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第94章

第二天是周六,一早唐寧就接到了秦子岳打來的電話,問一會兒錢海東想借她家院子用一下行不行,他想把跟廖凱峰一起做投資的幾家當事人召集在一塊兒說說這個事兒,可這事兒約在誰家都不太合適,因為家家都有老人和孩子,回頭萬一說著說著打起來就不好了,而秦子岳那小院兒人來人往的又不清靜,於是就想到她這兒了。

唐寧自然是沒問題的,知道人一會兒就會過來,趕忙去廚房燒水沏茶,又洗了些水果,然後從屋裏往外搬了幾把椅子,還在院子的青石板上灑了些清水消暑。

正忙活着呢,外面就有人敲門,唐寧去開門一看,是秦子岳帶着昨天夜裏趕回來的廖凱峰先到了。

乍然看見廖凱峰那形象,唐寧嚇了一跳,一時都沒敢認他。

昨晚他睡在秦子岳那兒了,一身皺巴巴的衣服也沒換,應該是一夜都沒睡的緣故,雙眼裏佈滿了血絲,鬍子也沒刮,一向都意氣風發的嘚瑟神情也被一臉的頹喪所取代,簡直都讓人沒眼看。

見着唐寧,廖凱峰也不再像往常那麼貧嘴了,只是略略點了個頭算是打招呼。

兩人才進來屁股還沒坐穩呢,剛子爸剛子媽,還有劉家兩口子、李家大閨女相繼而來。

見着廖凱峰,男人們還沒怎麼著呢,三個女人即刻都紅着眼沖了過去,一副迫不及待要把廖凱峰拆吃入腹的架勢。

“你個混蛋玩意兒,把錢還給我,這錢老娘不投了!”

“你們老廖家怎麼出了你這麼個缺了大德的東西,我們家那點兒家底兒就這麼讓你給禍害沒了,你賠我錢!”

“今兒你要是不給我把錢拿回來,我就跟你沒完!”

廖凱峰縮着腦袋抱着頭,乾脆蹲在原地任由三個女人又打又罵不言語。

儘管他本意是好的,想帶着鄰居們一起掙錢,可搞出這麼一個結果來,他確實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正從廚房出來要給眾人沏茶倒水的唐寧一看這場面,唬了一跳,端着茶盤站在原地,下意識去看秦子岳,想讓他去把人給勸開,結果秦子岳卻將她往遠處扒拉了一下,“你躲遠點兒,別傷着你。”

唐寧“……”

剛子爸這時也罵咧咧地覷着個空隙過去狠狠給了廖凱峰一腳,再要上拳頭時,被秦子岳給拉住了。

“行了,你就別添亂了,讓自己媳婦兒上去打兩下出出氣就得了,你現在就算把他給打死也解決不了問題。”

院子裏正鬧成一團時,錢海東過來了。

看見廖凱峰被三個女人圍毆,也沒管,而是站到秦子岳和大劉身邊,從褲兜里摸出一盒煙來打開,自己先抽了一支出來,然後遞到大劉和秦子岳面前。

大劉也拿了一支,秦子岳卻擺擺手,“不抽了,打算戒了。”

錢海東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給自己和大劉的煙點上,然後吸了口煙對他道:“你做好思想準備,這筆錢追回來的可能性不大。”

大劉的雙眼裏也充滿了血絲,估計也是一夜沒睡好,聞言倒是冷靜地點了點頭,“嗯,我已經做好最壞的思想準備了,只當是老子上半輩子都白乾了。”

老百姓掙點兒辛苦錢不容易,一朝被騙得乾乾淨淨,任誰都很難冷靜下來,大劉現在能有這種態度,也是相當難得了。

秦子岳看了眼鬧哄哄的院子,對唐寧道:“咱倆留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昨兒晚上我看家裏冰箱都空了,不然咱倆現在去趟超市吧。”

唐寧點點頭,“行,你等我換下衣服。”

“換什麼衣服啊,這樣我看就挺好!”說完,秦子岳拉起只穿了件肥大卡通文化衫和七分休閑褲的唐寧就往外走。

唐寧掙扎了一下,“可我這也太隨便了,看着多邋遢啊。”

