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扭曲的素描畫
這天中午又到飯點了。我和杜興一商量,叫着劉千手一起出去對付一口吧,我還特意用內線電話叫他。但他來到我倆辦公室后,整個人顯得有些古怪,有種欲言又止的感覺,表情還神神秘秘的。我和杜興都覺得不對勁,我先問一句,“頭兒你咋了?”我這是關心他,但他不跟我說實話,還死撐着搖頭說沒事。杜興不信,接話說,“我說劉千手,咱倆以前可是一個屋裏睡過的,你肚裏有幾個粑粑蛋我還能不知道么?有啥事說出來,咱哥幾個幫你出出主意,也不笑話你。”剛開始劉千手聽杜興這話,看似動心了。嘴巴都張開了,就勢要說,但杜興最後一句話又讓他把話憋回去了。我覺得這不像劉頭兒風格了。他啥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我就跟杜興一起,催促幾句,尤其我們還等着下樓吃飯呢。劉千手被我倆逼得沒招,最後一皺眉,開口說,“案子有變化了!”我一聽是案子的事,態度上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我和杜興都沒心思開劉千手的玩笑了,我倆嚴肅的看着他,等他開口。平時的劉頭兒,一談到案子,比我倆都興奮。可今天他有點悶,甚至還撓了撓頭,過了好一會才說起來。
他說的都沉案:一個是關於校長強姦學生的,一個是成人強姦幼童的。這倆案子我稍微有些印象,後來證據確鑿,罪犯也都逮住了。讓我不明白的是,他咋把這事提出來了?我敏感了,合計着難道劉頭兒發現什麼了?這次姦殺案,能跟這兩個沉案有聯繫么?我追問一句。我這時很認真的,拿一絲不苟來形容都不過分。可劉頭兒突然不好意思的咯咯笑了,說他就是隨口一說,這兩個案子跟姦殺案沒任何聯繫。我是愣了,一時間搞不明白劉頭兒想啥呢。杜興比我反應大,他正喝水呢,噗的一聲全噴出來了。劉千手也知道自己剛才亂扯不對,又不好意思的摸着兜,拿出一個盒子。雖然他沒解釋啥,但我看明白了,這才是他要說的正事。他這盒子打開后裏面放着一個老款的銀鐲子,他平時不接觸女人,唯一能靠上關係的就是他前妻了。這幾天一定有什麼特殊日子,他想送前妻禮物,但又不知道送什麼好,就想問問我倆。可這爺們干別的行,一提到感情表白這類的,反倒靦腆了。這裏也沒外人,我和杜興也不客套,客觀的評論一下。
反正我倆一致認為,他送銀鐲子不好。一方面流行送鐲子這類的都啥時候的事了?現在送它太土了。另一方面他前妻大拇指沒了,帶着這鐲子反倒把這傷疤顯出來。杜興嘴巴更刁,還說這玉鐲子外形太難看,怎麼看怎麼像緊箍咒。劉千手的臉是一沉再沉,最後跟我倆擺手說,“別說了。她前陣出國做了一個手術,給手上安了一個假拇指。我不尋思這事跟咱們也有關係么?就想送個禮物給她,誰想到挑禮物這麼費勁!哎……”他把這話丟下去后,連飯也不吃了,悶頭又回了辦公室。可我和杜興都記着這事。從公事上看,劉千手送不送禮物真跟我倆沒太大關係。但私下裏我們都是兄弟,這個忙得幫啊。我和杜興吃飯期間還商量起來。杜興的意思,姦殺案現在遇到瓶頸了,不是咱們想使勁就能使上的。今天下午不如放鬆一下,我倆去挑挑首飾啥的,看能不能選上一款好的,讓劉千手能送出手去。為了趕時間,我倆吃完飯就出發了。其實細論起來,烏州市就是個三線城市,沒那麼多賣首飾賣珠寶的地方,我們要想挑,只能去當地的百貨。這百貨叫千盛,離警局不太遠,在六樓,就有一個珠寶首飾專區。現在不是周末,我倆來到這專區時並沒啥客人,這倒方便我倆隨便看了。售貨員還很熱情,跟我們介紹這個又介紹那個的。
