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公元前323年
伊南出面,向這些如狼似虎的馬其頓軍閥們要求“迦勒底共和國”的主權,當然得不到同意——
不止得不到同意,她直接被忽略了,軍閥們繼續爭吵他們到底“誰最強”,吵到後來異常激動,紛紛表示準備離開迦勒底,回到他們的大軍之中,並以這裏為戰場,驗證一下亞歷山大大帝的臨終遺言,將會在誰身上應驗。
卡山德最鬼,他裝模作樣地幫助父親安提帕特打圓場,要一眾將領都留在巴比倫——因為現在在巴比倫城,數他的兵最“精”,手裏的力量最“強”。
“各位,請不要想着這麼順利就離開迦勒底。”伊南終於開口,用純正的希臘語。
她的聲音蓋過了亞歷山大靈柩前的嘈雜,讓她眼前的這些人們突然安靜下來,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她的眼神從這些或老謀深算、或戾氣叢生的面孔上慢慢掃過。
性烈如火的利西馬科斯先跳了起來,狂躁地罵道:“女人,你在說什麼?”
“我是說,如果各位不宣誓終身不再進入迦勒底,你們就沒辦法從這裏平安地離開。”
利西馬科斯跳腳跳得更猛,“年輕衝動”的卡山德也加入了他。
但是經驗老到的托勒密等人已經都覺出不對。他們因為“迦勒底規則”而放棄了他們手下的大隊人馬,只帶少量兵力來到這裏——他們卻沒想過,現在這個“迦勒底”可能已經不是以前他們所熟知的“迦勒底”。
“你們想過為什麼會有‘迦勒底規則’嗎?”伊南看似隨意地問。
名將們面面相覷:是呀,為什麼會有迦勒底規則?他們原先只認為是亞歷山大大帝要手下將領對自己表示尊敬,不允許大兵入境,直抵首都,以防出現兵變。
但是現在想想,這根本就與亞歷山大大帝的個性不合。
憑藉大帝在軍中的威望,他怎麼可能懼怕大軍來到他的面前?
可是迦勒底規則,明明是亞歷山大大帝親自製定的。難道這規則的制定,也與眼前這位女郎有關?
“這位美麗而迷人的小姐,”托勒密開口,“能否告訴我們,你在這巴比倫王宮中,究竟動了什麼手腳?”
他是亞歷山大大帝的表兄,儀錶堂堂,相當有魅力。他故意使用了溫文爾雅的口吻,事實上他心中緊張,堪比身在戰場。
伊南見他如此,也向他頷首,言語溫柔:“我又能動什麼手腳?這座王宮屬於迦勒底人,我所做的,只是讓它恢復以前的榮光啊。”
說著,她輕輕擊掌。聚在大廳中的將領們四下里張望,紛紛變色。
不久之前還在這裏戍衛的馬其頓禁衛軍,現在已經全部換成了迦勒底服色。他們根本不是昔日追隨亞歷山大大帝的衛士,他們已經從頭到尾都被人“替換”過了。
剛剛還在討論“誰最強”的梟雄們,現在卻發現他們早已置身包圍而不自知。
“你這是……”
三個月前,亞歷山大大帝過世的第一天,伊南已經着手控制巴比倫城裏的馬其頓軍隊。禁衛軍們被擒,體態相貌與他們差不多的巴比倫人換上了他們的戰袍,拿起了他們的武器。
巴比倫人原本就擅長與人溝通,他們很多人都會說希臘語,能將偶爾夾雜本地話的希臘口音模仿得惟妙惟肖。
就這樣,巴比倫城裏的馬其頓大軍,從禁衛軍開始,到高級將領,再到普通將領,再到駐守在城外的普通士兵……一批一批地這麼換過來,竟然無人發覺。
遠道而來的托勒密等人眼中也只有權位和理應分封給他們的地盤,竟然都把跟隨自己而來的一千人全部留在城外,孤身來到這座王宮——誰知這王宮裏已經沒有了屬於馬其頓人的親信。
幾名軍閥同時氣憤地看着亞里士多德,認為是他把他們千里迢迢騙到此處。
亞里士多德只得將雙手一攤:“各位,請你們回想一下,我為你們送去的消息,可有一句曾經提過邀你們前來?”
