在正院兒做事的都是燕聞手下得力的人的媳婦，用得也順手。

婦人們一進來，個個滿臉堆笑說：“這可是祝媽媽今兒特特去給大小姐挑選的布料，好叫小姐挑選，做兩身衣裳。”

看着眼前一對花花綠綠的布料，燕綰對着兩身衣裳的說法表示懷疑，這頭祝媽媽就說：“大小姐出去幾年，身量是變了不少，從前的料子也早就不時興了，您是寨主的閨女，自然該打扮就打扮得妥妥噹噹，這可是我這老婆子的事。”

說罷，幾個婦人將料子一一鋪開，鋪開來看，其實料子的花色都還不錯，質地更是一等一的好，燕綰順從地挑了幾個，祝媽媽卻說不夠，自個兒也給燕綰挑着，直選了十幾個花色，才稍稍滿意了些。

祝媽媽說燕綰的身段好，量身時忍不住地讚歎，十足十是當年宋夫人的模樣，宋氏不是蜀中的人，但是容色十分姣好，更有一種溫柔的氣質，讓人忍不住地覺得親切溫暖，祝媽媽這會倒是感慨萬千。

這邊的媳婦們你一句我一句，都誇燕綰長得好，是燕家寨的福氣，不知將來便宜哪家的公子。

祝媽媽聽到這裏，也忍不住說：“寨主天天兒地在外頭，小姐們的婚事也只有老婆子操心的份，你們也好給相看相看。”

言罷，又頗有擔憂地說：“咱們燕家寨家大業大，不愁大小姐嫁不出去，就怕寨主一不留神就您嫁遠了，受了欺負。咱們燕家寨再厲害，也解不了近火，哎。”

“媽媽多慮，”燕綰失笑，拉着祝媽媽坐下，說：“綰綰怎麼都不會被欺負，再說了，不是還有父親和您嘛。”

祝媽媽橫了一眼，只得作罷，見天色不早，說：“今日寨主不在，大小姐不如去正房和夫人用飯，我吩咐她們將飯擺在正房可好？”

安氏畢竟養過燕綰幾年，雖然那時候她也只是十幾歲的姑娘，燕綰和她的感情更像是姐妹，這會自然同意。

祝媽媽姬先行先去安排。

燕綰身邊一向是祝媽媽料理，這會也沒有丫頭伺候，就徑直去了正房。

正房不遠，只是她貪涼，所以房間有些偏了，正是將近晚上的時候，一天的燥熱退得差不多了，就見一路上的花兒開得十分好，熱氣似乎將花香都熏得熱了幾分，帶着些浮躁的味道，讓人忍不住在仲夏夜的晚上流連起來。

燕綰原本是想將白日裏所識的理一理，不想轉頭就在一叢胭脂花下看見了那個少年的影子，還有那個中年人，今日燕綰才知道那個中年人名叫陳前，是雲家的舊部，如今是雲驍的老師，也住在燕家寨。

那頭的陳前正低聲說著什麼，說完就退下了，燕綰正想招呼一聲，就看見一個紅色的影子從花下鑽了出來，臉上還有幾朵胭脂花，揉碎的花瓣滲出鮮紅的花汁，將那紅色的影子染得更紅。

那紅色的影子自然是被安氏拘了一天，趁着安氏安排晚飯才溜出來的燕染。

雲驍看見她，連忙拿起了一旁準備的擦汗的手帕給她擦拭，她卻一把推開，撅着嘴十分不開心地說：“你怎麼不為我辯解幾句？害得我被母親罰了這樣一天。”

雲驍卻不以為然，雖然關心燕染，但是還是辯解道：“你昨日喝醉了酒，怎麼都不放開我，安伯母是沒辦法才讓你在我那歇着的，我辯不辯解你都要受罰的。”

燕染一聽，小嘴翹得更高，更加不滿地說：“是你說那是果汁，我才喝的，結果卻是果酒，都怪你。”

