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童年趣事
從醫院回來后,張五不再罵張永弟,而且還痛下心來買了四五個蘋果給張永弟。每天張五都幫張永弟擦藥,屁股上是一動就痛,張五輕輕的邊吹邊輕揉,但那粗糙的雙手還是給張永弟帶來疼痛。小便時,雙股雖然有些酸痛,但還挺得過去,一上大廁時那才叫苦不迭。兩腿一蹲下,兩邊屁股就痛得張永弟直冒冷汗,就好像有一個人用火烤着屁股,另一個人扒着兩邊屁股用力往外扯一樣,而且直腸里的廢料一出,緊接着是肛門一縮,好像被人揪着直腸絞動一般,真是鑽心的痛呀,張永弟是邊上邊流淚,沒想到上廁所對張永弟來說竟是一件如此痛苦的事情,那真是一個字形容——慘。父親看得張永弟如此受罪,也是難過的流淚,他也說不出什麼,只是摸摸張永弟頭。
每當張永弟趴在床上,父親都會在母親的靈牌前發愣,有時甚至是流淚。就這樣,張永弟老實的趴在了床上三天,三天後屁股就好了七八成,這三天裏父親都買些豬肝煮粥給張永弟吃,這都是平時吃不到的。這三天裏,張五都沒有出去收破爛,而是細心的照顧張永弟。這三天裏,張五的眼眶深陷,充滿血絲,眼睛裏不只是溫柔,更多是愴然的哀愁,再加上凌亂而又枯燥的頭髮,彷彿老了許多,張永弟已經忘記父親今年已四十四了。
對於父親這次的“痛下毒手”,張永弟對父親便懷上了一絲恐懼,張五說一,張永弟不敢說二,他讓張永弟做什麼張永弟就做什麼,可以完全說是惟命是從。不知是留過級有了基礎的原因,還是因為這次事件的影響,第二年讀書,張永弟的語文成績竟一下子的提高起來,猶如神助,每次考試的成績都保持在七八十分,不上不下,一直到張永弟小學畢業張永弟都再也沒留過級。
由於張永弟的養傷,花費了不少錢。原本拮据的家更是一貧如洗,父親為了張永弟兩個月後的學費更是早出晚歸。張永弟並不知道自己並沒有戶口,報名時就要比有戶口的農場子弟多交十五塊錢,差不多是學費的一半,再加上留級,要重讀多一年,父親不生氣才能怪,這都是張永弟上了四年級以後才知道的。
那時張五是不讓張永弟出門的,讓張永弟老老實實的在家做作業,煮飯,如果回來看不到張永弟在家就要拿小棍子抽張永弟。飯還好煮一些,多放水就不會煮糊,菜就難炒了,張五教了幾次,炒得還是不好吃,要麼多鹽,要麼多味精,要麼炒的半生不熟,要麼炒焦炒糊了,一個六七歲的孩子來做這些事,實在是一種困難。反正炒出來,兩父子也是將就將就的吃。張五中午一般都不回來,都是早上煮好飯帶在路上吃,直到傍晚他才會拖着疲憊的身體回來。
有一天中午,竟下起了大雨,到了晚上八點,張五才濕得一身回來,皮膚泡得發白,第二天竟渾身發燙,發起燒來。張五的身體一向很壯,只不過這段時間為了張永弟的學費,勞累過度,再加上營養不良,人就倒下了。張永弟是急得大哭,父親沒叫醫生,而是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吩咐張永弟煮了一碗姜水和一鍋熱水,再在熱水裏放幾塊燃燒的木炭。張永弟一煮好水,沒力抬鍋下來,就一瓢一瓢的把熱水倒進桶里,桶就放在父親的面前,張五一喝完姜水,整個人就慢慢的靠在桶前,讓張永弟把被子蓋在他上面,不留縫隙,讓水蒸氣熏,這樣是讓身體發熱排汗,降底體溫。每天兩次,連續三天,總算是治好了,但從這以後,張五竟有了風濕性關節炎,每逢颳風下雨他的關節就酸疼難忍,不知是不是這次病留下的禍根。經過這次大病後,父親更加憔悴,乾裂的皮膚,黝黑的額頭更添幾條皺紋,雙眼也似乎失去了光澤,原本枯黃的頭髮竟發出了幾根白髮。
在張永弟的屋后不遠處有一個池塘,池塘不算很深,水只到成年人的脖子,池塘邊都是農場人開墾出來的菜地,簡易的籬笆一籠一籠的,形成一片片不規則的方塊形,每天傍晚都有人挑水澆菜。夏天時,天氣很熱,有好多孩子都在那釣魚,撲着汽車胎墊或是泡沫塑料學游泳,大的十一二歲,小的七八歲,嘻嘻哈哈的打成一片。以前張永弟總是跑到屋後去看他們,想玩得很,但畢竟不認識他們,只是看,沒去玩。上了學以後,認識了幾個同學,他們來這玩,張永弟就會他們一起玩。
