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

第93章

魏婷似乎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唐寧,短暫地一個怔愣,回過神后對着還沒掛斷的手機道:“那就先這樣吧,具體上課時間和地點回頭你發我手機上……嗯,行,謝謝。”

見魏婷說這些話時毫不避諱自己,唐寧就知道,她肯定已經知道自己剛才聽到了她的那個電話,覺得一會兒她肯定會跟自己解釋什麼,或者是請求她不要在學校里說這件事。

想不到魏婷掛斷電話后,對這件事卻隻字不提,沖她淡淡一笑道:“真巧,想不到在這裏能遇到你,你來醫院是……你病了還是你家裏人?”

唐寧只好回道:“都不是,是我的一個鄰居,你呢?”

“我是陪我媽來的。”

唐寧就隨口問道:“阿姨身體怎麼了?”

“尿毒症,我是來陪她做透析的。”

唐寧跟魏婷沒什麼交情,聽到她媽媽得的是這種病,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哦,那這病挺不好治的吧?”

“嗯,就是燒錢,人也受罪。”魏婷淡淡道,“那你忙你的吧,我媽剛去洗手間了,我進去找找她。”

唐寧正不知道要跟魏婷聊些什麼好,聞言就點頭道:“行,那我先走了,下周見。”

魏婷正要也跟唐寧揮手道別,不遠處有一個女聲叫她,“婷婷啊,你怎麼在這兒站着呢,不是說要帶我去做什麼檢查嗎,你站外面幹什麼?”

聞言唐寧轉身看過去,就看到一個農村模樣的二十來歲姑娘正攙扶着一位不到六十的女人走過來。

那小姑娘嘴裏還說道:“老姨,你咋又亂了,咱不是剛做完透析嗎?”

老人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都做完了?”

那姑娘沒理她,看向魏婷無奈地笑道:“婷姐,我老姨這痴獃病好像又厲害了,這剛做完透析,上個廁所出來就忘了。”

魏婷忙上前去攙扶着女人的另一邊胳膊,“媽,咱已經做完檢查了,現在該回家了。”說完對還沒來得及走人的唐寧介紹道:“這是我媽。”

唐寧忙叫了聲:“阿姨好!”

老人停下腳步,看着唐寧笑眯眯道:“你好,你是我家婷婷的同學吧,這馬上要高考了,你們可都要注意身體,不能老是熬夜,不然熬出病來就麻煩了。”

唐寧:“……”

魏婷對媽媽道:“媽,我同學知道,不用你囑咐。”說完沖唐寧用口型輕輕說道:“阿爾茨海默症。”

唐寧愣了,心說尿毒症這病就夠麻煩了,現在又加上一個阿爾茨海默症……真是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

魏婷在學校幾乎從不談及家裏的事情,如果不是今天在這裏遇到她,她也根本不會知道她家裏竟然有一個患重病的媽媽。

這時魏婷沖唐寧擺擺手,“那我們先走了。”

“哦,行,你們慢點兒。”看着一邊跟媽媽耐心說著話,一邊攙扶着媽媽遠去的魏婷,唐寧不覺有些感概。

學校里的魏婷,給她的印象一直是有些高傲冷漠的,甚至可以說是個有些自私且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姑娘,在自己媽媽面前,也會表現出如此乖巧孝順的一面呢。

而在唐寧的認知里,但凡是孝順的孩子,品格應該都差不到哪兒去。

也許,每個人都會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吧。

在心底唏噓了片刻,唐寧也向醫院門口走去。

而就在她下台階的時候,她背後的一個石柱子后,閃出了一個人影,默默注視着唐寧和魏婷遠去的背影,咬着唇半天沒動。

唐寧回到剛子家的時候,孫大爺已經回來了,他從鄰居那兒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正急着也要往醫院趕呢,正巧唐寧回來給老伴兒拿住院用的東西,就說要跟着去。

唐寧知道老爺子擔心老伴兒,肯定要去醫院看看的,就給還沒回來的剛子留了個字條兒,讓他晚飯去秦子岳的酒吧吃,然後帶着孫大爺一起又返回了醫院。

老太太已經從急診轉進了病房,看見老伴兒來了,眼淚立刻撲簌簌掉下來了。

老爺子立即過去握住老伴兒那隻沒輸液的手,另一隻手給老伴兒抹着眼淚道:“都多大歲數了,還掉金豆子,咱們這算是破財免災知道嗎,如果不舍點兒財,搞不好就搭一條命進去呢,你算算哪個值?”