秦子岳隨口回道:“邋遢就邋遢唄,我又不嫌棄。”

唐寧:“……”

當兩人從超市採購回來的時候,走時還充滿暴力的院子已經安靜了下來。

三個女人爆錘了廖凱峰一頓后,情緒總算是得到了些許宣洩,現在終於能冷靜地坐下來商量下一步該怎麼做了。

其實大家也都知道這件事廖凱峰雖然有一定的責任,卻不是罪魁禍首,畢竟他也是受害者,而且他們所有人的錢加在一起都不夠他的一半兒多。

真論起來,他比他們的損失都慘,可以說他是他們中最大的一個受害者。

現在除了報案,沒什麼特別好的辦法,但也不能就這麼消極對待,於是所有人一致同意委託錢海東牽頭兒做這起案子的負責人,大家全力配合他,該提供資料提供資料,該提供口供就提供口供,再由他對接警方那邊。

等商量得差不多了,也到了該要吃午飯的時候。

錢雖然沒了,飯還是得吃的,於是大家都散了各回各家,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唐寧以為,事情暫時就這樣了,接下來等錢海東那邊跟進的結果就可以了。

誰想當天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剛子媽突然來敲她家門,問她剛子來過沒有。

“沒有啊,怎麼了?”

剛子媽急道:“這孩子,打下午到現在都沒見着人影兒,打他手機也不接,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唐寧問道:“會不會是去醫院陪他奶奶去了?”

“今兒晚上她姑姑在那兒呢,剛給她打電話,說上午剛子跟他爺爺在醫院裏待了大半天兒,後來讓他奶奶給轟回來了,然後就沒再見他去過。”

“那小毛兒那兒呢?”

“剛子爸剛去問了,也不在。”

“那他會不會是去哪個同學家玩兒了?”

“我在家長群里問了,都說沒見着,自己孩子也都好好兒在家待着呢,沒人見着剛子。”

唐寧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但也只能安慰道:“你先別急,說不定是跑哪兒玩兒去了,他手機丟了或者沒聽見才沒接電話。”

兩人正說著話,秦子岳和剛子爸也過來了,剛子媽見了老公立即哭道:“都是你,在家裏當著孩子的面兒也瞎叨叨,還說要跟我離婚,這下好了,剛子肯定是讓你給嚇得離家出走了!”

“咱倆到底是誰瞎叨叨,啊?再說誰告訴你他是離家出走了?”剛子爸立即紅着眼懟回去,“就算真是離家出走,也是讓你給逼的,當著孩子的面兒就說要不是為了他也不會讓人給騙走那麼多錢……”

“行了行了!”秦子岳不耐煩地打斷剛子爸道:“現在是找孩子要緊還是吵架要緊,咱們兵分兩路,先去周圍去找找看,那小子說不定就在哪個旮旯兒里貓着呢。”

“對,趕緊去找找!”剛子媽立即附和道。

於是剛子爸和剛子媽一路,秦子岳和唐寧一路,分做不同方向開始在後海附近找了起來。

然而想在這個商鋪林立魚蛇混雜的地方找到一個人,簡直無異於大海撈針。

可人失蹤不到二十四小時,就算報警警方也不會受理,所以只能依靠自己用最原始的辦法先去找找看。

秦子岳又從酒吧里抽調出兩個人也出去找,也有其他鄰居家知道了這事兒的,二話不說也都加入了找人的隊伍。

其實大家都知道這種沒有目標地瞎找不是辦法,但努力做些什麼總比在家裏乾等着強,現在最怕的就是孩子出了什麼意外,或者是根本就不在後海這一片兒。

剛子還是個初中沒畢業的孩子,按說酒吧這種地方應該不會去,但有些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因此不論是酒吧還是餐廳,只要是還營着業的,秦子岳和唐寧都沒放過,幾乎是一家家地進去找。