確實,在亞里士多德向各處發去的信件里,都只報告了大帝駕崩的消息,並且提醒他們進入迦勒底弔唁,需要遵守“規則”。
但這些名將們誰甘心落於人后,人人你追我趕,你爭我奪地來到巴比倫,準備瓜分亞歷山大留下的龐大帝國。
誰能想到,他們竟然在爭吵了三四天之後,才發現了針對他們的“陰謀”了呢?
可見,貪慾令人眼瞎。
“您打算怎麼做?將我們這些人一舉就擒,全部砍了嗎?”托勒密極有城府,一邊繼續溫文爾雅地打聽,一邊暗中盤算着接下來的打算。
“不,你們都有精幹的部下,有兄弟,有已經成年的兒子——砍了你們,只會讓整個世界更加動蕩。而且,這麼多人向迦勒底尋仇,我很難招架。”伊南答得十分坦誠。
“所以我只有請你們每一位,都在亞歷山大大帝靈前宣誓,離開迦勒底之後,直接前往你們剛剛議定的封地,留在你們的地盤上,並且終身不再進入迦勒底。”
軍閥們相互看了一眼,臉上都是“萬萬沒想到”的表情。
眼前的美人兒,能佈置這麼周密的計劃,目的卻顯得天真了——
承諾算什麼?誓言算什麼?……這世界上,還真的有人認為他們這些軍閥的承諾和誓言管用嗎?
“而你們也沒有能力再進入迦勒底。”伊南輕描淡寫地說著,說話的時候唇角微揚,帶着幾分嘲弄。
她的眼神卻讓每個人都感受到了壓力,這些平生不知多少次與人為敵的將領,竟然頭回覺得:他們,的確有可能,以後再也攻不下迦勒底的關卡。
最要命的是,迦勒底十分重要,它幾乎位於已知世界的中心。
如果他們此生再也不能進入迦勒底,恐怕就再也無法彼此之間發動陸上戰爭。
例如位於埃及的托勒密,想要攻擊小亞細亞的安提柯,需要先打造船隻,跨海運兵;
而小亞細亞的安提柯,想要攻打位於東方的塞琉古,則需要通過一系列屬於迦勒底的關卡。
卡住迦勒底,就等於卡住了整個世界。
——這怎麼行?
“而你們在亞歷山大大帝靈前所立下的每一句誓言,都會被立即送到邊境,告訴你們麾下的士兵。”
在座的軍閥們再次齊齊變色。
伊南嘴角的嘲弄不減,她似乎非常喜歡觀賞眼前的這些人神色變幻——
確實,軍閥們可以滿嘴謊言,不拿誓言當一回事,但是馬其頓的大軍之中,不乏非常虔誠和對亞歷山大大帝無比忠誠的士兵。
如果眼前這女人能夠做到這一點……嗯,她肯定能做到的——幾個軍閥幾乎在同一時間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但是,僅憑這些,這女人就覺得自己穩操勝券,能拿下迦勒底嗎?
軍閥們相互看看,交換眼神。
他們在城外還有五千名士兵——只要他們能夠聯合起來,集結這五千人,未始不能一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巴比倫拿下,將這個女人控制住,再返回頭解決他們自己之間的紛爭。
但即便是這五股小小的勢力,也沒法兒完全信任彼此。其中也有人想要拔得頭籌,獨佔先機。
這時馬其頓執政官安提帕特的兒子卡山德徐徐站起身,對伊南說:“我父親原本就是馬其頓的攝政大臣,與先帝在東方的基業無干,日後也沒有再涉足迦勒底的打算。這樣吧,我們父子先在先帝靈前立誓好了。”
“早發誓就能早點回去。”
卡山德有些嬉皮笑臉地說。
伊南認真地看卡山德的表情,最終“哦”了一聲,說:“請吧!”
“這位……迦勒底的主人,”卡山德隨便給伊南找了個稱呼,問,“您會陪同我們一起嗎?我們立下誓言之後,您會親自送我們離開巴比倫嗎?”