“我這是舍一點兒財嗎?”孫奶奶哭道:“那可是五百萬啊,這不跟要我命一樣嗎!”

“可不能這麼說,多少個五百萬也換不來你一條命,再說事兒已經出了,着急也沒用不是。”孫大爺一邊給老伴兒擦淚一邊溫聲勸道,“快別哭了,讓孩子們看了笑話。”說完瞪向立在一邊的剛子爸,“傻站那兒幹什麼,趕緊給你媽倒口水喝!”

這時,老兩口兒那個結了婚不在四合院兒住的閨女和女婿也趕來了醫院,一進來就氣勢洶洶地要找剛子媽算賬,聽說她出去給老太太買飯了,矛盾立刻就對向了自己親弟弟,兩人在病房裏就這麼吵了起來。

給老爺子氣的,除了唐寧和秦子岳外,把人都轟了出去,“你們想氣死我跟你媽是怎麼的,要吵外面吵去,別在我們眼前鬧,我跟你媽還想多活兩年呢!”

秦子岳擔心外面真打起來,忙跟着出了病房去勸架。

唐寧接替剛子爸給老太太倒了一杯溫開水,幸好以往她照顧自己姥姥姥爺有經驗,在路上的超市裏買了些吸管來,老太太不用起身,就着吸管喝了幾口水,唐寧又端了盆溫熱的清水來,給老太太擦了把臉。

病房外,似乎是剛子媽回來了,於是吵架聲愈發升級,秦子岳勸都勸不住,後來讓護士都給轟出去了,世界這才得以清靜。

唐寧喂着老太太吃了晚飯,秦子岳還沒回來,也不知道外面什麼情況了。

孫老爺子就跟老伴兒商量道:“我看,咱家那院子不行就乾脆賣了吧,回頭還了貸款,咱倆留出養老錢來,然後把錢給他們一分,以後他們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咱倆也學學老廖那兩口子,報個旅行團滿世界玩兒去,辛苦大半輩子了,咱們也享享福,你說呢?”

老太太聽了重重嘆了口氣,沒說話。

半晌后,她看向唐寧道:“小丫兒啊,你跟着忙活大半天兒了,快回去吧。”

“沒事兒,今兒晚上我在這兒陪您吧。”

“不用,我閨女兒子都在呢,也該是他們出力的時候了。”

“可是……”唐寧有些擔心,心說這都多半天了還沒回來,不定打成什麼樣兒了呢,就算回來了,能不能好好兒伺候老太太都不好說。

看出她在擔心什麼,孫老爺子道:“沒事兒,你放心走你的,我跟你孫奶奶手裏捏着房子呢,他們要是想將來能分一份兒走,這時候就不敢不孝順。”

“……”不得不說,老爺子這話雖然聽了讓人心酸,卻是大實話。

唐寧拿出手機要給秦子岳打電話,結果他正好推門回來,同時回來的還有剛子爸媽和他大姐兩口子。

幾個人臉色都不太好,但至少是不再吵了,唐寧和秦子岳這才一起離開了病房。

想不到在電梯裏,竟然遇到了高艷紅的姥姥和她小叔兩口子。

兩人以為是老太太也住院了,一問才知道是高艷紅今天上午終於生了,順產生了個六斤七兩的胖小子。

高艷紅的姥姥已經七十六了,但身體十分硬朗,看着跟六十來歲似的。

見着秦子岳,老太太立即親熱地去拉他的手,“小毛兒啊,我聽艷紅跟我說了,說是那天小曹跟她說你那兒缺個收錢的,九月份去上班,問她願不願意去,那會兒她倒是正好出月子了,我想問問,是不是就管收錢不用干別的吧?”

顯然,老太太是怕孫女才出月子就上班給累着。

唐寧這才知道她那天的隨口一說,秦子岳竟然聽進心裏並讓曹雙全去找高艷紅說這事兒了。

而沒等秦子岳說話,站老太太身後的小兒媳婦撇着嘴道:“媽,她上班了,那她孩子誰管啊!”