只是我倆都是大老爺們,對這玩意根本沒啥研究。要是說說刀槍或者車啥的,還能接上話。來之前我倆也商量好了,看在劉千手的面上,這次是俺們哥倆湊份子買禮物,但珠寶首飾都很貴,我倆總不能打腫臉充胖子,不問價錢就亂選吧?我心裏的檔位是兩三千左右,在往上就肉疼了。我心說也別亂挑了,我看那金項鏈就不錯。就跟售貨員說,“按照兩三千的價位,挑幾款項鏈讓我們選選就行。”這售貨員當然熟悉價格,她都沒猶豫,把手伸到櫃枱里嗖嗖就拿出來四五條,並一排擺在我們面前。雖說這都經過篩選了,但我看着還是眼花。而且我聽別人說過,項鏈這東西,不能只看,擺在櫃枱里是一個樣兒,拿出來戴在人身上又會是另一個樣兒。我又看了看杜興,他長得白凈,尤其那臉蛋和脖頸不比女人差哪去。我跟他說,“大油啊,不行你戴戴試試,我在旁邊看幾眼,看實際效果咋樣。”杜興應一聲,這就戴起來。我倆是真沒在乎,但那售貨員笑了。其實細想想也是,我倆來買項鏈,又這麼當場一個看一個試的,很有亮點。還沒等我倆選出中意的呢,打旁邊走過來一個男子。這男子很帥氣,也很有風度,我形容不出具體什麼感覺,但能品出來,他絕不是本地人,倒有種港台商人的氣質。
我們雖然頭次見面,但他也不跟我倆外道,笑着問,“兩位朋友,你倆挑項鏈是要送人么?你可以把你朋友的相貌形容一下,我或許能幫得上忙。”他是自來熟了,但我和杜興不行。杜興冷眼看着他,一邊摘項鏈一邊說了句,“朋友,我們自己挑就可以了。”我倆這是有警惕的心理,不過那售貨員一句話把我們這心理消除了。她略帶緊張的跟這男子問候一句,“陳總好!”我明白了,合著這千盛百貨是他管的。這可是大老闆,而且還是近一年多烏州市的名人,沒想到我倆這麼意外能跟他相遇。我看過一篇報道,是對他的專訪。這是個香港人,叫陳奎竹,剛來烏州市接管千盛沒多久。不過他人真不錯,做了很多公益活動,還捐過幾次款,幫助孤寡老人呢。雖說他這麼做也有炒作自己、給商場打廣告的嫌疑,但不管咋樣,也算是善舉。既然知道身份了,尤其還是個大腕,我倆也就沒必要跟他保持這麼遠的距離了。我先客氣的跟他聊幾句,又把劉千手前妻的相貌形容一番。陳奎竹聽得很認真,聽完還特意琢磨一小會。我發現他這老總當得不簡單啊,對珠寶首飾的櫃面也這麼熟悉。
他走到一個櫃面前,指着一條項鏈說,“這款絕對適合,而且咱們今天遇到算是緣分,這項鏈你們要想買,我給你們打最低折扣吧。”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攤上今天這事是好是壞。我和杜興是買了一條最低折扣的項鏈,但這條項鏈打完折也都小四千塊錢了,我倆又不得不多湊份子。陳奎竹是過來巡場的,也沒時間跟我倆多說話,打個招呼又走了。倒不能說我瞎捉摸。剛才跟他接觸時,因為他是名人,我心裏有點小激動,等這勁兒過去了,我又有了一個想法。我和杜興都買完項鏈了,正往電梯那走呢。