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長辭化羽
長途客車載着沈銘德穿越了新建的長江大橋,陰沉的天空與江水混成一色。看來,南京最近的天氣和自己的家鄉比較類似。好在,那種陰雨綿綿的濕熱暫時被阻隔在了車窗之外。沈銘德的心情還是比較激動的。長辭化羽發來的信息讓他下定了決心。他務必要在回家之前到南京拜訪一下這位遠在千里之外,卻似乎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件有所了解的作家。於是,就在今天凌晨,他退掉了曾預計住宿兩夜的山莊客房。急不可耐地乘坐長途客車奔向南京。
南京這座城市沈銘德關顧過數次。有時為旅遊,有時為工作,所以他對這裏並不陌生。這座城市給他的印象是陵墓很多。不過仔細想像,北京和西安的陵墓也不佔少數。估計,在歷史上有着沉重分量的城市都是如此吧。
沈銘德滿懷憧憬地在南京火車站附近的長途客運站下了車。他曾經一路盤算着自己是否應該首先找家賓館住下,然後梳洗一番。當自己洗去了渾身的疲憊,換掉滿是汗水的衣服以後再去拜見這位作家。長辭化羽或許是一位帶着厚重眼鏡,身材發福的中年人。或許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又或許,他是一位受人尊重的老師,教授也未可知。沈銘德有些擔心自己唐突的拜訪是不是會給作家留下北方人魯莽,不懂禮數的壞印象?然而,車門開啟,當浸泡在柔和而又濕黏的新鮮空氣中時,沈銘德的擔憂就如受驚的鳥雀一般,無影無蹤了。只剩下興奮的他與作家互發了信息,然後租了一輛汽車,按照地址開車尋去。
正值上午十點,道路暢通。此時,他們就坐在紅山動物園附近的一家哈根達斯在戶外支起的太陽傘下。夾在他們兩人之間的圓形塑料桌上擺放着一盤雪糕和一杯珍珠奶茶。這兩樣,沒有一個是為沈銘德準備的。室外的溫度讓盤中的黃,褐,紫三個雪糕球融化得很快。沈銘德對面這人正俯身弓背地沿着盤子邊緣將融化的雪糕舔進嘴裏。沈銘德無奈地點燃了一支香煙,看着淺灰色的煙霧緩緩飄向天空。他的期望和激動就和這股煙一樣消散殆盡了。作家“長辭化羽”就坐在他的對面,舔舐雪糕。那張稚氣未脫的臉龐看上去也就十七,八歲的年紀。若不是這傢伙拿出自己手機上他們倆互通的信息作為證明,沈銘德真會以為此人其實是長辭化羽的兒子。
長辭化羽這傢伙生得倒是挺白凈。刀削的臉型,兩片薄唇,銳利的鼻樑高聳於臉的中央。濃眉細眼,這雙眼睛在瞪大時就像犯了錯誤的下狗,滴溜溜地望着沈銘德。然而多數時間,他那雙眼睛總像沒睡醒似的,無精打采地半閉着。他頭髮略微帶着古銅色,蓬亂,松垮垮地蓋在頭上。雙耳完全被隱藏在頭髮之下,額前的劉海越過眉毛,甚至遮蓋了雙眼。沈銘德明白,這個髮型一定是在某個理髮店的“傑作”。可是,從整體上,這髮型總能叫人聯想起一隻古代牧羊犬。這傢伙體型偏瘦,但身高大概與沈銘德齊平。只是他在走路或站立時弓腰駝背的姿勢,讓他顯得比別人矮上半頭。他穿着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一件白色短袖圓領“老頭衫”,腳上一雙人字拖。正好於沈銘德灰色商務褲,淺藍色長袖襯衫,還有那雙黑色休閑款皮鞋形成對比。他們對坐的景象,總給一種“逃課的壞學生被教導處主任抓到”的錯覺。
沈銘德將煙頭熄滅在方便紙杯里,開口說到:“說說吧。你是哪所高中的學生?”
長辭化羽口叼吸管,撥弄着杯中的珍珠,含糊地說到:“說了你也不知道。”
沈銘德舔了下嘴唇。他說的沒錯,就算回答了他在哪個中學讀書,沈銘德也未必知道。於是,他又換了一個問題,說:“你怎麼沒上學?”
長辭化羽眯着眼睛,百無聊賴地看着他,說到:“高二我就休學了。我說,溝通總要從認識開始。你這根拷問似的。”
於是,沈銘德做了一下自我介紹,帶上了自己所有的頭銜,還將一張名片擺在了桌上。
聽完沈銘德的自我介紹,長辭化羽便笑着說到:“我,中山靖王之後。漢左將軍宜城亭侯領豫州牧,特來拜見。”
沈銘德被這傢伙氣樂了,說到:“那麼敢問‘豫州牧’尊姓大名?”
