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怪異的南峻城
南峻城,是中洲南端的人口聚集區之一,屬於偏小的城池。
中洲幅員遼闊,大大小小的城池,算起來超過一千個。
城池一般都是建立在地勢平坦之處,中洲東部,是一片總水域寬廣的東鏡湖群,不適合人們長期居住。
而北部,地勢相對平坦,一望無際,可惜的是,草木稀疏,赤土縱橫,溝壑交錯,地熱噴發,雖然不及北洲赤焰原之劇烈程度,也足以燙死多數生靈,同樣不適合建造城池。
西部,有一大片混亂的區域,各種神出鬼沒的異象不時發生,有時候人一靠近,再無生還之望,同樣不適合生存。
南部,地勢複雜,高峰疊嶂,河流湍急,諸方險阻,根本無法建成人口密集,流動性強的城池。
因此,中洲長約兩萬里、寬近五千里的中部區域,聚集了幾乎所有的武人。
蘇陌生活六年的龍誕山,屬於一座千丈級別的高峰。同級別的高峰或山脈,在中洲南部山區,數不勝數,兩三千丈高、直插雲霄的高峰,也超過雙手之數。
南峻城,中洲富庶地區走進南部山區的其中一個關隘。
邁過這裏,再繼續南下,從此地勢起伏,險峭山林,層層堵塞。
或有湍急洪流,奔騰而過。
同理,南部山區裏的生靈,跨出南峻城,再繼續北上,從此一馬平川。
它東臨孀湖,西靠獨夫山,南接蛟角支流,東西寬七八里,南北長近二十里,分內外城,外城佔地最大,除了接近北端方圓約一里的望歸坊屬於南峻城中心區,其餘各處,都屬外城。
望歸坊並非地理位置優越,而是它屬於天行者的密集居住區!
在中洲乃至九洲中,天行者屬於理念職位,與宗教職位有些類似,只是宗教職位對宗教信仰有普世職責象徵,而天行者對蒼生、世界各種理解、信念等有普世職責象徵,從某種意義上講,它可以說是教育機構。
但九洲無政權機構,各宗教又拘於一圈,作為天行者,是九洲名副其實的“****的機構”。
天行者又基本劃分為五大等級。
一,主張統領宗族乃至種族理念教化的木行者。
二,主張宣判個人理念是否合乎普世觀、管制私人理念的金行者。
三,主張協調一定區域內多種族理念融合的土行者。
四,主張理念交融互通、升降收予的水行者。
五,主張理念互通有無,留下精華、除去糟粕的火行者。
可以簡單地說,天行者對九洲眾智慧生靈的“思想”,產生了決定性影響。其正邪否泰,都在天行者的左右之間。
五類天行者間,彼此敵對,又彼此平衡,極力維持他們共同的權威。
不同區域的同一類天行者,井水不犯河水,一般沒什麼交集。
天行者通過某種特殊秘法,對眾生的理念進行掌控,他們雖無法直接致人生死,但對理念的奴役之道,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之威,絕大多數武道修鍊者,均於不知覺間被驅使,或被迷困。
可謂“殺人先誅心”,“決勝千里之外”。
至於他們的來歷,極為神秘,其建立年月、運作方式、根本目的等都無從知曉。
離開龍誕山半個月後,蘇陌跨過茫茫大山,來到南峻城南街口。
街上幾百號人,無論男女老少,都長發披肩,赤着上身,下身只圍着六七寸長的藤麻,到處忙活着。
走進來看到如此“原始”的一幕,蘇陌雖感到奇怪,但還是眯起雙眼,到處觀察着。
一旁是燒土堆砌而成,一人多高的城牆,另一旁是高有兩丈,分兩層的木土混凝樓房,五六丈寬的街道上,各種生活殘棄品到處亂堆,各種血腥殺生場面,不堪入目。
蘇陌邊看邊走着,一位赤着上身的婦人彷彿沒有羞恥心,對他招手道:“金郎,來嘛……看看我剛殺的鬃毛豬是否合乎尺寸。”
