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叫什麼事
明明才九歲,聲音為何像破鑼般沙啞,這種沙啞音色不是正常的久不說話或者生病導致,這不是她的聲音,百里青鸞第一感覺是,自己的聲帶出了問題。
果然,女人為她解答疑惑,“不要說話,你的嗓子壞掉了。也不要想掙扎,藥水裏有麻醉成分。”
壞掉了?!女人沒具體說,但青鸞已然目露驚恐,並非嗓子本身而驚慌,而是正想問更多事情,可話剛到嘴邊,像是要繼續證實女人的說法。
青鸞即刻感覺,嗓子裏像吞了燒紅的炭火,灼痛難耐,一直保持的鎮靜也因為疼痛瞬間瓦解,眼淚不自覺被逼出來,藥水裏有麻醉成分,但還是太疼了,聲音再也發不出來。
這女人明明知道她嗓子壞掉了,為什麼不早提醒,現在因為說了半句話,不知道牽動了什麼,疼的深入骨髓。
不過,即使女人提醒了,估計百里青鸞還是會說話,她不可能上來就相信一個陌生女人。
女人或許也想到了這一個過程,也就任她說出幾個字了吧。
女人沒有走過來安慰,沒有任何想要起身的動作,只是把左手放下來,雙手環胸,面容徹底逆光,只在烏黑頭髮周圍留下一層淡淡的金色光圈。
“百里青鸞,你比我想像中堅強鎮定很多,九年,沒離開過百里,有這等心性,不愧是百里榮銘的孫女,百里岩的女兒。”
女人的話讓百里青鸞控制不住想說話,但僅僅條件反射般動動喉嚨,帶來的都是刺骨疼痛,以一個點蔓延至四肢百骸,不由的顫抖。
這個女人不僅知道她,還知道祖父和阿爸的名字,但是從未聽祖父和阿爸說過,他們在外面認識一個女人,而且這個女人給自己用西醫,這在祖父和阿爸的思想里,是絕對不可接受的人。
即使祖父和阿爸經常外出,但九歲之前的青鸞沒心思關注,只當他們外出給人看病。
“我知道你現在有很多話,很多問題,不過……”
女人停了片刻,聲音依舊如暖風拂面般溫婉,“你的嗓子我會安排人幫你治療,直到康復能說話,你現在只需要好好配合治療,其他不要多想。”
這些話,說了就是沒說,百里青鸞心急火燎想知道很多事情,但女人沒多說什麼,扔下一句話,“嗓子好后,我會安排人帶你成長,不要想着逃走,更不要想着回百里,至於能不能回,掌握在你自己手裏。”
不等百里青鸞反應過來什麼叫帶你成長,為何不能回百里,不要逃走又是幾個意思。
那女人扶着膝蓋起身離開,自始至終,百里青鸞都沒看清她的正面,眸中的人影只留下高挑身姿,筆直脊背,穿着高跟鞋,走路時,上半身幾乎紋絲不動,手臂擺動幅度也很小。
側顏白皙,輪廓精緻,戴着珍珠耳墜,但耳墜周圍仿若被某種力量支撐,也是一動不動,可想而知,這個女人走路時的沉穩氣度。
依舊看不出年齡,唯有那盤在腦後的成熟復古髮型能彰顯出人過中年,古典中透着清爽幹練。
開門的瞬間,“小丫頭,相信我。”說完,像是自嘲般笑,透過這個笑容,百里青鸞看到她左側面頰隱隱約約露出可愛的小酒窩,是的,雖然是中年婦女,但依舊可愛。
“這叫什麼事。”
九歲時的青鸞還聽不懂這句話包含的情緒,隨着年齡長大,遇到不同事情,現在的她或許體會了一些,當時那女人應該很莫可奈何,那笑意應該是苦澀不堪,啞然勉強,無力改變,還有最隱晦的哀傷。
“真是心軟了,給自己出了難題,你才九歲,正值好奇心作祟年齡,何為信任,如何相信,如果我有女兒……”
女人輕輕搖頭,沒繼續說,隨着身影消失,百里青鸞耳邊鑽進來那個女人最後一句話,“從今天開始,你的名字叫藍鵷鶵,赤為凰,青為鸞,鵷鶵亦有鳳凰之意,與百里榮銘給你起的名字意義相近,也算合適。下次你我相遇前,記住藍鵷鶵,忘記百里青鸞,人生路漫漫,且行且看吧。”
心軟?出難題?誰的難題?下次相遇?下次是多久?藍鵷鶵?藍…鵷鶵?為何改名換姓?百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一切來的太突然,太莫名其妙,讓青鸞感覺仿若在夢中,極致的不真實感,像墜入無邊黑暗深淵。
青鸞急躁情緒充斥,伸着手,想要挽留她,但是病房門慢慢關上。有太多疑問,所有突然面對這種情況,都會自然而然生出的疑問,她沒機會問,她說不出話,掙扎不了,只能壓下恐慌,強自鎮定,淚眼模糊。
十三年過去,百里青鸞再也沒見過這個女人,印象里只有那雙星眸和小酒窩。
等她能下床走動后,她知道,她在帝京的一家私人貴族式醫院,昏迷了三天三夜,伴隨發燒等等併發症,但嗓子的問題和情況,醫生沒告訴她。
她覺得,或者說篤定,這是那個女人提前與醫生打過招呼。
同時,知道這些后,更多的疑問又隨之而來。是誰送她來此,為何來此,怎麼昏迷的等等。
無人為她解答。她只能等康復了,找到那個女人。
嗓子經過半年治療和恢復,基本痊癒,這期間除了一個初中生模樣少年,在她還無法說話,但可以下床走動時,來看望過一次,再沒有人來。
而那個少年來的那天,不知為何,鼻青臉腫,貼着好幾處創可貼,幾乎看不清原來長相,當時把青鸞嚇住,待那少年放下果籃,看都沒看她一眼,走出病房后,青鸞才回神,但依舊驚魂不定。
其實九歲的年齡,還是十三年前的事,誰能記清,就算腦海里有某個記憶片段,但具體到年份很難。
青鸞能記住,也是因為當時情況特殊,那個環境本就容易記憶深刻,何況還有個另類少年默默送來一個果籃就離開呢,而且是那半年內,唯一去看望過她的人,是她除了醫生以外,見到的第一個所謂“外面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