這傢伙便答道:“方九齡。”
沈銘德噗呲一聲大笑起來。他心裏琢磨着,這個名字還真夠“古典”的。
方九齡訕笑着說到:“我這名字可是大有來歷。我原名時爺爺給我起的,叫做‘方祭九’。九歲那年,我遇到交通事故。但是九死一生,命懸一線。突然,有一位道人,仙風道骨,從路上經過。看到倒地不起的我,便口念讖語曰:
‘方雷散八方,孤子九代傳。
應嗣九載終,榆罔命該然。
何以傳後世,辭世喚九齡。’
話音剛落,我在眾目睽睽之下坐了起來。環顧四周,卻不見那位道人。從此之後,方祭九便改名為“方九齡”。
聽完這番話,沈銘德四指重重地敲擊了一下桌面,做出打算轉身離開的架勢,口中說到:“好吧。就到這裏吧。我趕時間。”
方九齡立刻站起來,攔住了沈銘德去路,一臉無辜地說到:“沈大哥。沈叔叔!何必生氣。開個玩笑罷了。你的故事還沒根我說呢。”
沈銘德重新落座,一臉嚴肅地說到:“溝通來源於信任。你一會兒開個玩笑,一會兒耍個貧嘴。我怎麼知道你說的,和之後你要說的那句話是真話?”
方九齡一改剛才嬉皮笑臉的德行,將自己的身份證遞到沈銘德面前說到:“我叫方九齡。這可沒騙你。我們家九代單傳,我爺爺起名叫我‘方祭九’。我九歲時候遭遇了一場交通事故。後來,我爸覺得‘祭九’這名字晦氣,就找了一位‘大師’。那‘大師’說我命中有此一劫。所以才改名為‘九齡’。典出於《禮記註疏》〈文王世子〉。指九十歲的意思,後來引申為長壽。‘大師’我九歲遭此劫難,更名九齡,至少能活過九十歲。”
沈銘德點了點頭,感覺這一番話說的還算靠譜,接着問到:“你為什麼休學呢?”
方九齡冷笑了一聲,說到:“我們學校門口有個雕像。雕的是一名女學生一手拿書,一手捧鳥。你知道那代表什麼嗎?‘讀書有鳥用’。反正我也找不到自己喜歡的學科,就算找到也不一定能考上什麼名牌大學。就算大學畢業又不一定找到好的工作。就算找到好工作,說不定那天自己就完了。就算自己不完,這個世界或許哪天就完了。”
沈銘德咬了咬牙。看着眼前這傢伙,他感覺這種思想就像傳染病一樣正在當今社會裏蔓延。他不知不覺地脫口而出:“虛無主義?”
方九齡沒有看他,幼稚地用吸管攪動杯子裏珍珠,一邊說到:“虛無?或許吧。你知道康德把理論意識的主要形式分為感性,知性和理性嗎?人類只有五種感知。除非我們獲得更多的感知方式,否則我們將永遠不能答道理性層面。如果不能理解‘自在之物’,或是超越世界,在世界之外了解世界。那麼,我對這個世界上只是了解再多,不也還是要面對‘笛卡爾的惡魔’理論嗎?”
所謂“笛卡爾的惡魔”理論,沈銘德是知道的。那是一個非常有趣悖論。說的是:假設有個惡魔。它整天什麼都不幹,唯一個人物就是欺騙人類。惡魔圍繞我們的感官創造了各種幻象,就是我們認為自己所看到的“外部世界”。然而,這個“外部世界”根本不存在。它還塑造我們的身體和記憶,當然,這一切都是虛幻的。那麼,身在這種“現實”中的我,又如何判斷身邊的事物是否存在呢?
沈銘德完全理解方九齡的意思。他認為,就算自己安分守己地在學校里讀書,或許得到的只是也不過是“虛幻世界”中的假想而已。緊接着,方九齡又侃侃而談地與沈銘德聊到了佛教中的“唯識學派”和道家理論。說實話,這個小傢伙真是給了沈銘德一個“下馬威”。雖然他對學校充滿厭惡,卻對閱讀有着濃厚的興趣。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理解得是對是錯,他都將東西方各種唯心理論搬出來,然後融會貫通地將自己不願上學的“理由”上升到一個哲學層面上。
當聽到沈銘德“唯心主義者”的評價時,方九齡義正言辭地反駁到:“不!我可是地地道道的唯物主義者。雖然我的小說中帶有‘鬼神怪談’,但對神秘事物的認知過程不正是唯物主義精神嗎?‘日心說’的理論不是也曾被當作異端嗎?我相信,‘自在之物’最終會成為‘為我之物’。真正的唯心主義是那些研究‘一根釘子上能站幾個天使’的人,還有那些把當代科學當成唯一‘真理’的人。也許有一天,未來的人類會發現我們今天的‘科學家們’有多麼迷信。”
沈銘德環顧了一下四周,幸好在這樣陰雨天氣里的行人並不多。他擺了擺手,示意方九齡冷靜下來,說到:“既然你提到了你的小說,那麼我想知道,你又是如何了解發生在我身邊的事情呢?”