伊南淡淡地答道:“我會——”
其他幾個馬其頓軍閥那裏頓時有些騷動,幾個人都十分不忿。
他們都已經識破了卡山德的用心,曉得這個年輕將領是在虛言誘騙,打算等到出城的時候,召喚他那一千名勇士反攻巴比倫。
雖說一千人在巴比倫這座城池跟前無異於以卵擊石,但眼前這個女人若是送他出城,卡山德自然能夠乘其不備,制住這個巴比倫的女首領。到時候巴比倫人投鼠忌器,一定會給卡山德可乘之機。
托勒密等人想想不行:這件事絕不能讓卡山德父子專美。
他們立刻表示要同時宣誓,五路兵馬同時離開巴比倫。
伊南卻像是完全不懂這潭水到底有多深的樣子。她只表示:凡事都有先來後到,既然卡山德先開了口,那麼就由卡山德父子先行宣誓——
“不過,屆時這兩位出城離開的時候,你們可以隨行觀禮。”伊南禮貌地邀請餘下的四名軍閥。
*
野心勃勃的攝政大臣之子卡山德,一直在暗中留心觀察巴比倫人,尤其是那位“迦勒底的主人”,被巴比倫人尊為領導者的年輕女郎。
他注意到她十分嬌弱,力氣也不大。巴比倫王宮裏的門戶十分沉重,她出門時伸手,竟然推之不動,還是卡山德自己邁步上前,伸手幫了一把,還為此得到了女郎禮貌的致謝。
這女郎也從不佩戴武器,她甚至有恃無恐,出入巴比倫王宮時竟然也不總是攜帶衛士。
但是亞里士多德時常與那位女郎相伴,卡山德即便想要打那女郎的主意,礙着先帝的老師在場,他也不好出手。
於是一切都還按原計劃,卡山德決定出了巴比倫城,與手下會合之後,再藉著巴比倫城門未關的機會,向巴比倫人發難。
馬其頓軍閥們則與伊南一道,將率先在大帝靈前宣誓的卡山德父子送出城。
城門處放下弔橋,讓一行人能夠從水位高漲的護城河上通行。
卡山德留意到那名女郎終於帶上了數十名巴比倫衛士。出奇的是,這數十名巴比倫衛士每人都攜帶了一件非常奇特的東西:
那是一個罐子,卻不是迦勒底人日常習慣使用的陶罐,而是用青銅製成的。罐子十分沉重,巴比倫衛士不得不將它們隨身背在背上。
這個罐口是密封的,延伸出幾道長長的金屬管,從衛士們右臂腋下延伸出來,大約有兩臂長。金屬管上還安裝了一個手柄模樣的東西。
卡山德下意識地把這件物品當成了一件武器。
可是他卻是在看不出這武器到底有什麼威力。
難道是背在背上的沉重罐子可以用來砸傷對手,腋下伸出的金屬管口可以用來戳傷對手?
卡山德心想:這開什麼玩笑!——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武器。沒見過的就一定是沒用的——來自馬其頓帝國的驕傲則讓他立即將這念頭拋在腦後。
一行人來到城門處。托勒密等四名軍閥被請上城門塔樓“觀禮”,而安提帕特和卡山德父子兩人和他們的幾名隨從,由伊南送出城門,越過弔橋,來到而來城外的實地上。
卡山德帶來的一千名精兵已經事先得到消息,在此列隊等候。
而其他軍閥的所攜帶的四千兵士,因為沒能得到統帥的命令,此刻正散佈在巴比倫城外的空曠處,遠遠地旁觀。
托勒密等人站在巴比倫城門塔樓的高處,心急如焚,都期盼着自己的下屬能夠隨機應變一點兒,待會兒卡山德的人動起手來,下屬們也曉得渾水摸魚,分一杯羹。
這時,伊南邁上前,向安提帕特和卡山德送行。
在她身後,那數十名巴比倫衛士站成一排,有些人伸手去扶身上背着的金屬管和手柄;另一些人則漠然站着,似乎在等候伊南的號令。
“兩位,感謝你們現在選擇了迅速回歸馬其頓而不生波折,我保證你們能夠平安離開迦勒底。”伊南沉穩地向這一對父子倆道別,“祝兩位今後順利成為一方霸主。”
