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歐陽鋒不置一詞地進了山莊,他走得奇快,根本沒有打算為放蛇一事道歉。

“先生,對不住了。小鋒頑劣,我代他向你賠禮。”歐陽錚牽起了一抹苦笑,態度十分誠懇,“我也不知他何時竟成了此般乖張的性子。自從雙親去后,他一心向毒,與蛇相伴,我不免擔心他身上的人性有朝一日被蛇姓取而代之。”

樓京墨直接捏死了竹葉青,將它放到了行囊的木盒裏,即便是不用來泡酒,製藥煉毒也不錯。

“歐陽莊主不用太多自責,二莊主是二莊主,你是你。你我相識四年,難道你認為我會因為才見一面的二莊主而遷怒?我不過是一位客人,恐怕歐陽莊主才更為煩心。畢竟是血脈兄弟,雙親不在,做大哥的要煩心的地方不少。”

歐陽錚無奈一嘆,如果是別人感嘆兄弟情義,他多少還會質疑一二,但樓恪與樓京墨兄妹兩人堪稱是相互扶持的典範,讓他暗中羨慕不已。

此刻,歐陽錚難得說起家庭過往,“父親在小鋒出生后不久就去了,母親一人照顧我倆不易。因為我先天體弱,母親看顧得多了一些,難免就有些忽視小鋒。

說來也怪,小鋒自幼就執拗,母親不喜他接觸毒物,他卻從不聽勸。十年前母親亡故,我忙於商隊之事,等回過神來再也沒可能勸得動弟弟了。”

樓京墨會意地點頭,歐陽老夫人孕期曾中毒導致歐陽錚體弱,她覺得虧欠大兒子多了一份關照也屬人之常情,就是不知歐陽老莊主因何而去。

“其實二莊主制毒對白駝山莊確有益處,能夠以毒震懾眾人。商隊能在西域坐大,少不得他的一份功勞。說不定二莊主精於毒功是他關心歐陽莊主的方式,只不過太過隱晦而已。”

“為我着想?”歐陽錚不由搖頭,“父親就是死在毒上,他要真是關心什麼,起碼該是醫毒雙.修才對。”

只此一句,沒能讓樓京墨了解更多,歐陽錚沒有再提過去的事情,轉而說起妻子洛芷的身體情況。“阿芷懷孕了,兩月有餘,最近是吃什麼吐什麼,一點胃口也沒有。我觀她面容越發憔悴,請了不少大夫都無用,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正院見到斜倚在床榻上的洛芷時,樓京墨看到了所謂不好有多糟糕,年近三十的女子正似病西施,面色蒼白消瘦,蹙眉捧心之態讓人心生憐愛。

“歐陽夫人,還請伸手。”樓京墨看向洛芷,誰想洛芷只是匆匆與之對視便紅了眼眶。

洛芷並沒有伸手,她眼角的淚已默默流下,語氣哀怨地說到,“莊主又何必再請大夫來,我沒有病,就是吃不下。不必請人再看,反正我會努力地吃,不會讓這個孩子死的。誰讓這些年來我都無法為莊主添得一兒半女。這次他來了,我便是死也不會讓莊主斷了香火。”

“你!”歐陽錚見到洛芷這幅哀怨的模樣,他是怨也不是怪也不是,只因大夫說過孕婦心思敏感,需要他多體諒。

歐陽錚一步上前拉住了洛芷的手腕,“你不能自暴自棄,我說過了孩子沒有你重要。早前就要把孩子打掉,可是你的身體情況不宜打胎。樓先生妙手回春,再信我一次,讓樓先生看一看好嗎?”

“我說不好,你聽嗎?”洛芷側過頭去,只是看着牆再也不說話。

“其他事好說,但事關你的身體。你不珍惜,我還珍惜。”歐陽錚不多說示意樓京墨問脈。他不曾錯過樓京墨臉上的一個表情,試圖從中確定洛芷的身體情況究竟如何,奈何只見樓京墨從頭至尾面不改色,沒有給出絲毫暗示。

樓京墨神色如常地收回了手,心中早就震驚萬分,洛芷明明懷孕四個月卻是用藥壓製成為兩個月。此等藥物用的巧妙,必是有人以內力鎖住了洛芷的經脈一二,一般大夫無法看透只作孕婦的胃口不調。

洛芷也是人物,此番作假之後,她還能不帶一絲心慌,絲毫不曾因此亂了心跳。

“樓大夫,你看如何?”洛芷又轉過了頭,這次她直視了樓京墨的雙眼,眼帶悲色地問,“你看我究竟是什麼病,還能活嗎?”

這一問,問得巧妙。

四個月前,歐陽錚在外行商,洛芷腹中的胎兒絕非他的孩子。洛芷孕期胃口不調本非大病,但先是與旁人珠胎暗結,其後又用藥隱瞞丈夫真相,這一樁‘病’還能治嗎?