老太太回頭瞪了她一眼,“有我呢!”又補充道:“你要是能給我生個孫子出來,我也照樣兒幫你帶!”

兒媳婦一聽,立馬黑着臉不說話了。

她和老公結婚都十年多了,到現在也沒能生出一男半女來,老太太這是甩話給她聽呢。

在沒人看見的角度,她偷偷掐了自己老公一下。

老太太的兒子頓時被掐得吸了口涼氣,礙於秦子岳和唐寧都在,不好發作什麼,對自己老媽道:“那可不行,您都多大歲數了,還幫她帶孩子,回頭再累着您。”

唐寧也覺得讓一個快八十的老太太帶孩子不靠譜兒,就聽秦子岳道:“艷紅這事兒吧,我是這麼想的,她那孩子一時半會兒肯定離不開人,還是先緊着照顧孩子,有空兒的時候,可以到我那兒做做小時工,我肯定不會給她累活兒干,等她孩子能離開人了,再踏踏實實上班,反正我那兒用誰都是用,只要她願意,隨時都可以過來上班。”

老太太一聽,立時感激地在秦子岳胳膊上用力拍了兩下,“那可敢情好,我先替我家艷紅謝謝你了!”

秦子岳忙道:“老太太,您客氣了!”

高艷紅她小叔也是開車過來的,於是到了地下車庫后,就和秦子岳分開了。

兩人上了車,唐寧道:“我是不是給你找麻煩了?”

秦子岳看了唐寧一眼,“也不算是麻煩,我那兒確實用誰都是用,只要以後不給我偷奸耍滑搞事情就成。”說完又道,“其實吧,我覺得她最好學點兒手藝,別急着掙錢,等她出了月子,可以在我那兒跟西廚學學西點和咖啡,然後爭取考個證兒,就算以後不願意在我那兒干,將來到哪兒也都好找飯轍。”

唐寧點點頭,秦子岳說的確實有道理,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等她出了月子看她自己的意思吧。”

能幫她一時,卻幫不了一輩子,以後的路究竟要怎麼走,還得在她自己。

“對了,剛才東哥給我打了一個電話。”秦子岳換了話題道,“說他爸也投了十萬進去,投的時候沒敢告訴他,看這事兒鬧大了才跟他說的,他媽還不知道這事兒呢。”

唐寧:“……”

“看着吧,等瘋子一回來,這幫人能把他給撕吧着吃了。”

“他什麼時候回來?”

“買的夜航機票,到北京大概得夜裏兩點了。”

“那你還去接他嗎?”

“接!”秦子岳斬釘截鐵道,“我要不去的話,那孫子肯定不敢露面兒了,東哥現在就憋着他呢。”

“……”唐寧在心裏默默為廖凱峰點了一排蠟,“那一會兒到了咱家那邊你給我放路邊兒上就行,你回去趕緊睡一覺,不然這一晚上可能都沒得睡了。”

“出這麼大事兒,還睡什麼睡啊,大劉一家子和老李家還不知道怎麼樣了呢。”

唐寧嘆了一口氣,短短一下午,簡直可以用兵荒馬亂人仰馬翻這八個字來形容。

果然是一沾到錢字,正常人都能變得不正常了。

兩人晚飯都沒吃呢,秦子岳提議去他酒吧隨便湊合吃一口。

唐寧本來不想過去,但一想剛子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她的去秦子岳那兒吃飯,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孩子估計也給嚇着了,得過去看一眼才行。

今天晚上是周末,酒吧院子裏早早就坐滿了人。

剛子被曹雙全安排在一個角落的雙人座位上,桌上的飯菜幾乎一口沒動,看見唐寧和秦子岳立刻就站了起來,一臉焦急地問他奶奶怎麼樣了,他能不能也到醫院看看去。

唐寧正安撫着剛子,就看見大劉拎着一瓶二鍋頭進來了,見小院兒里已經沒座位了,就對秦子岳道:“走,跟哥哥到河邊兒上坐會兒去!”