沒想到,方九齡卻質問到:“你怎麼知道這個事件只能發生在你身上?”
沈銘德先是一驚,隨後他做出了一種“願聞其詳”的表情。
身邊的細雨又下起來了,打在遮陽傘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伴隨着雨聲,方九齡講訴了一段往事:
那一年,16歲的方九齡剛剛結束了高中入學考試。他迎來了一個漫長的,不用上學的輕鬆時光。他跟隨着母親來到老家探親。那裏是東北的農村,母親的的父母和姐妹們還住在那個叫做鳳陽村的地方。
方九齡與村子裏的表弟們相處得很融洽。除了獨自看看閑書以外,就是在表弟們帶領下在村裡,山上閑逛。他的適應能力倒是很強,沒兩天的功夫就把周圍的環境記熟了。偶爾,會有幾個同村的孩子對他們說:“走,逗豬去。”
起初的方九齡毫無興趣。他琢磨着,那種動物又臟又臭,不看也罷。所以他邊興緻缺缺地獨自回到了住處。唯有那一次,他跟隨着表弟們從山坡上下來,又鬼使神差地跟隨他們潛入了一戶人家的院子裏。院裏沒有豬圈,也不是牲口棚。一棟白牆灰瓦的平房坐落於打掃整潔的院子中央。平房的牆根地下露出幾排長條的小窗,一根根拇指粗細的鐵欄杆安裝在小窗上。看上去,就像一隻魔鬼齒牙咧嘴地朝着人們獰笑。那應該是一出地窖,或者菜窖。方九齡也說不清楚。低矮的天棚中央掛着一支小燈泡,地面上就像日本電影裏有榻榻米的房間那樣鋪着乾草墊。一個女人赤裸身體,猶如動物一般在乾草墊上爬動。可能由於缺少運動和陽光,這女人顯得白白胖胖。幾個十來歲的小孩有蹲有卧圍繞在小窗旁邊,向裏面丟石頭,小聲叫喊。時而又用樹枝和木棍捅那女人兩下。那女人猶如困獸,不時做出兇惡的表情和驅趕的動作,卻逗得孩子們竊笑不止。方九齡沒敢再看下去,不久邊告別了表弟們,獨自回去了。據方九齡說,並不是因為自己多麼“高尚”。他當時也並沒有覺得這樣對待另一個人有什麼不好。其實,他在當時感到一股不能自已的恐懼。那個女人與常人不同的行為讓他恐懼。同時,在別人家院子裏的嬉鬧總可能引來本家人的注意,這也是讓他感覺害怕的原因。
然而,對於一個只有16歲的少年,他對女人的裸體似乎好奇。雖然,那女人臃腫,肥胖的身體毫無美感。不過,能讓那時的方九齡見識到真是的女人身體,這事對他有着非常強大的誘惑力。因此帶了當天夜裏,他獨自忍受着恐懼,再次潛入了關着那女人的院子。
在地窖狹小的空間裏,那盞掛在頂棚上的昏黃小燈泡映照出女人肥胖畸形的身體。她就像知道方九齡會回來一樣,一直開着小燈,等待着他的出現。她在地窖的乾草墊上向方九齡爬來。方九齡發現她爬行的動作的確像極了某種動物。隨着爬行產生的震動,她身上的贅肉顫一顫的。爬到鐵窗前,她的身影突然隱沒在陰影之中。藉助着手電光和地窖中的小燈泡,方九齡搜尋着她的身影。由於角度問題,從方九齡的位置看下去,只能看到窗戶下方一小部分蠕動着的肉塊。方九齡舉着手電,慢悠悠地接近那扇鐵窗。他想知道那個女人在窗子下面搗鼓什麼?正當方九齡距離鐵窗還有一拳遠時,一張幾乎被蓬亂油膩的頭髮遮蓋住的腫脹大臉赫然出現在窗內。一隻神經質的大眼睛幾乎要瞪出眼眶,那張咧成彎月的大嘴露出兩排黃牙。用方九齡的話說:“我當時被嚇得連屁都從嘴裏放出來了”。他猛地向後一仰,一屁股坐在地上,扔掉手電,手腳並用地向後褪了幾步。女人的大臉幾乎要伸出鐵窗外,若不是還有幾根牢固的欄杆,方九齡就會親身經歷一次電影《貞子》中的經典鏡頭。由於有鐵窗相隔,而且方九齡也確定這個女人的確爬不出來,他才逐漸放下心來。他撿起手電,緩慢靠近了這女人。那女人依然保持了痴笑的嚇人表情,左手緊抓住鐵欄杆,慢慢地向方九齡伸出了粗胖的右臂。不知為什麼,方九齡當時看到她伸出的手,也有了想觸碰這個瘋女人的想法。他也將自己的手以一種蝸牛爬行的緩慢速度,試探着向那女人的手伸去。那副景象極具畫面感。像極了米開朗基羅的名畫《創造亞當》。
