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流年不利（下）
曾小山臨別看到何老大在向木行老頭手裏塞銀子登時明白了大半，這哪裏是佳人有約，分明是這老頭被何老大收買請自己來的。見利忘義背信棄義的死老頭，以後別找老子借錢！
回到齊府出殯即將開始，門口站着十幾個穿着孝服的男男女女，這些人大有來頭，他們並非齊府中人，而是齊府花大價錢請來做場面功夫的。不要以為是做法事的人，做法事一般只在頭七回魂夜那天請道士來做，但是當地並沒有這種喪葬習俗，只是聽大管家風叔提起過。這些人演技一流是被請來假哭的，跟着今天的送葬隊伍呼號大哭渲染氣氛。
齊老爺的家人少，要說墳前流點淚還能做到，但要從出殯離開家門到墳地這麼一大段路都能保持眼淚沒人能做得到，於是乎這些人就有了發揮的舞台，大管家風叔說了，誰哭的真實有感情就能多領一份紅包，於是這就成了比拼演技的舞台。
曾小山回去換上白色孝服回來，合棺儀式即將開始，齊府上下都聚集在前廳在向齊老爺的遺體告別。曾小山並非今天的主角也不想礙人眼，於是躲在送葬隊伍的最後和大管家風叔一起走，目光在送葬隊伍里巡視了半天也沒看到寧兒和許楠的身影。
蘇城是江南大城，城內街道縱橫，要想出城要走近十條街，齊府又是蘇城的大戶，如此的送葬隊伍自然引來了不少旁觀者，有不少曾受過齊老爺恩惠的人都遠遠對着齊老爺的棺木磕頭行禮。曾小山心中暗嘆，要說齊老爺治家不利但至少不是那種為富不仁的奸商，半生行善又做過皇帝的近臣出來給皇帝搜尋恆王遺孤的下落，總算是上對得起皇帝，下對得起民眾百姓了。
提到恆王，也不得不提一下曾小山這幾日來的了解，據說二十多年前京城發生騷亂，老皇帝病故，而極有可能即位的二皇子恆王卻慘遭亂民殺害，當今皇帝當時為三皇子的預王登基為帝，到如今當了二十六年皇帝。但他到底是弒父奪位還是正常登基，朝廷的說法自然是正常登基，而民間多傾向於他謀朝篡位，尤其是青衣教這些恆王的遺部。
送葬隊伍揚起漫天的紙錢，其中有不少是鑲了金箔的，很多小孩子跟在送葬隊伍後面撿紙錢曾小山看着他們可愛的樣子不由逗弄着小孩子玩也算找樂子。剛轉過一個拐角隊伍似乎停了下來，曾小山探頭看過去，只見街道對面也過來一個隊伍是結婚的喜事隊伍。紅白事攔路相逢，還挺有意思。
仔細看才發現這個結婚的喜事隊伍有些與眾不同，前面不僅有花轎新娘，後面還抬着一口棺材，這就有點讓人想不通了，既然是迎親的隊伍何必還要抬口棺材，難道這也是什麼風俗習慣？大管家風叔看了卻不由一聲嘆息解釋道：“不必大驚小怪，這是喪親。”
曾小山還是不明白，問道：“何為喪親？是紅白事趕一塊了？”
風叔道：“喪親就是給死人續香火為死人迎親，這棺材裏躺着的肯定是個還未娶親的年輕人，而且是有婚約在身的。可憐這女娃子了！”
曾小山再細問才明白過來，臉上也露出嘆惋的表情。少女還沒嫁過門未婚夫就死了，那婚事還要進行，少女要嫁到夫家當一輩子的寡婦，這隻有在大戶人家才會發生的人倫慘劇。曾小山看着轎子裏露出半邊臉的少女，心中在感嘆的同時總覺得那半邊臉熟悉，似曾見過，想了半天也記不起何時何地曾見。
“咣！”就在兩個隊伍相交而過的時候，前面突然發出棺木落地的聲音。然後天上突然漫天的紙錢，在大風之下有些睜不開眼，妖風陣陣塵沙飛揚。
“怎麼了？”曾小山和大管家風叔都是齊府的話事人，也算是要頂着門臉的，遇上這種事自然要上前看看，還沒到近前卻發現齊老爺的棺木繩子斷了棺木落地，要說也奇怪，旁邊喪親隊伍的人反而將棺木放在一邊過來幫這面的忙。一眾人手忙腳亂把棺木抬起來這才重新出發，曾小山特地留意了一眼喪親隊伍里的棺木，居然和齊老爺的棺材一模一樣，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中升起，不會真得這麼巧在大街上遇到也抬着棺材的隊伍而且這麼巧兩個棺材一樣吧。想來想去有一種可能性最大，如今城門戒嚴，會不會有人藉機將兩個棺材換過然後偷將人送出城？
想送人出城的肯定是亂黨，就是龍青卉的部屬，自己現在也身在青衣教這個龍潭虎穴，這種事還是不要揭破免得牽涉其中，雖然不說話但心中還是難免七上八下。