我趁空跟他念叨幾句,“大油,這陳奎竹可是剛來咱們烏州市一年多,那兩起慘案也是這期間發生的,你說這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麼聯繫呢?”杜興被我說的猛地站住腳步,看樣是想好好琢磨琢磨。不過沒多久他就搖頭了,回答我,“不能,劉千手是跟咱們說過,淫樂殺人狂中有精英型的存在。但就算咱們這次真攤上這類的兇犯了,也絕不會是陳奎竹。你想啊,這爺們得多有錢?他要想玩女人,要什麼樣的沒有?可這兩起案子裏,受害者的生活條件都不好。他還總做公益活動,剛才對咱們的態度你也看到了,不會是那種欺負窮苦家女孩的人。”
被杜興這一解釋,我一想也對。陳奎竹要真想犯案,選擇面多了去了。甚至往不好聽了說,這年頭只要錢到位了,弄不好都有腦袋銹住了的女孩主動找他,只要留條命,隨便陳奎竹怎麼淫樂。而且我們也有這次姦殺案兇手的素描相,那麼猥褻,跟陳奎竹也不沾邊嘛。我暗笑自己太敏感了,又把這事拋在腦後。我跟杜興一起來到電梯前,可也不知道咋了,這電梯就停在一樓不上來,估計下面有人搬貨。我們現在在六樓,我一合計也不太高,就招呼杜興走樓梯算了。我倆也沒那麼急,溜溜達達往下走。這樓道很靜,而且還是陰面,弄得這裏挺陰冷的。我置身其中,身子有些莫名的難受。我沒細數,估摸我倆下到二三樓的時候,這樓道里出現一個小門。門上面掛着牌,寫着千盛員工專用。我明白這意思,是說這裏面也有樓梯,但這樓梯通往的是千盛員工的辦公區。我倆不是千盛的工作人員,而且只想回警局,當然對這小門裏啥樣兒不感興趣。只是在我們經過小門又往下走的時候,我突然聽到一聲噠噠響。這噠噠響怎麼形容呢?就好像衣服的拉鎖頭不小心撞在樓梯鐵把手兒時發出的聲音一樣,還特別的輕。
杜興走在我前面,正頭也沒回的跟我說話呢。他倒是沒在意這聲噠噠響,但我有點敏感,因為這樓道里就我倆,我倆衣服的拉鎖頭也都沒撞在樓梯的把手兒上,那這響聲怎麼來的?
我猜會不會是那小門裏要出來人啊?他靠近小門時不小心弄出這聲音了?我純屬好奇,扭頭看了一眼。不過就這一眼,我一下嚇住了。那小門是個玻璃門,在門裏正站着一個小怪人。就跟我在衚衕里見過的那個一模一樣,他依舊帶着豬八戒面具,冷冷的望着我。在我扭頭看到他時,他還嗖的一下跑了。我先一愣,接着罵了一句扭頭就追。杜興不知道發生啥了,但他反應很快。我還沒跑幾步呢,他就趕了上來,還當先把小門推開。我倆擠在門口往裏看着。這裏面的樓梯很窄,通往下方的樓梯上被安了一排鐵柵欄,都已經上鎖了。那小怪人要是往這逃,根本逃不過去。這麼一來就只有一個可能,他往上跑的。我指了指上方,把剛才那一幕簡要跟杜興說一下。杜興聽得直皺眉,還問我,“你確定沒眼花?”也不怪他這麼問,我們只是來百貨買禮物,哪能這麼巧竟陰差陽錯的遇到兇手呢。其實我也拿不定主意剛才是不是眼花,尤其現在無憑無據的,根本不能確定那小怪人在小門兒前待過。