雲驍見她生氣，向來讓着她，便沒有開口，只是小聲的嘟囔：“誠然。。。誠然如此，也不能全怪我啊。”

不想燕染的耳力卻十分好，聽得一清二楚，當下更是委屈，擠出了幾滴淚水，說：“你胡說！你胡說！既然今日我被母親拘了，你怎麼不想辦法來看我一眼？自從你跟着那個姓陳的怪叔叔學習武藝之後，你就不陪我了，我爹爹武藝這樣好，你怎麼不跟爹爹學？”

原來燕染一直以為雲驍是因為被陳前拘着學武藝才不能像小時候一樣玩耍，卻不知雲驍自從知曉自己的身世之後，就跟着雲驍的舊部，如今年歲漸長，也開始明白了自己的責任，自然就不能如同兒時一樣。

雲驍一聽，當下語塞，也不知如何安慰，結結巴巴地說：“這。。。是燕伯父的安排，我。。。”

不想燕染的性子來得快也去得快，幾滴淚水被夜風幾下吹乾，人也好了，只是還有點抽噎地說：“我知道你整天要跟着陳前學藝，但是自從你不能跟我一塊兒之後，我就很少去城裏了。我想吃城裏楊大娘的牛肉麵，還有李記得豆花兒，還有還有玉露芙蓉糕。。。”

她說著說著，語氣里有說不出的委屈，平日裏安氏寶貝她，的確是很少讓她在外面晃悠。

雲驍想來也是被她一串兒的列舉勾得動了心思，畢竟是小孩子，想了想說：“既然你這樣想吃，我明日便帶你一同入城可好？”

“真的？”燕染淚眼朦朧，抬頭問，真是說不出的嬌嗔。

雲驍堅定地點點頭，拉着燕染的手說：“明日咱們一早就走，你悄悄的，不要驚動了祝媽媽，我到正房來找你。”

燕染聞言目瞪口呆，說：“可是。。。可是，那你的功課怎麼辦？”

雲驍想了想，一臉沉痛的表情說：“沒事的，陳叔叔雖然一向嚴厲，但是不過是明日的一頓板子，這幾年我也沒少被打，我可以的。”

“好啊好啊。”燕染倒是絲毫沒有察覺雲驍對於此事的巨大犧牲，沉浸在明日又可以出去玩兒的喜悅之中。

燕綰在這頭聽得一臉汗顏，對於燕染的沒心沒肺深感痛心疾首，看來果真是被燕家寨的上上下下寵壞了，改明兒得好好教育教育。

眼看着兩人在胭脂花下手拉着手越走越遠，口中還商量着諸如“明日先吃李記的豆花兒還是先吃天橋邊兒的酥油果子”一類，燕綰抬腳走過胭脂花從，順手摘了幾把，邊想着兩個孩子的無法無天而發笑邊決定用胭脂花製作染指甲的花液。

當晚，燕綰對安氏提出想要去城裏一趟，安氏表示這幾日因為燕聞不在，她正打算去城裏住幾日，不多時就是端午節，燕家寨的人愛熱鬧，端午一向在城裏過，所以正是這幾日要入城，燕綰這時候提前了倒也方便。

同時去的還有燕綰和雲驍，安氏也一併允了。因着小輩們都去了，只留下宋嵐，祝媽媽怕宋嵐在寨中待不好。忙遞了話到上官氏那裏，問是否要宋嵐和幾位小姐哥兒們一同入城，過了半餉，那邊的媳婦才傳話過來說上官氏允了。

不過，過來傳話的媳婦因着她堂妹在祝媽媽手下當差，多說了幾句。說，上官氏原是不允的，原本打算悄悄回了，不想被宋嵐聽見了，當下堅持要求要同去，上官氏無奈只好允了，又說道秦媽媽指不定要一同跟去伺候着宋少爺。

祝媽媽倒是對這樣的情況早已預料到，回頭給安氏提了一聲，吩咐下去，就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