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命之罪 二百一十、借個頭顱當拜帖
滄瀾海外的天依舊是那麼的湛藍,海天相接處,幾許落日的餘暉灑落輝映,恍惚間有一棟金碧輝煌的巍峨宮殿出現在空中,蜿蜒的階梯從半空銜接至海面,而這一切只有仙滇才看的見,此刻的他正頂着莫大的壓力,一步一步艱難的朝着仙宮而去。
仙滇雙眼瞪的滾圓,不敢眨動一下,生怕一閉眼這一切都成了空,當龍宮中那聲巨響傳出,仙滇就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真正踏上那道台階,仙滇仍是差點忍不住當場下跪。
屏住心中的沸騰,哪怕每上一步台階都好像多加萬鈞之力在身,仙滇也是咬牙堅持,這是他夢裏盼了無數次的場景,更是他不惜自身性命賭來的,他要賭一個海族的未來。
人族崛起的大勢在很久以前就已經不可阻擋了,仙滇很清楚,繼續發展下去,對所有的種族都是一種災難,他不是不想相信儒家以心煉行那一套的做法,可人心太複雜了,他又怎麼放心將整個族群的未來存亡羈於人心之上?
仙滇也猜不透胡塵的真身究竟是哪一位遠古大聖,想來應該不會是人族這種後期之秀,他也沒指望這就能打破大陸各種族之間的平衡,仙滇想要籍着曾經服侍過那位的淵源,討一個不是最壞的結果。
終於走到了仙宮的門口,仙滇回首看向廣袤無比的滄瀾海,這是它拚命都要保護的家園,隨後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將手伸向紋滿了各式古色花紋的大門。
恍惚間,仙滇已身在一個巨大無比的空間中,空間裏光芒四溢,略閉了下眼,調整了下心中雜念,仙滇抬首望向整個空間中光芒的源頭,那是一個巨大的王座,王座之上有一個看不太真切的人影,相比起王座來,人影並不顯得如何宏偉,但那種從血脈深處蔓延至心底的惶恐做不了假。
“仙滇,你來了!”
好似記憶深處永世都難以忘記的聲音響起,仙滇一個激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停磕頭,喉嚨里嗬嗬作響,一時間竟是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
“好了,起來吧,你雖用計逼我現身,也未嘗不是件壞事,時機也快到了。”
即便得了王座之上的人的赦令,仙滇仍是不敢起身,以頭拄地,低聲回道:“賤奴謝過主人開恩,輪迴已至,我早就盼着主人回歸,如今主人顯聖,那胡塵......”
“無妨,死不了,讓他在秘境中多呆幾天漲漲見識也好,省的我以後多廢唇舌給他解釋。”
王座上的主人說的倒是輕鬆,仙滇聽的卻是汗如雨下,那處龍神秘境可是歷代龍宮之主龍神的修鍊之所,據說其中蘊含的大道法則暴烈無比,修鍊之時稍有雜念,便有各種比真實更真實的幻境迷人心境,還有最為恐怖的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反正仙滇是自覺沒那個本事在裏面呆很長時間的。
最為主要的是仙滇如今還猜不透胡塵的真實身份,主人是顯聖了,可胡塵究竟是他的手下還是弟子,甚至抑或是一縷分身?這可關繫着胡塵出了秘境后,他該怎麼面對的問題。
王座上的人好像看穿了仙滇的顧慮,仙滇眼前的迷惘好似被風吹散開了來,王座上的主人赫然就跟胡塵一模一樣。
仙滇心頭一顫,頭埋的更低了,囁嚅道:“主,主人有什麼需要吩咐我去做的嗎?”
相貌與胡塵幾乎一模一樣的王座主人看了仙滇一眼,微微一笑:“倒還真有件事需要你去做,你的巫山之主怎麼當上的,應該心裏有數,胡塵代我行走人間,有諸多不順,就以百年為期,你替他護道一程,百年之後,允你入仙籍!”
仙滇渾身顫抖不停,難以自控,仙籍啊,是多少修行者夢寐以求的終極目標,而他仙滇僅僅只是為胡塵護道百年便可入仙籍,這種機遇,他想都不敢想過。
鍊氣七境___斂息,凝神,御物,結丹,出神,化虛,入籍,最後一境無數年來不知讓多少天才止步,不入仙籍,縱有天縱之力也將化為黃土一碑,在這之前,仙滇可是要拿整個滄海的海族來做賭注,僅僅只是為了那麼一絲可以站上賭桌的機會。
雖說千年以來,再無任何修行者成神為仙,可仙滇絲毫不會懷疑王座上那位大人的話語可靠性,想當年他昆吾一族不過是滄瀾海族中極為弱小的一支,他不過是機緣巧合下遇見了王座之人,搖了搖尾巴,短短數百年時間他便坐上了巫山之主的位置,而昆吾一族更是成了滄海第一大族。
不經歷過荒古時代的修行者根本無法想像彼時龍族的勢力有多強悍,仙滇也並不知道當世幾乎無敵的龍族為何無緣無故便在極短的時間內全部消失,甚至最後一條真龍還被大修行者斬殺於大陸之上。
仙滇成為巫山之主后,龍宮不定時顯世,到如今他都能藉助異寶短暫的掌控龍宮部分地方,而且他懷疑龍族的消失極有可能便是王座上那位大人物的手筆。
王座主人看都不看仙滇激動萬分的神情,輕輕一招手,一個小人虛影便出現在其手心,嚇得瑟瑟發抖,而小人虛影正是仙滇的陰神,仙滇心神一緊,如墮萬載冰窟,卻不敢有絲毫念頭跟動作。
只見王座主人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小人眉心,好似傳遞了什麼訊息,隨着其揮手,仙滇的陰神回歸,而他本人卻絲毫察覺不到王座主人究竟對他的陰神做了什麼事情。
“去吧,不用揣測我會給你的陰神下什麼禁制,當胡塵遭遇生死大劫,也不需要你以命涉險,就算他熬不過,我的承諾依然有效,哦,對了,我抹去了那條小龍在這座宮殿殘存的最後一絲意識,能不能化為己用就看你自己的了。”
話音一落,仙滇已經被一股莫名而來的力量轉移至龍宮之外,而距他不過數丈遠近的是一臉懵的胡塵。
胡塵本來已經被龍神秘境折磨的毫無反抗的心情了,最開始他還能對各種層出不窮的幻境有所反應,後來就直接開始擺爛,因為他發現,無論他做什麼樣的嘗試,做再多的努力不過是讓過程更加曲折了些,幻境最開始預示的結局永遠不會改變!