安提帕特諾諾應下,偷眼看着自己的兒子。如此關頭,當父親的知道自己的兒子絕不可能甘願就此老老實實地回鄉。
於是卡山德上前,恭恭敬敬地向伊南行禮,表示想要親吻“迦勒底主人”柔軟的小手,向主人送別。
伊南很大度地伸出手去,卻被單膝跪在地面上的卡山德突然擰住了手腕,掙脫不得。
她背後立即有兩名巴比倫衛士搶上前護衛,其中一人從腰間拔出了佩刀,指向了卡山德。
卡山德等的正是這一刻,他立即大聲號令:“巴比倫人正在謀害尊貴的馬其頓人勇士,先帝忠誠而勇敢的追隨者們,大家一起上,衝進巴比倫城去——”
與此同時,伊南也已經將自己的手腕從卡山德手中抽了出來,她輕輕地揉着右手手腕,似乎覺得有點兒疼痛。同時她由那兩名衛士護送着,快速返身,向城門前的弔橋走去。
卡山德手下的兵,不愧全都是馬其頓本土最雄健的戰士,最精明的士兵。他們一聽見卡山德的號令,立即有兩人飛奔上前,並沒有衝著伊南而去,而是奔向了城門前的弔橋。
在那裏他們手起刀落,只聽刷刷數聲,原本拴在弔橋上的絞索立即被砍斷。這座弔橋再也沒辦法被高高吊起,護城河也不再成其為馬其頓士兵進入城市的阻礙。
卡山德的一千人頓時發出一聲整齊的叫喊,人人抽出兵器,飛快地向巴比倫的城門衝過來。
除了這一千馬其頓的精銳之外,其餘四名軍閥的部下也在遠處看得蠢蠢欲動。但是他們沒有得到領袖的號令,都不敢輕舉妄動。四千人馬,這時只是稍許向這邊城門靠近了些。
卡山德心中得意,覺得他這下終於“拔得頭籌”了。他一眼瞥見伊南早已背轉身,邁步走上了弔橋。
卡山德飛身上前,伸手就要拉住這個女人——他一旦控制住這個女人,巴比倫的局面就全在他掌控之下,再者身邊再多得一個絕代佳人,何樂而不為?
就在這一刻,城門前的局面陡然發生變化。
只聽不知從哪裏傳來的一聲號令,原本背着沉重的罐子,扶着手柄的巴比倫士兵,同時扶住了罐子上延伸出的金屬管,一起轉動手柄——
金屬管中頓時噴出火焰,火焰噴得很遠,一直噴到他們面前十幾步遠處。
馬其頓人幾乎已經衝到他們面前,便彷彿被一枚又一枚陡然伸出的火舌狠狠地舔了一記。
第一批馬其頓人渾身着火,紛紛大叫着就地在地面滾動,或者直接躍進巴比倫城牆前的護城河裏。
第二批馬其頓人卻收不住腳,還沒等反應過來,又是火舌降臨——這一次的火焰噴得更遠更猛,他們只覺得眼前一亮,已經置身於火焰之中,無法控制地慘叫出聲。
卡山德因為追着伊南上了弔橋,所以躲過一劫,此刻看到,完全驚呆了。
他眼前,彷彿出現了傳說中的“烈火地獄”——
第一批馬其頓人大多躍進了護城河。可是他們身上的火焰根本不會因為落水而熄滅,相反,這些火焰浮在水面上,繼續熊熊燃燒。瞬間護城河猶如煮沸了一般,落水的人在熊熊燃燒着的河水中呼救、浮沉、相互踐踏。
沒能躍進護城河的馬其頓人命運與他們的同伴相似,這些人不斷徒勞地在地上翻滾與呼號,可他們似乎被火魔盯上了,無論他們怎麼拍打,身上的火焰就是無法熄滅。
黑煙瞬間在城門前滾滾騰起,火光時不時迸現,燃燒而產生的焦臭瀰漫著。
在這座城門前目睹這一切的所有馬其頓人,完全驚呆了。
卡山德目睹部下這一千人精銳中的精銳,強者中的強者,瞬間全部葬身火海。他呆在當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的父親安提帕特在混亂之中早已不知去向,不知是不是也已經被火魔所吞噬了。
此刻站在塔樓上“觀禮”的馬其頓軍閥們此刻也驚得面無人色。他們此刻人人慶幸,沒有像卡山德一樣冒失莽撞,讓他的人成為火舌之下的犧牲品。
但是巴比倫人的這種可怕武器,是否只有區區這幾十件呢?