見蘇陌繼續前進,那個婦人再次對蘇陌招呼着。
蘇陌這才左轉頭望去,一座土樓門口處胡亂堆放着各種沾上鮮血的鋒利石器以及裝放着塊頭大小不一、帶着鮮血的鬃毛豬肉的石盆等器皿,他眉頭緊緊一皺,空氣中到處瀰漫著濃郁的血腥味,放大無數倍似地滲入他的鼻腔,加劇刺激着他的心神。
蘇陌迅速掉頭,快步離去。
門口處的婦人,見蘇陌只看了一眼,就轉身離去,她神色一變,目露寒光,從地上操起一把趁手的石斧,轉身迅速衝進土樓中。
一會之後,她臉上濺滿鮮血,黃牙大口,發自內心地笑着,彷彿完成了某種特殊儀式。
再次看向那些石盆的豬肉,她放下鮮血仍在滴落的石斧,快速拾出器皿中的豬肉,並將之統統扔到大街上,任其堵塞過路,遭人踐踏。
做完這些,她轉身再次走進土樓中,不久後背出一個大蔞子,雙手提着奇怪的鋒利石器,弓着腰,臉幾乎貼到地上了,幾乎直不起來,顯然,後面背上大蔞子中的東西,實在不輕。
但她似乎習以為常了,喃喃自語:“此次畋婦必然完成金行尊者的聖禪……”
她剛離開,一個穿戴獸皮、體型強壯的中年男子從坑坑窪窪的又堆積各種雜物的大街上目光緊張地望向土樓,濃密的虯髯上,滲出許多晶瑩汗珠,在烈日的照耀下,閃閃發光。
他神色緊張,左右張望后,慢慢靠近土樓……
他隱隱看到,一個腰間只掛了一塊藤麻的裸露大漢,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鮮血汨汨流淌着,漸漸蔓延到土樓不大又不高的門口處。
虯髯男子站立在門外,擦了擦眼,仔細瞧了一陣,隨後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緊張無比地走到別處去。
這一幕,蘇陌自然看不到了,他更不會知道,這一切只因自己的一個轉身,或是因自己的匆匆離去,就莫名其妙地發生了。
他繼續往前走着,血腥場面,數不勝數,各種赤裸上身的黝黑皮膚人,因他的到來,做出各種古怪行為,讓隱居深山多年的他,對外面的世界,產生一種脫離感、陌生感,顯得格格不入。
蘇陌想不明白,為何這個城池的人都如此詭異!
衣不蔽體、不顧儀態也就罷了,無論是拿着耕耜等物品的耕民,還是那些牽着用藤蔓緊密捆綁住嘴巴的野獸,使它們無法露出鋒利獠牙的趨獸人,或是背上背着由竹木編撰而成的各種奇形怪狀木質容器的漁夫,都赤裸着上身,光着腳,看到他后,跟他說著各種古怪的話,做出諸般在他人生中第一次碰見的古怪行為。
血腥味、腐臭味等各種混雜在各處令人作嘔的氣味,讓蘇陌不由得生出儘快遠離此地的想法。
這些情景,如果此刻應天在蘇陌身邊的話,一定會告訴他,之所以古怪,是他顯然不了解天行者,不了解中洲民生,但屬正常,在中洲,這樣的城池,類似的現象,太多了。
偏偏自出生以來,蘇陌從未見過此情此景。
十二歲之前,他在家族中,過着溫和平靜又歡樂的時光。
十二歲之後,家生巨變,慘遭凶戮,因阿公所救,隱於龍誕山,六年來常伴山林,修習武道,鑽研醫術,對外面人類聚集的世界,可以說是保持在童年時光的“純真”狀態。
人的童年,對世界的一切,根本不會明透什麼善惡之分,最擅長的只是,好奇、好壞與否的區別。
那個時候,在鎖天城蘇家的他,有了家族的庇護,哪裏曉得世界如此複雜!
六年裏,阿公儘管指導他許多武道、醫術上的知識,但這個世界的輪廓,僅僅在離別前夕進行淺淺的勾勒一下罷了,又該如何曉得世界各種離奇古怪現象?
