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 守靈

第717章守靈

左衍一？左衍一不是死了嗎？

太上皇瞳孔震動，震驚自眼中溢出。

“父皇別這麼詫異，你見過他的。”楚聿修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看着躺在棺材裏的男人：“你不僅誇讚了他，更為他修改了為官的律法。”

修改律法……董文奎？

太上皇腦袋“嗡”地一聲炸開，身子如墜寒潭。

“看來父皇知道是誰了。”楚聿修笑，幽幽道：“父皇有眼無珠，識人不清呀。”

“當年我與母妃被送往上虞國做質子，母妃身懷六甲，一路顛簸勞累，卻無怨無悔，反處處叮囑我，不得丟了天鷹國的臉面。”

“她不恨你，她只嘆天鷹國積弱，只盼自己的付出能為百姓換來短暫的和平，能為天鷹國爭取崛起的時間。”

“她以為你會為了她，為了我們母子三人發憤圖強，不曾想，換來的是慕容家滿門抄斬的消息，以及舅舅的血書。”

提及外祖一家，楚聿修眼中泛起殺氣：“外祖早知你要殺他，之所以同意讓我與母妃去上虞國做質子，是為了保住我們的性命。”

“他在血書上說，他若奮起反抗，致使天鷹國內部分裂，百姓將被上虞國的鐵蹄踐踏，是以，他只能選擇帶領慕容家上下千人赴死。”

一滴淚順着楚聿修眼角滾落，他望着太上皇震驚的眸子，咬牙道：“其實，我本可以讓你身敗名裂，只是外祖的訓誡言猶在耳，我不能將他用血肉保護的百姓推入火坑中。”

“你以為你真的是史官所撰寫的千古聖君嗎，你只是運氣好，碰上了一群為國為民的忠烈之士罷！”

“前有慕容氏為天鷹國浴血奮戰，男丁十人出戰，三人生還，其中一人還永遠失了做男人的資格，後有徐老將軍愚忠為國，不計功勛回報。”

“文官之中，宋相清廉，左大人高潔，他們的子孫個頂個的優秀，左衍一宋清源之所以跟隨楚庭琛，也不過是以為你屬意楚庭琛罷，可你呢，為了衛家，為了讓楚溫衡那個蠢貨登基，誘楚庭琛對左衍一下毒手，毀他名聲容貌，斷他仕途，若我不誘楚庭琛反，你的下一個目標，當是宋家吧？”

“作為帝王，你配不上你的臣子，作為夫君，你配不上我母妃，作為父親，你也配不上我。”

“虧得你自以為聰明，竟妄想我能對你百般愚孝，那些鮮血勾勒的‘福’字，是我們母子三人為外祖一家祈福所寫，至於你，打從外祖父走後，母妃便對你恨之入骨，她對我的訓誡只有一條，那便是殺了你，祭奠慕容家上下一千餘口亡靈，祭奠那些為給慕容家平反而遭難的英烈。”

“太上皇，你死不足惜。”

楚聿修言罷，掀起白布，蓋在太上皇臉上。

夜風呼嘯，灌入靈堂中，他心裏沒有半分負罪感，有的只是解脫。

十四年，整整十四年，他終於從上虞國爬到天鷹國頂端，將那個卑劣的皇從雲端拽下，他終於不用再端着張笑臉裝孝子賢孫，他終於，完成了母妃的遺願。

楚聿修緩緩閉上雙目，幽幽吁了一口濁氣。

他掏出藏在懷中的母妃的遺物，那是一枚他曾送給綿綿，又被退回的玉鐲。

“母妃，您看到了嗎？兒臣完成了您的心愿，您可以安心去了。”

兒臣知曉，早在聽得外祖父仙去的消息時，您對兒臣的愛便消失了，因為兒臣身上流着那個男人的血，您只將兒臣當成復仇的工具，不過不打緊，兒臣找到了全心全意愛自己的人，您也可以安心入輪迴。

如果有來生，您還做外祖父的孩子，兒臣也還做您的孩子。

楚聿修低頭，在玉鐲上輕輕吻了下，邁着沉重的步伐緩緩離去。

太上皇躺在棺材裏，在藥性的刺激下被迫閉上雙眼。

他能感覺到光線跳躍，似乎是燭火被風吹動。

漸漸的，聲音變得清晰，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靠近，顯然是嬪妃與他的一眾兒女們回到了靈堂。

哭聲驟然響起，聞者傷心，見者流淚。

太上皇心痛不已，暗恨自己老眼昏花，竟是為三子那個大逆不道的混蛋所欺騙。

然，隨着夜深，靈堂中起了變化。

他聽見腳步聲靠近，上方光源為一道黑影遮蓋。

“陛下，您死了可真好。”

聞言，太上皇腦袋“嗡”地一聲炸開。

“你要是能早點死了，那就更好！”

“當初你為了拉攏我爹，強行招我入宮，卻放任姓衛的那個賤人欺凌於我，害我小產，終身不能生育，如今你死在那個賤人的頭上，當真是報應。”

控訴聲戛然，沒等太上皇回過神，一道男聲響起：“父皇，你死在德太妃手中，當真是個笑話，當初她毒死我母妃，強行將我過繼在她膝下，你不聞不問，放任她將我養廢，也就只有三皇兄宅心仁厚，才會在受到你百般凌辱后依舊孝敬你這個父皇。”

虛假的哭聲漸小，小公主不懂事的打鬧聲響起，伴隨着幾聲驚慌的喝止。

偌大的靈堂，都是為他守靈的人，卻又無一人是為他守靈的。

太上皇有些心驚，直至此刻他才發現，自己竟是這般不得人心。

最初幾日，守靈的宮妃、王爺、公主們還會盡量遵循秩序，隨着時間的推移，眾人愈發散漫敷衍，便是哭，也懶得掉下一滴眼淚。

大多時候，無宮人在旁，他們會談論德太妃與太皇太后，為周衛兩家的隕落拍手叫好。

太皇太后與德太妃二人，一個明面得寵，一個暗地裏得寵，彷彿兩座大山，壓得宮裏一眾妃嬪喘不過氣來。

能活下的皇子，盡數母妃早逝，資質平庸，而能活下來的嬪妃，要麼不得寵，要麼沒兒子，要麼不能生育。

太上皇餓得幾欲作嘔，偏偏腦袋在藥物的刺激下越發清醒，能聽見那些個議論，一點一點敲碎他對過往的認知。

更叫他無法接受的是，他的女人，他的孩子，全都在讚揚楚聿修。

新帝仁慈，妃嬪們無需陪葬，更無需剃度出家苦修。

年輕未生育的，可放出宮，回歸家族，日後嫁娶隨意。

育有子嗣的，劃分出兩座宮殿供她們居住，頤養天年，除非日後做出有損天家威嚴臉面之事，否則待遇同以往無異。

至於太上皇的子嗣，早在新帝被冊封之際便被封為王爺，只是沒有分到府宅田地，而今新帝有旨，給諸位皇弟分了合適的府宅田地，讓他們搬出皇宮生活。

不但如此，資質平庸卻有心為朝堂分憂的，可在朝中掌實權，從基礎做起。

公主們也承了新帝恩澤，太上皇早前亂指的婚約，盡數作廢，且給了她們自行選擇的餘地。

一句句感激涕零的話鑽入耳中，磨去了太上皇的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