唐寧一看他這架勢,就知道是借酒消愁來了,心說秦子岳還沒吃晚飯呢,這一去他這頓晚飯估計又沒着落了,就道:“今兒周末,河邊兒肯定特鬧哄,不然就都到我家坐坐吧。”

於是也領上剛子,幾人一起都去了唐寧家。

往家走的路上,唐寧打發剛子去附近餐廳打包些飯菜還有烤串回來,還囑咐他一會兒把書包也帶過來,讓他今兒晚上在她家寫作業,等家裏回來人了再回去。

幾人坐在小院兒里,大劉一邊喝着自己帶來的二鍋頭,一邊跟秦子岳和唐寧吐槽訴苦,“你說這些年我辛辛苦苦在外面跑車掙下那點兒錢,讓你嫂子那個敗家娘們兒一下子就都給我敗光了,現在出事了,就知道哭,可哭有個屁用啊,老子現在還不知道找誰哭去呢!”

唐寧忍不住道:“劉哥,出了這事兒誰也不想,嫂子這時候肯定正難受呢,你就這麼撇下她跑出來,她一個人在家不是更難受了嗎?”

“你是不知道啊小丫兒,我是怕我留在家裏憋不住跟她吵起來啊。”大劉嘆了口氣,“老李家那兩口子現在打得跟熱窯兒似的,聽說離婚的話都說出來了,孫家老太太也給氣得住了院,我這邊是真不想也鬧得那麼難看。你說出了這種事兒,是誰都意料不到的,我也知道你嫂子這時候心裏肯定不好受,覺得對不住我,可我現在是真說不出什麼安慰她的話來,看她哭我就來氣!”說完仰脖悶了口酒,又繼續道:“我們倆打結婚到現在幾乎都沒怎麼紅過臉兒,可這回這事兒,我他媽是真憋不住想罵她一頓,這不是實在憋不住了,才出來了嗎。”

“你出來就對了!”秦子岳拿起酒瓶子給劉哥的杯子滿上,“既然事兒已經出了,就該想法子去解決,罵媳婦兒管蛋用,是爺們兒就該有做爺們兒的擔當!”說完,沖唐寧使了個眼色。

唐寧秒懂,事實上她也正打算起身去大劉家看看劉嫂子呢。

去劉嫂家的路上,唐寧碰上了從醫院回來的剛子爸和剛子媽,兩人一邊走還一邊互相指責對方。

剛子媽哭得眼睛都腫了,也不顧現在是不是在外面,此時有沒有人聽着,一邊走一邊嗚嗚地哭道:“你說我嫁給你這麼多年,過過幾天好日子,要不是為了咱兒子,我也不至於去想法子弄錢,咱倆工資都不高,你媽又死守着那破院子不肯賣,有了掙錢的路子我能不動心嗎,而且當時你不是也挺贊成,現在出事兒了倒是我一個人的責任了……”一抬頭看見唐寧,顧不上再罵老公,立即上前問道:“你知道廖凱峰那王八犢子什麼時候回來不,我打他電話他不接了,這錢要真拿不回來了,老娘我也不打算活了,回頭就弔死在他們家!”

唐寧:“……”

這一晚上,對很多人來說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已經夜深了,唐寧還能聽到不知是誰家傳來的哭喊聲。

都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唐寧是真見識到了。

前幾天,她是戲裏的主角,而現在,她又從戲裏跳出來成了一位看客。

不知道將來她和秦子岳之間若是也遇到這種事了,彼此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又扮演怎樣一種角色。

突然有些不敢深想,正所謂細極思恐,想當年剛子爸和剛子媽也是恩愛甜蜜的一對夫妻,從什麼時候起,他們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呢?

出了事後不是安慰彼此想辦法去怎麼解決,反而推卸責任試圖把鍋都甩到對方身上。

那麼她和秦子岳,將來會不會也變成這樣的人呢?

唐寧知道自己不該胡思亂想,可今天看了實在太多,既有剛子父母那樣彼此推諉責任的,也有像李家大閨女兩口子那樣反目成仇鬧着要離婚的,還有孫大爺那種豁達想得開的,也有大劉這種雖然想罵媳婦兒卻又不捨得罵一個人跑出來借酒消愁的……

真可謂是金錢利益面前,盡顯人性百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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