送葬隊伍順利出了城，城門口有不少鄉民聚集在那裏跟齊老爺的棺木告別，這些都是齊府的佃戶，也算是跟齊家有感情的人。韓氏和李氏上前行禮謝過，至於發謝禮的事情就交給曾小山來做。
隊伍剛到半山腰天上下起雨，好在預先就知道可能下雨準備了雨傘和蓑衣等雨具，等到了為齊老爺選好的墓地之前，有六七個青壯男子等候，他們已經為齊老爺掘好了墳坑。
風叔帶回大夫人的指令：速速安葬！
因為大雨下的越來越大，葬禮也不得不從簡，免去不必要的繁文縟節。曾小山拿起鐵杴想幫把手，特地去留意那棺材的動靜，仔細聽之下果然發出“咚！咚！”的敲擊聲。即便已經料到棺材可能被人換了裏面有活人，乍一聽之下還是有些毛骨悚然，曾小山大叫道：“這……這裏面有人！”
所有人停下手用異樣的目光看着曾小山。
“我是說，有動靜！”
雖然此時雨水聲音不小，但依稀也能聽到棺材發出的敲擊聲。大夫人韓氏最為吃驚，指着棺木道：“老……老爺！？開棺！”
說到開棺，卻沒人敢過去開棺材蓋。老爺死了十天這是有目共睹的事，怎麼可能突然活過來，裏面要是有活物一定是不幹凈的東西，誰願去惹這一身的晦氣？這一隊人少說有五六十人，崇尚唯物主義的唯獨曾小山一個人，不信邪的只他一個，何況他早就料到期間有些不妥，自然不會相信棺材裏躺着的是殭屍或是鬼。
曾小山抄起鐵杴，幾步沖了上去，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下用鐵杴把棺材蓋撬開，在打開棺材蓋的那一刻，曾小山也有些緊張。“哇！”
這下輪到曾小山這個不怕鬼神的人也魂飛魄散了，一個白色的影子突然從棺材裏直挺挺站了起來，雙手平舉與印象中的殭屍別無二致。此人披頭散髮，頭髮幾乎把整個臉都擋住了，幾乎無法辨清到底是不是齊老爺的身體。
整個墳地的人都亂了套，不少膽子小得已經往山下跑去，膽子大的也只能遠遠看着這個殭屍狀的物體，比撞邪還要緊張。李氏直接暈了過去。只見“殭屍”從棺材裏蹦了出來，不找別人，專朝着曾小山的方向蹦啊蹦的，就好像跟曾小山有仇似的，曾小山起初還有一絲的慌亂，但接下來他不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哪裏是齊老爺的殭屍，這“殭屍”前凸后翹，分明是個女子。
曾小山拿着鐵杴不退反而迎了過去，笑盈盈用鐵杴比劃着，那“殭屍”不敢靠近，生怕他一鐵杴掄下來，曾小山繼續咄咄逼人往前逼近，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問道：“你……你想怎麼樣？”
“你說呢，我從小喜歡和鬼啊神的一起睡覺聊天，看到這麼好地機會自然要親近一下嘛！來，大爺我會心疼你的！”
這些輪到“殭屍”害怕，不由自主退幾步。
曾小山一聲冷笑，一把將那女子頭上散落的頭髮撩開，眼睛都快瞪出來了：“是你？！”
那女子把腰一插，道：“就是本姑奶奶，看你能把我怎樣！”
此人正是兩個時辰前在賭場裏被曾小山揭破騙局的女子。她被官府的人抓走了，怎麼會出現在這裏扮殭屍嚇人？怪不得總覺得那轎子裏的女子有些熟悉，分明就是她在賭場裏帶着的那個女扮男裝的丫鬟！
韓氏此時驚魂未定，不過好在她們也看出來這女子是人不是鬼，走上前，責問道：“這位姑娘，你怎會在我家老爺的壽梫里？為何要出來扮鬼嚇人？”
女子怒氣沖沖地指着曾小山道：“我是嚇他的，跟你們無關，報我剛才的一箭之仇！”
所有人的目光放在曾小山身上。曾小山大叫冤枉道：“你這丫頭片子別血口噴人！說！你把我家老爺的遺體弄哪裏去了？”
就在這時山下有一大隊的官兵往山上趕了過來，一眾人只好停下對女子的詰問，靜等官兵到來，當前的一個官兵是蘇城的正代辦衙役頭領荀六。“荀大人，什麼風把您老人家吹來了？”曾小山和荀六也算老交情，可是這時候的荀六根本不理會曾小山，像是刻意跟他劃清關係。
荀六徑直走到扮鬼女子身前跪拜行禮道：“小人來遲，還請欒清郡主贖罪！”
曾小山倒吸一口涼氣，郡主？大半天比撞上鬼還要邪門！是不是帝王家的子女都喜歡這麼胡鬧，連鬼都要扮上一扮，真是不拘一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