今天是周末,即便已經到了午夜時分,后海一帶依然繁華熱鬧,兩人找了一個多小時,毫無收穫。

後來秦子岳覺得這麼找不是辦法,“他一個小屁孩兒,膽兒又小,應該不會到這種成年人才會來的高消費地方,我看咱倆到地安門還有鼓樓那一帶的快餐廳和網吧去找找看吧。”

唐寧一聽也覺得有道理,兩人在為了找剛子大傢伙兒新建的微信群里說了一聲,就先奔了鼓樓。

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半小時后,兩人在寶鈔衚衕附近的一家小網吧里,抓到了在裏面正玩兒遊戲的剛子。

秦子岳薅着他后脖領子把人從網吧里給拎出來,然後抬手就給他后脖頸子來了一巴掌,“你個小混蛋,長本事了是吧,你看看現在幾點了,知不知道咱們那一片幾乎所有人都出來找你了,連你爺爺都沒睡也在找你,你奶奶已經被氣得住院了,你現在還想把你爺爺也給急出個好歹的住進醫院裏去是不是?”

剛子耷拉着腦袋,悶悶地道:“不是。”

“不是那你這是在幹什麼?”秦子岳又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說,為什麼不回家!”

“就是不想回去,以後也都不想回去了!”剛子偏過頭倔強着道。

“不想回去你想去哪兒,不然我給你順根兒梯子你上天得了!”秦子岳氣呼呼道。

“……”剛子不說話了,顯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兒,不然也不會躲到網吧里來了。

唐寧攬住剛子肩膀,對秦子岳嗔怪道:“對孩子那麼凶幹什麼,人找着就好,走,跟姐回家。”

誰想剛子一甩肩膀,“我不!”

一看剛子這態度,秦子岳又要跟他急眼,被唐寧一個眼風給制止住了。

再一次將胳膊搭在剛子肩上,唐寧放柔聲音道:“剛子,你跟姐說,為什麼不想回去?”

其實唐寧多少能猜出一些剛子不想回去的想法,但這時候還是想聽聽他自己怎麼說。

剛子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不想上學了。”

秦子岳下意識插話道:“不想上學就不回家了是嗎?”

“可是我回去了,他們肯定就會逼着我去上學。”

唐寧瞪了秦子岳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少插嘴,又問剛子,“為什麼不想上學了,你初中都沒畢業呢。”

“費錢!”剛子言簡意賅道,“這暑假我媽又給我報了好幾個補習班,花了好多錢,說讓我一定得考上重點高中,以後才能考上好大學,我知道她是為我好,可如果不是因為我,她就不會跟着小峰哥做那個投資,也不會被人騙了那麼多錢,前陣子她還老是跟我奶奶吵架,說要賣了我家那院子給我攢學費讓我出去留學,我不想他們為了我打架,我跟她說我不上學習班也能學好,我也不想出國留學,可是我媽不聽……還有鋼琴,我也不想學,可我媽非逼着我學……”說到這裏,剛子嗚嗚哭了起來,“所以我不想回家,不想上學了,如果我不上學,她就不用為我花那麼錢了。”

唐寧聽完在心裏嘆了一口氣,心說孩子你太單純了。

這些天經歷了太多,很多問題唐寧現在都會不自覺往深一層去想,比如剛子媽那番說辭雖說確實是為了孩子考慮,但裏面究竟有幾分是真為了孩子,又有幾分是打着為孩子着想的旗號,她自己也想擺脫這種每天掰着手指頭算錢過日子的生活,就不好說了。

在剛子後背上輕輕拍了拍,唐寧拿紙巾幫他擦了擦眼淚安慰道:“不回家也不上學是不現實的,回家后,你好好兒跟你媽談談,把你的想法……”

“我說過,可是她根本不聽!”剛子哭着打斷唐寧道:“而且我多說一句她就跟我急眼,說我小屁孩子什麼都不懂,還說我沒上進心,說我將來跟我爸一樣是個開公交車的窮命!”