有一次父親知道了,狠狠的罵了張永弟一頓,不準張永弟再到池塘去玩,如果再去就要打死張永弟。可張永弟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總是偷偷的去,父親知道了又打,可是打了幾次還是犯,反正是發現一次打一次。那時張永弟也花了三毛錢,買了魚鉤魚線,讓大的學生幫自己搞了一根釣魚桿,沒事時就去釣魚,釣到的魚拿回去不敢說是自己釣的,是人家送的,魚桿也藏得好好的,不敢讓父親發現。從此以後,家裏時不時倒有魚吃。
張五病的第一天,父親拿錢讓張永弟買菜,張永弟沒有去買,而是白天去釣幾尾魚,看看左右沒有人,就從那菜地里偷了兩把菜,張永弟為自己的聰明感到驕傲,一說給父親聽,並把錢還給父親,父親卻是氣得直嗽,滿臉通紅,青筋暴動,大發雷霆,直罵張永弟,還讓張永弟保證以後不再偷東西,如果不是他病了,張永弟的身上肯定會痛上一段時間,張永弟當場保證以後不再偷東西,而這個保證只像泡沫一般,只有短暫的拘束力,以後為了生活,張永弟偷得更大,直到入獄,自然這是后話。偷來的兩把菜也不可能還回去了,自然就留下來了,省了兩天的菜錢。
到父親病好,暑假也快過去了一個月,還剩一個月又要開學了,父親的眉頭越擠越緊,收破爛的路程也越跑越遠,回來的時間也越來越晚,有時甚至是晚上十點鐘才回來。
記得張五第一次九點鐘還沒回來時,桌上的飯菜都涼得結成白花花的油塊,張永弟一個人在家裏是又驚又怕,屋外風呼呼吹,夾響着各種蟲鳴聲,每一聲都像敲擊在張永弟心上,總是覺得心都在喉嚨邊跳動,整個人的神經綳得緊緊的,又驚又恐,外頭黑呼呼的,張永弟更不敢出去,只能一個人反扣着門,開着暈黃的燈泡,躲在被窩裏哭喊着爸爸,哭着哭着,哭到最後竟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睡夢中似乎聽到拍門聲,父親正叫着阿弟阿弟的,張永弟驚醒過來,一聽是父親回來了,心裏高興得很,趕緊跳起來開門,哭抱着父親,父親的淚水滴到了張永弟的頭上……第二天,張永弟便坐着自行車,搖晃着叮噹,陪着父親收破爛。可由於是夏天,日頭太辣太毒了,張永弟竟中暑了,沒法子,父親只好把張永弟留在家裏了。就這樣一天天在昏黃的燈光下恐懼的等待父親的歸來,也正是這段時間張永弟的膽子漸漸地大了起來。
有一天父親回來后很高興,說:“明天就可以賺到你的學費了。”這麼快,一問才知,農場的一個老人過世了,要把老人靈柩抬到山上去埋,抬靈柩對本地人來說是不吉利的,一般都是請外人來幫忙抬,四個人,每人二十塊錢。這次有個熟人問父親願不願意做,父親連忙點頭,二十塊錢需要收兩三天的破爛呢。第二天父親便領回了二十塊錢,解決了學費的燃眉之急。從此後,父親又有了一份兼職——抬靈柩。當然,這份工也是一年才有兩三次,父親大部分時間還是在收破爛。一個月過去了,張永弟又重新上學讀書了,而父親的背卻漸漸地駝了……
車子停了下來,張永弟的耳邊傳來了人們的爭吵聲,張永弟張開眼一看,車前二十米停了一輛東風牌卡車和一輛黑色的小車,卡車頭親着小車的車尾,三個人在哪爭執着。張永弟推推了青仔,青仔醒來一看,便問:“什麼事?”張永弟說:“可能是撞車了吧。”青仔看到司機下車走了過去,便說:“一起去看看。”說完就從司機那頭的門跳下去,想不到他對這種事竟那麼熱心。反正坐在車上也無聊,張永弟便也跳下車去,這種事情的最後結局無非就是賠錢,爭吵是為了賠多賠少而已。
這一段高速公路除了張永弟他們幾輛車的燈陪襯着天上的星光外,前後左右一片瞎黑,是屬於一段荒蕪人煙的路段,再加上是半夜,更沒有多少車子駛過這裏。
張永弟走過去,肇事司機對着老劉說:“他們本來是開到我前面的,不知他怎麼開的,開着開着就一下子就剎車,我當時點煙,沒注意,等一看到時,趕緊剎車,還好來得及,只撞破了左尾的燈罩,那司機下來就罵我懂不懂開車,還讓我賠他八百塊錢,那個燈我看最多只值兩百塊錢,我就說最多兩百塊,他不願意,沒辦法,最後我給他三百,他還是不讓我走,說是要五百,低一分都不行,沒辦法,我說那你就叫交警過來處理了,他又不願意,說是趕時間,我只好跟他吵起來了,他就想動手,剛好你老兄就來了,哼,哈哈。”說到最後一句顯得有些慶幸,原來這人同老劉認識。