不過我倆可以查嘛,他不上往上跑的么?我倆就順上往上追,不信逮不住他!杜興在前我在後,我倆沒敢上的太快,先以警惕小心為主。等我們又往上走了幾層時,突然間,上面傳來噠噠聲。這噠噠聲跟我剛才聽過的一樣,這讓我信心大增。我心說這小怪人挺狂呀,明知道我倆追他,還有閑心故意弄出響來,就怕我倆追不上他是不?而且光憑這聽一聽,我能大體判斷出,這聲音離我們不遠。我們沒敢靠着樓梯把手兒,反倒都貼着牆往上走了。雖然我倆衣服都被蹭髒了,但我們的視野面能更寬,出現啥岔子也能提前應付。我有個猜測,憑這小怪人身手這麼敏捷,動作這麼快,我覺得他不像個孩子,弄不好是侏儒這類的人。之前我還覺得這怪人不厲害呢,但接觸兩次后,我忽然有種感覺,這侏儒不能小瞧。等我倆又轉過一個彎以後,樓梯上出現一個女人。這女人一身正裝,打扮的很潮也很有氣質,一看也是外來人口,弄不好又是港台那邊的。她正靠在樓梯上吸煙呢。尤其她戴着手鏈,手正靠着樓梯把手兒隨意的晃悠呢,那手鏈撞在把手兒上,發出噠噠聲響。
她看到我倆后就把眉頭擰了起來,略帶質問的說,“你們是誰?這裏不讓外人進不知道么?”雖說她語氣不怎麼好,但說的在理,我倆擅闖“禁區”,確實有點不地道。杜興是很橫,但也分對什麼人。這次我們站不住理兒,他也不好意思發脾氣。我接一句話,問她,“你剛才見到一個帶着面具的小人從這裏經過么?”那女子一聳肩表示回答了,接着她又對我們連連擺手,那意思讓我倆趕緊離開。我是真想上去搜一搜,不過看這女子的架勢,肯定不會讓的。我正合計怎麼辦呢,杜興拽我一把,又敞亮的笑着,跟這女子道個歉,就這麼把我拽走了。我不理解他咋想的,等我倆下去后,我還問了一嘴。杜興說,“我之前不信你的猜測,但現在一看,這千盛是有點邪門,那小怪人弄不好就藏在辦公區里。只是陳奎竹是名人,咱們冒然要衝進去,肯定跟他下屬發生衝突,為這事發生矛盾不值得。要我看咱倆先回去,跟劉千手碰一碰,不行讓他找幾個線人先把千盛監視起來,一點點滲透一點點調查。”他這辦法有點緩,不過這麼一來,我倆也不必為發生啥矛盾而擔心,我點頭接受他的建議。
我倆這一中午算蠻有收穫。我還琢磨呢,等回到警局就立刻跟劉千手反應,立刻着手調查千盛。可計劃沒有變化快,沒等我們到警局,劉千手電話就來了。先問我們在哪?又告訴我們一個地址,讓我們立刻往那趕,說是又有強姦案發生了。我發現我心裏都落下陰影了,一聽強姦這字眼,立刻想到姦殺和那段視頻了。劉千手在電話里沒多說,我也沒機會細問,只好跟杜興一起先趕到案發現場再說。這案發現場是處民宅,還是頂樓。我們趕到時,劉千手他們還沒來,只有民警在門外守着。我發現有個小老頭正跟民警做筆錄呢,我倆就藉著機會問了問,到底啥情況?按那小老頭說的,他跟受害人是鄰居,這受害人在酒吧工作,是果盤師。一般都傍晚上班,夜裏回來。本來他跟這受害人不咋接觸,畢竟在年齡上有代溝。可今天中午他出門時,發現鄰居家的門虛掩着,尤其還有風從裏面吹出來,讓這門來回來去的微微擺動。他就納悶了,以為鄰居沒鎖門呢,他就敲了敲門,想給對方提醒。但門裏沒反應,他又探個頭往裏看了看。
他當時看到的,鄰居家廳里全是胡亂丟棄的衣物,尤其還有內衣。這讓他覺得不正常,又跑進去看看,發現受害人光着身子躺在床上。他一下明白髮生啥了,還即刻報案。我聽完最關心的是受害人死沒死,也問了一嘴。小老頭搖搖頭。我本來一喜,畢竟沒出人命,這還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但隨後我又懷疑上了,心說這不對勁啊?如果真是姦殺案的兇手做的,他不是淫樂殺人狂么?怎麼能放過這受害者呢?杜興跟我一個想法,他嘴裏還連連稱奇。這時候劉千手他們到了,來的法醫也不少,包括小鶯都三人了。我們一同進了屋子。那女受害者已經坐起來了,但抱着膝蓋,蜷在床上,旁邊站了一個女民警。我望着這受害者,心裏的震撼勁就甭提了。首先進入我視線的,是她那一頭紅髮。這讓我想起了魔方,也就是這個提示被驗證了,這次受害者果然是個紅髮女郎。劉千手也驚訝,還悶頭尋思一會。