秦子岳這時又忍不住插嘴道:“可你想過如果你真不上學了,將來能做什麼嗎,現在這社會,沒有學歷幾乎是寸步難行,除非跟我一樣,自己開店做生意,可你家又沒有本錢給你,不然你就跟咱們衚衕口大梁叔兒似的,早上賣雞蛋灌餅晚上賣羊肉串,那個不用學曆本錢也少,可你才十幾歲,以後幾十年難道都賣雞蛋灌餅烤羊肉串這麼過一輩子嗎,雖然都說工作沒有貴賤之分,可將來等你遭別人白眼兒被人看不起的時候,就知道那滋味兒有多難受了,而且將來等你該結婚的時候,有哪個姑娘能看上你一個沒文化靠賣雞蛋灌餅羊肉串過日子的男人,到時候你可能連自己喜歡的姑娘都不敢追,你說窩囊不窩囊?”說著,秦子岳在剛子肩上重重一拍,頗有幾分語重心長地道:“剛子,別走你小毛兒哥的路,當年我沒好好兒學習,現在都後悔死了,也許你覺得我現在混得挺好,可裏面的艱辛只有我自己知道,所以不論以後要做什麼,至少先混個大學文憑,讓自己以後的路寬一些再說,知道嗎?”

唐寧有些意外地看了秦子岳一眼,然而他整張臉正好都隱在路燈下的陰影里,讓人看不清他現在究竟是怎樣的表情。

“而且你不回家能去哪兒,就算你現在去打工都沒人敢用你,你拿什麼活着?”秦子岳繼續道:“再說你也得為你爺爺奶奶想想不是,他們都那麼大歲數了,你要真不回家了,你想過他們得急成什麼樣兒嗎,你也知道你奶奶是因為心梗住進的醫院,你要是再刺激她一下,老太太搞不好就真過去了,到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所以聽我的,該回家還是得回家,該上學也得上學,那勞什子補習班倒是可以不去,你小寧姐一天補習班都沒去過不是也照樣考上名牌大學了嗎,她可以小毛哥相信你肯定也可以,不想學那破鋼琴也可以不學,你媽要是跟你急眼,你就給她裝病,我想想這要裝個什麼病比較好……”

唐寧聽秦子岳一開始說得還挺像是那麼回事兒,後面就開始不靠譜了,趕忙打斷他:“別瞎出餿主意!”然後對剛子道:“你小毛兒哥說得對,別的我可能幫不了你什麼,但以後你在學習上要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就去找我,我應該還能輔導得了你,咱也讓你媽看看,就算是不上輔導班,照樣能考上重點高中,但前提是你自己得夠努力才行。”

剛子這才抹着眼淚點點頭,跟着唐寧和秦子岳往回走,走到一半的時候,已經得了信兒的剛子爸和剛子媽都趕了過來,見了兒子立時又哭又笑地撲上去,又是一番哭罵不提。

兩口子是騎電動車過來的,回去的時候,秦子岳讓他們不用管自己和唐寧,他們自己先回去就行,於是三口子一個擠在車前的爸爸懷裏,一個坐在後座上,跟演雜技一樣回去了。

三道人影在路燈下擠成一團,不分彼此,漸漸遠去。

此時,已經是深夜三點多了。

喧囂的街道終於沉寂了下來,路上偶爾會有一輛夜行車疾駛而過。

唐寧和秦子岳兩人不徐不疾地走在幾近無人的街道上,一時各懷心事默默無言。

短短不到兩天的時間,親眼看着幾對夫妻因為錢而互生怨憤甚至大打出手,秦子岳不覺升出幾分感概來,突然就有些理解唐寧為什麼會有那種顧慮了。

這世上,為了錢財而勞燕分飛的夫妻確實不少見,可他秦子岳敢指天發誓,他絕不會是其中的那一個。

然而再鄭重的許諾也不過就是一張空頭支票,未來的事情,誰又能說得准?

想當年剛子爸媽才結婚那會兒,不也好得跟一個人的似的,可誰能想到若干年後會變成一言不合就惡言相向甚至動手互毆的夫妻呢?

突然有些泄氣。

秦子岳發現他竟然不知該要如何給唐寧信心,所有的承諾與保證,在不確定的未來面前,都是那麼空洞而無力。

可難道就因為未來的種種不確定性,她這輩子,都不敢接受任何人的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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