胡塵也嘗試過聯繫巽涼,可是這傢伙就像憑空消失了般,無論怎樣都不回應胡塵,這可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更奇怪的是偏偏胡塵能準確的感知到巽涼就在他的空間戒指里。
氣的胡塵好多次都想直接將戒指打砸開揪出巽涼好一頓胖揍,好在最後都忍住了,倒不是因為胡塵脾氣好,是他實在沒那個能力砸的開空間戒指。
猛一見仙滇,胡塵眼皮都不抬,面無表情的道:“哦,是你呀,不要多廢話,趕緊動手,來個痛快的,大爺我好抓緊趕下一場。”
仙滇揉了揉眼睛,沒錯,他確實出了龍宮,胡塵也在他眼前,面對胡塵一臉不耐煩的神情,一個箭步上前,跪倒在地。
“主人,仙滇拜上,吾將從此脫離巫山,追隨在主人門下,忠心不二,先前種種,主人要打要罰,仙滇一併承擔,絕不敢有絲毫忤逆。”
胡塵耷拉起半片眼睛,一臉揶揄的道:“喲,仙滇,你這又是鬧的哪一出?我可跟你說明白了,你就是要當孫子喊我爺爺,我不說的照樣不會說,你能拿我怎麼著?還跟我使上苦肉計了,我呸!”
一口痰吐到自己頭頂,想他巫山之主又何曾受過這等侮辱,可是眼前這位祖宗他是真得罪不起,也顧不得其他了,苦笑着繼續解釋。
“主人,你現在不在秘境中了,已經出了龍宮了,你要是不信,一試便知,我前面說的話也完全發自肺腑,懇請主人給我一個服侍左右的機會,縱有刀山火海亦在所不辭。”
聽了仙滇的話,胡塵面露疑色,隨即一個蹦跳,瞬間遠離了仙滇數百丈遠近,指着仙滇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你他娘的是人是鬼?之前還打生打死的,現在竟然對天發誓說什麼要為我擋刀挨劍的,你好歹也是巫山之主,能不能要點臉?”
仙滇一時也是語塞,這種情況,不懷疑的才是腦子有問題,又該如何取信胡塵呢?
就在這時,仙滇的陰神不受自己的控制直接漂浮到了胡塵跟前,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胡塵半晌,隨後便回到了仙滇的身體中。
眼神奇怪的看了眼仙滇,胡塵已然相信了仙滇的話,同時也對自己身後那位自稱‘命主’的大人物產生了深深的畏懼,他不知道仙滇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能讓這樣雄踞一方的霸主放下身段來為受自己差遣,那位大人物的能量不言而喻。
放眼望去,赤鯊族跟幽螣族早已撤離一空,不遠處的彌雅城火光衝天,師兄徐壁應該正在那邊忙着救災,胡塵很想直接給仙滇來上幾劍,即便這樣也彌補不了他的所作所為帶來的傷害。
仙滇起身,朝着胡塵一揖,極為有眼色的悄然離去了,胡塵也並未阻止。
看着仙滇離去的方向,胡塵沒來由的升起一陣無力感,他以為修鍊到自身這個境界,已經很少有什麼是他不能掌控跟面對的了,可到這時才發現,即便如仙滇這樣幾乎站立在修行界頂端的大能,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刻。
那位高高在上的‘命主’究竟想要什麼?以他這樣的存在,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是他所不能得到的嗎?‘天命之子’這個稱呼又代表着什麼?難道真如那些謠言般,他的宿命便是開天闢地,為新月大陸的修行者開一條直抵仙界的通天大道?
胡塵自嘲的笑了笑,他不覺得自己有那個本事,是從什麼時候起,生活改變了原來的樣子,是集市上的那一次回眸?還是從清風城李府爬牆而走,抑或是他跪在竹節峰的祖師堂上叫李十二師父的那一刻?
其實胡塵最開始願意踏上修行路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在抓野味的時候自己能出上力,只為能多分上半塊肉來填飽肚子,颳風下雨的時候張三封說修行過後會變得更扛凍一些,還有張三封說過的修行是為了更努力的活着,活着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