突然,一股非常霸道的力量鉗住了方九齡的手腕。當時,方九齡想高呼“救命”,然而想到萬籟俱寂的鄉下夜晚,他私闖別人家的院子,調戲人家的瘋女人……他忍住了這種衝動。不知道是方九齡的姿勢讓他很難發力,還是這瘋女人天生怪力,無論他怎麼掙扎也沒有掙脫那隻手。他被一點一點地拖近鐵窗旁邊。當兩人的距離足夠近,那女人的右手便放鬆了一點力道,也不再向前拉扯方九齡。他們倆四目相對。不對,應該是三目相對,因為那個女人的右眼一直隱藏在長發的後面。女人的右手雖然不再那麼用力,但依然抓着方九齡的走手腕。猶如他就是一隻被獵到的小鳥,手一松,就會飛走。
她將一根左手的手指放在嘴前,發出“噓”的一聲,然後神秘兮兮地轉頭看向自己身後,自己嘟噥到:“小聲。別吵醒他們”。
方九齡當時覺得,女人在提醒他和自己“不能吵醒家人”。但是後來,方九齡覺得這句話或許有更深的含義。
那個女人轉回頭后,繼續盯着方九齡,對他說到:“告訴你個秘密……我沒瘋”。
接着,那天夜裏,瘋女人以一種細不可聞的聲音給方九齡講訴了幾個詭異的故事。
方九齡在那個村莊裏一共住了半個月左右。自從那個夜裏,那瘋女人給他講了第一個故事之後。除了看看書以外,只要一有機會,他就會跑到那瘋女人地窖旁聽她講故事。後來方九齡發現,並不只針對他。其實任何人接近那裏,瘋女人都會對他們講那些故事,只是所有的人都認為這女人“凈講瘋話”。這些“瘋話”有些匪夷所思,有些細思極恐,還有一些好像是歷史故事。方九齡對這個瘋女人的故事很有興趣。幾乎每次談話,他都會用手機將這女人的話錄製下來。那些故事中的主角基本上都不是這瘋女人,但她講訴得就像自己親身經歷一樣,細緻入微。故事中的人物所處的時間和空間很大,比如上一個故事說的似乎是明朝年間的南方傳說,下一個故事卻是民國時期的北平舊事。直到近一年來,方九齡才從這些看似支離破碎的一堆故事裏找到些許規律。幾乎所有的故事都和某個遠古神明,古代密教,恐懼與絕望,獻祭和救贖有關。
方九齡即將離開的最後一夜,他又來到那個瘋女人的地窖旁。雖然方九齡與這瘋女人認識時間不常,但他還是感覺有幾分難過。那個瘋女人在說完最後一個故事以後也變得沉默。她默默注視着方九齡,一聲不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所有故事都講完而感到一種空虛,還是預感到方九齡即將離開而傷感。方九齡摸出自己帶着的打火機送給了這個瘋女人。沒錯,方九齡和幾乎所有的那個年紀的男孩一樣,總想做一些不被老師與家長們認可的事情。他希望這個自己一直待在身邊的,廉價的一次性打火機能給這女人帶來一些回憶。那瘋女人低着頭,雙手捧着小打火機,在掌中摩挲着,顯得非常珍重的樣子。
方九齡回到南京,不久便開學了。他的日子過得跟所有高中生一樣無聊。對於不擅長體育運動,學習成績普通,又不善於呼朋喚友的方九齡來說。他在高中里就像一個隱形人,毫無存在感可言。幾個月之後,方九齡的母親接到了一通電話,那是住在老家的小姨打來的。電話中除了問候與寒暄,還有未來如何料理外婆的後世之類的談話以外,小姨還帶來了一個讓方九齡震驚的消息。他的媽媽之後又將這件事情當成怪談講給方九齡。小姨說那個趙家的瘋丫頭燒死在了地窖里。方九齡頓時感到震驚又自責,他非常後悔當初不該把打火機留給她做紀念。然而,事情卻沒有方九齡想像中的那麼簡單。那個瘋女人在緊鎖的地窖里消失了。地面上出現了一個燒焦的,仰卧着的黑色人形輪廓。奇怪的是,地窖里沒有發現任何引火之物,而且除了那個被燒焦的輪廓外,地窖內其它的乾草墊子都沒有燃燒痕迹。其實這件事就發生在方九齡和媽媽離開的幾天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