唯一讓他印象深刻的,是那個自稱“水師”,在他下山打獵時,遇到過幾次,穿着蓑衣的銀髮老頭子,為他說出的外面世界情形,最為詳細,也是六年來為他尋找仇人線索的那個老頭子,是他在蘇家被滅后,除了阿公外,最為親近的人了,儘管對方有所圖謀。
說起那個“水師”,蘇陌看到他時,總是輕輕微笑着,散發出一種獨特的氣場,彷彿一個兒時的搖籃,輕輕地引導他閉上雙眼,踏進夢鄉,讓他深深迷戀上這種溫暖的感覺。
每次遇到,水師總能讓他心態徹底寧靜下來,對方所問,蘇陌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有如此,水師才會為他尋求仇人線索,順便為他說了一些他一直沒有接觸過又淺顯易懂的“為人之道”。
又因這些理念,讓他對阿公的所作所為產生了一些懷疑,但他又想不出具體哪裏不對,只有將它藏在心底,如果不出意外,也許將來能真正看清這一切。
此時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先提升實力,找到仇人,殺死對方,祭奠家族上下兩百多條冤魂。
他卻不知道,走出大山後的危機,一般不是生命之危,更多的是複雜心態或者說是多種理念的侵襲危機。
此地,是一批金行者的大本營,在他邁過街道,穿過許多巷道,漸漸接近城中之際,在望歸坊里驕奢淫逸、紙醉金迷的一百多位金行者就已經察覺到他的到來了。
望歸坊,坐落在一片草木稀疏的丘陵之間,地勢相對其他部分城區而言,高出不少,進去的人需爬坡而上。
外圍石砌城牆高聳,一尺寬的窗口,密密麻麻,看起來有點像羅馬斗獸場那般。
八個方向,各有一門,寬度足以容納幾十人並肩而入。
如果單單從外面看,它像一個坐落在山坳的環形城堡。
但走進去后,就會發現,這裏另有隱情。
大量青銅堆砌而成的簡陋房屋隨地而築,毫無章法,除了屋頂處搭建一個巨大的藤蔓遮陽棚外,青銅牆壁上,一處雕飾都沒有,銅房內的地面,直接用青銅鋪就,再放置各種生活用品,就算是生活居所。
與外城處處講究風水佈局的土樓比起來,這裏彷彿就是一個棚戶區!
儘管擁有數量如此龐大的青銅建築材料,但在建築大師的眼中,此地簡直不堪入目!
望歸坊中,一百多位身着布質精美,紋綉華麗衣服男子,有正值青春期的,也有白髮蒼蒼的,年齡都在二十歲之上,或單獨或三五成群地隨處活動着。
有的人在房屋內正津津樂道欣賞着眾豐腴女子翩躚起舞,各種石器、骨器、皮鼓等材料打造的樂器,在赤身裸體大漢的敲打中,拍出陣陣跌宕起伏、震人心弦的音律。
也有人拿着青銅兵器,在幾口青銅大鼎旁,或獰笑或暢笑地刺砍着目無焦距、或站或跪的赤身男女,鮮血噴濺一地,並且隨意挑出一些殘肢斷體,將其扔進柴火熊熊燃燒的三尺高鼎中,除了陣陣惡魔般的笑聲,無人出聲。
也許,對已死或即將死去的人來說,這樣反而徹底解脫了。
還有更多匪夷所思的古怪行徑,在這個建築風格狂野粗暴,能一眼望盡首尾的城中區不斷上演着。
“嗚嗚……咚咚咚……”
突然,一陣刺耳又詭異的轟鳴聲從城中心的最高大的銅樓內傳響而出,除了衣冠完整、面色紅潤的一百多位金行者外,其餘人聽到這特殊的聲音,無不臉色巨變,像《西遊記》裏的孫悟空戴着金箍棒聽到唐僧的咒語似的,神色痛苦猙獰地就地胡亂翻滾起來。
不少人撞殘了身體,被撞毀的各種器皿,更是不計其數。
所有金行者雙目藍光一閃,紛紛拋下眼前的活動,迅速朝着大銅樓奔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