樓京墨只覺兩道目光都緊盯着她,兩者皆是有些緊張與期盼,偏偏夫妻二人的原因南轅北轍。

“夫人的病時日已久,因為夫人有孕在身,用藥反而不妙,不如食療。我開一張食單,酸甜苦辣,夫人不如都試試,總有一味能入口。”

樓京墨所言不假,依照洛芷的情況判斷,她與別人貪歡之事不會是一時衝動。那個人身負武功又精通醫理,能在防禦甚嚴的白駝山莊與洛芷私會,不用多想幾乎能將他的名字脫口而出。

這也能解釋了今天歐陽鋒過於不同尋常的‘熱情好客’,只因想要掩蓋某個不能為第三人知道的秘密。

歐陽錚聽到這個結果並不灰心,“是極,是極。樓先生精於美食之道,當年我從死裏逃生有幸一嘗,還以為是誤入仙境才得的美食,想來定能讓阿芷胃口大開。”

“是嗎。”洛芷語氣幽幽,一對美目在歐陽錚與樓京墨之間掃視,“說來慚愧,我沒能與夫君在大漠裏同生共死。夫君最危難的時候,陪在你身邊的不是我而是樓先生,做妻子的本該奉上厚禮感謝才對。”

歐陽錚怎會聽不出洛芷言辭里的醋意,他自問坦坦蕩蕩,雖然一年裏大半時間在外,卻從未做過任何逾越之事。

需要經營的偌大商隊與脾氣執拗到古怪的弟弟已經夠煩了,到頭來家中妻子竟是懷疑他的操守,真是有太多苦只能往肚子裏咽。

今天,歐陽錚是第三次運氣將一股抑鬱壓了下去。“阿芷不需操心這些瑣事,君子坦蕩蕩,救命之恩又何必用錢財去度量。”

“夫人客氣了,我能與西域第一大商隊結緣,本就是一樁幸事。厚禮早就從生意的利潤里得了,可不敢多收一份。”

樓京墨似是什麼都沒聽懂地將話揭過,洛芷的醋意來得莫名其妙,是一星半點讓人解釋的慾望都升不起。她此行帶着探求之意來到白駝山莊,現在真有些吃不準要怎麼處理叔嫂相親的秘密。如果直接告訴歐陽錚的話,他會不會一下子被氣死?

此事需要好好想一想。雖然於情於理都該讓歐陽錚活得明白,但有的秘密由外人來戳破還真不好把握尺度。

受不得劇烈刺激的歐陽錚、行事作風毒辣的歐陽鋒、懷有身孕的洛芷,這三者讓樓京墨感到久違的頭疼。

**

入夜,陰雲不散,風壑沉沉。

樓京墨立於窗邊遙望天色,一場大雨就要來了,大雨對於西域大漠是少有的事情,而比大雨早一步來的是歐陽鋒。

“不請我進去坐一坐嗎?我帶了酒,能讓你今夜就妥善處理了竹葉青。”歐陽鋒站在窗外舉了舉酒罈子,“不只是酒,我哥不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

樓京墨笑着問到,“二莊主,我是來給歐陽夫人看病的,還能想要什麼,至多就是一份診金而已。”

歐陽鋒聽到歐陽夫人四字也笑了,多好的稱呼,不是莊主夫人,而是歐陽夫人,偏偏白駝山莊有兩位歐陽。

歐陽鋒的笑容難免有些冷,“你們醫者仁心,想要的診金怕不是金銀而是藥材。是葯則可為毒,是毒亦可為葯,有些藥材的功效只有我懂,我的哥哥只會販運藥材而已。難道你是在為你們那份淺薄的友誼而猶豫嗎?”

“二莊主不愧是養蛇人,甚是懂得打蛇七寸的道理。”樓京墨本就是為查西域毒物而來,沒有理由一言不合就將歐陽鋒徹底拒之門外。“請進,但願二莊主帶來的是好酒。”

歐陽鋒沒有走門直接翻窗而入,他一把掀開了酒罈的蓋子,從中飄出了誘人的酒香。“樓先生認為此酒如何?”

“酒香薰肺腑,自是佳品。”樓京墨的目光落在壇內酒水上,隨着歐陽鋒放下酒罈,壇中酒難免晃動了兩下。“不過,此酒雖香終不得飲,因為我不喜歡太過濃郁的東西。”

樓京墨指間輕彈,屋內幾乎讓人迷醉的酒香消散殆盡,空氣乾淨地彷彿似高山被大雪覆蓋,只有冷風過境不留任何餘味。

“皓腕凝霜雪,樓先生真是生了一雙美手,讓我不由神往。”

歐陽鋒眼底的冷光更甚,剛才在一掀一彈之間,酒氣的毒就都消失不見了,由此一試可以確定樓京墨看穿了他為洛芷用的葯。“先生不喜喝濃香的酒,但我還是要給賠禮的。擇日不如撞日,長夜難眠,去我那裏一睹奇珍異草如何?”

“好。”樓京墨知道歐陽鋒之邀是請君入甕,但這一腳入毒窟恰好和了她的心意,又何樂而不為。

兩人剛剛走到西院院門口,只見歐陽錚從樹蔭下走了出來。

“樓先生請見諒,時日已晚,你們如有事情不妨明日再說。我要借小鋒往正院一趟。”

歐陽錚的語氣仍是一貫的溫潤,難辨他心中喜怒。“小鋒隨我來,我有事情要問你。”

庭院小道,露柱燈籠。

燈火明滅之間,三人忽的就陷入了死寂一般。

歐陽鋒衣袖中的手指微動,他抬頭看向歐陽崢,“去正院的話,我要先換一身衣服,以免藥材味熏到大嫂。哥,你能等上一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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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名震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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