正想着,只聽蹄聲的的響起。
這時巴比倫的城門大開,全副武裝的騎兵這時沖了出來,通過弔橋,從呆若木雞的卡山德身邊越過。
這些騎兵,人人身後背着一個罐子,罐子跟前支着細長的金屬管,金屬管中似乎隨時可以噴出洶湧的火焰。
騎兵們衝過弔橋,來到城外的曠野。他們像是清掃落葉一樣,掃除卡山德那一千精兵中僅剩的幾百人。
而遠處其他軍閥的四千部下,見到這副情景,心驚膽戰之下,竟然齊聲大喊,轉身便逃,想要儘快逃脫,離這些噴火的騎兵越遠越好。一時竟然誰都想不起自家的領袖首腦還身陷巴比倫城中。
卡山德雙膝跪在弔橋上,意識到自己一個錯誤的決定,已經讓自己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失去一切。
來自馬其頓的這一千精銳,完完全全成了巴比倫這種神秘武器的試驗品和犧牲品。他首當其衝,代替馬其頓其他軍閥驗證了這種武器的威力。他一敗塗地,而馬其頓的其他人,在見證了這種武器的威力之後,恐怕馬上就會趕去在亞歷山大大帝的靈前發誓:終身不履迦勒底。
都是因為這個女人——
他恨恨地看向他身邊的女人。
兩柄白刃現在穩穩地架在他脖子上,讓他即使再恨,也不能動那女人分毫。
可是當他看向身邊的“迦勒底主人”時,卻見她正凝眸望着巴比倫城外的修羅煉獄,兩行淚水正沿着她美麗的面頰滾落下來。
所以這女人究竟是殘暴的魔鬼,還是慈悲的神祇?
“卡山德,我提醒過你的!”
卡山德聽見這女人喃喃地說著。
的確,她的確是提醒過卡山德父子的。
“感謝你們現在選擇了迅速回歸馬其頓而不生波折,我保證你們能夠平安離開迦勒底。”言猶在耳。
可是利益當前,誰能耐得住貪慾與野心?
於是她就拿出了最可怕的武器,將最強的馬其頓精銳在瞬息間殺個一敗塗地,徹底消滅他們的貪慾。
*
伊南祭出的這種武器,在歷史上有個名字,叫做“希臘火”。
它取材於迦勒底地區遍地都是的石油——這種礦物與迦勒底人造船時所使用的瀝青伴生,能夠很輕易地從距離地表很近的地方開採出。
那些巴比倫衛士背上背着的,正是發射“希臘火”的儀器:那個沉重的青銅罐子事實上是油罐,細細的金屬管是導管。上面安裝的手柄非常關鍵,它其實是一個小型的手動氣泵,可以為罐子裏加壓。
壓力加到一定程度,儀器里的石油就會噴涌而出,並經過導管口的易燃物點燃,瞬間化身為一道火龍。
如果壓力合適,“希臘火”足可以噴二三十米遠,而且它引起的熊熊大火無法用水來熄滅。
伊南之所以選擇這種最為恐怖的武器,就是為了震懾。
她原本有心理準備,以最先發難的一千馬其頓勇士的生命為代價,換來整個地區未來幾十年的和平,數十萬人的生命。如此,會有更多的妻子們不會輕易失去丈夫,更多的孩子們不會見不到父親。
她不會為這樣的決定後悔。
可是此刻伊南見到了這樣可怕的場面,一時還是難以接受。
在這個目標時空這還只是她第三次落淚:第一次是為撒爾的離去,第二次是為多麗的離去……這一次是為她親手創造出的怪物。
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技術的可怕之處,人類在科技樹上攀得越來越快,越來越遠。或許,讓人類誤入歧途的,不是無知、愚昧或者偏見,而是文明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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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臘火,是由拜占庭帝國所發明的一種早期的熱,兵,器。這種武器被拜占庭人的對手稱為“希臘火”或者“羅馬火”,拜占庭人自己則把它稱為“海洋之火”、“流動之火”、“液體火焰”等等。
拜占庭人主要將希臘火用于海洋上的防禦,因為使用了石油一類的液體燃料,它即使是落在水面上也可以燃燒。此外使用了特殊的加壓裝置之後,這種火焰最多可以噴出五十碼遠,足夠在船隻相互接近時發動近距離攻擊。
希臘火的最後一次使用是在1453年的君士坦丁堡保衛戰中,後來隨着拜占庭帝國的滅亡,希臘火的配方就此失傳了。現代人都是根據一些書面記錄來推想這種武器的配方的,但真實情況到底如何,只有歷史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