肇事司機一米六七的個兒,長得有些肥胖,而被撞的車主是兩個二十七八歲的年青人,一個戴着眼睛,梳着分頭,又高又瘦,斯斯文文的,怎麼看都覺得是文化人。另一個一米七三左右,穿着短袖,身寬體壯,平頭方臉,一臉怒氣,那雙眼帶有着忿恨,猶如黑暗中狗的綠眼,陰森森的。相比之下,如果動起手,肇事者肯定吃苦頭。
俗人碰到俗人,為了各自的利益,自然也就爭得臉紅脖子粗。看到肇事者與張永弟他們相識,斯文人眼裏便充滿了戒備的神色,尤其是看到青仔,那滑動的雙眼加上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樣子,給人的感覺明顯就是地痞流氓,而平頭司機卻面無懼色,冷冷的看着青仔,那斯文人說:“算我們吃虧,三百就三百了,還要趕時間,阿良,我們走。”說完就拉開車門,坐了進去,那叫阿良的司機狠盯了張永弟他們一眼,對着肇事司機說:“三百就三百,拿來。”
當著面,吃虧就吃虧了,何必還要放出帶有不甘心加怨恨的眼神呢,真的是讓人不爽。青仔當然是受不了這眼神了,看到他們只有兩人,平頭的身材與自己個兒相仿,而另一個是斯文人,自己這邊有四個人,吃定了。沒等肇事司機掏錢包,青仔走到肇事司機前叫嚷着伸出手來:“什麼三百,五百,拿過來,你是怎麼開車的,知不知道嚇到我們司機了,修車不要錢啊?”這話嚇了大家一跳,明明要賠錢給對方的,現在反過來要對方賠錢,青仔還真夠能詐。
張永弟當時站在青仔後面兩米,看到阿良的背部一頓,他的右臂忽然綳直起來,這是握緊拳頭的直接表現,青仔還沒反應過來時,人家已一個跨步衝到青仔的面前,青仔的右手還沒擺出去,臉部已被阿良一記沖拳擊中,肚子也挨了一腳,屈着腰“呀”的一聲向後退兩步。張永弟心裏一驚,他的手腳挺快的,趕緊向前截住阿良,阿良的右拳揮擺,張永弟迅速低頭,緊接阿良的左膝蓋擊向張永弟的頭部,張永弟已后倒貼地躲過膝蓋,一腳掃向阿良右腳徑,再接着一個鯉魚打挺,站了起來,而阿良已倒在地,一個回合,便見分曉。
阿良慢慢的站起來,火紅的眼神對着張永弟,自己太大意了,竟給人家一腳掃倒,對自己當過兵的來說,簡直就是恥辱。可阿良剛想衝上去時,張記弟卻抽出彈簧刀,嗖的彈出刀身,冷冷的看着他。大家都被刀子的鋒芒嚇得吸了一口冷氣,尤其是阿良,他從沒看過這樣一雙冷酷而又充滿殺意的眼神,發怒的火氣迅速平息下來,對手散發的殺氣讓自己直流冷汗,虧自己還當過兵,卻也完全被震住了。張永弟本來不想動刀子的,但看到那斯文青年打着手機,只好拿出刀子,這事要迅速解決,越拖對自己越不利,畢竟身上還掛着一條人命。
斯文人看到張永弟拿出了刀子,趕緊下車,拿出了五張整百的對着張永弟說:“五百塊在這,給你。”阿良抓住斯文人拿錢的手,便隨後又慢慢鬆開了,因為他在斯文人的眼中看到了恐懼和不安。張永弟扭頭,對青仔點點頭,青仔小跑上去接過錢時,阿良他們轉身就想走,張永弟卻叫着:“慢着。”阿良他倆腳步一頓,臉色立變,“這五百塊是我們的醫藥費,他賠你們的三百塊還沒拿?”大家一愣,到底張永弟是幫誰?
青仔說:“破爛,你怎麼……”張永弟搖了搖頭,看着肇事司機,肇事司機被看得頭皮發麻,看了看老劉,老劉臉色暗然卻什麼也沒說,只好不甘心的拿出三百塊遞給了斯文人。斯文人對這種變故也不知所措,滿臉疑惑,到底接好,還是不接好?阿良看了看張永弟,伸手接過,見張永弟聳了聳肩,便轉身開車就走了。
張永弟上前拍拍青仔,青仔剛張嘴,張永弟就說:“上車再說,拿兩百給我。”張永弟把兩百塊遞給肇事司機:“拿着。”肇事司機遲疑不決:“你……你……怎麼……這錢……”“什麼你你的,這錢你也有份,拿着,別羅嗦了。”把錢塞到他上衣口袋拖着青仔就往回走,這回大家都被張永弟搞蒙了,老劉輕聲的說:“別管這麼多,他給你就拿吧,反正他也是白得的,誰知道他腦子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