這期間小鶯他們開工了,尤其小鶯是女法醫,對這女受害者驗身什麼的也方便。我們是刑警,但也都是老爺們,不方便在場,依次退了出去。這次來現場,也沒我們二探組的用武之地。沒死人沒血跡噴濺,我們就沒啥可初步調查的。我趁空跟劉千手說了在千盛遇到的怪事,這引起劉千手的警惕。他辦事挺效率,當場聯繫線人,派他們去千盛挖資料。小鶯檢查完受害者的身子后,走出來跟我們聊了聊。她說她發現兩個問題。這女子的外陰黏膜有擦傷和裂傷的跡象,受的創傷不輕,這說明罪犯很兇暴。另外這女子的胸口有傷疤,應該是被刀這類工具割過留下的,但這次她胸口上倒沒有新的傷口。劉千手對這個傷疤感興趣,還說了他的猜測,也多虧有這個傷疤,才讓罪犯看着礙眼,少了淫樂的興趣,最終留這女子一命。劉頭兒這分析挺有道理的,我們都支持他這觀點。劉千手又問小鶯,“能不能找到罪犯的精液?”小鶯搖搖頭,說剛才她試過了,但這女子身上甚至床上都沒有精斑的存在。罪犯很狡猾,把現場擦拭的很乾凈。雖然按小鶯說的,我們在這幾個方面都沒發現線索。但我沒灰心,因為受害者並沒死。只要她肯提供線索,我們就能知道罪犯的長相,尤其還能跟雷雨顏提供的畫像作對比,看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
原來的畫像在我手機里有備份,我急忙調了出來,還遞給小鶯說,讓她現在就拿着手機進去問問,看受害者有啥說法。但劉千手把我這觀點否了。他讓小鶯安慰受害者,等心情平復一下后帶她回警局,我們再重新畫一張。我真搞不懂劉頭兒為啥多此一舉,而且接下來我們仨也沒留在現場的必要了,劉頭兒帶着我倆先回了警局。我發現劉千手回警局后還忙起來,他專門去了趟法醫室,要來鉛筆和畫紙。又坐在我辦公室,專心畫起畫來。他畫的目標是我和杜興,還讓我倆別動。我真沒發現,劉千手畫畫不錯,雖然趕不上那些專業畫家,但畫出來的圖像也挺神似的。這樣直到晚間,小鶯他們歸隊了,還把那受害者給帶來了。一下午不見,受害者精神好了很多,至少來到警局這種陌生的環境,她都有精力四下打量了。我們都沒急着下班,一同湊到審訊室門前。本來姦殺案是我們二探組負責的,這次問話做筆錄,也該是我們來做。但劉千手把人選調整了,竟讓小鶯來問話。我覺得有些不妥,小鶯是法醫,她以前沒幹過做筆錄的活兒啊。可等問上了,我才發現小鶯真挺有一套的。她跟受害者肩並肩的坐着,就像聊家常一樣胡扯起來。她倆啥都聊,只是小鶯把握着節奏,適當的插一嘴,問問關於案件的事。
我和杜興沒啥要做的,只在門外干聽。但劉千手忙壞了,他一邊聽一邊畫畫。看得出來,這次素描專家要做的事全被劉千手包了。我記得在舞台表演里,有演反串的說法,但這都是娛樂啊,可以反串。可我們這是辦案,真不知道劉千手和小鶯怎麼想的,竟然也趕把潮流,玩起反串來了。按受害者的描述,罪犯留着鬍子,是個禿頂,小眼睛有着猥褻的目光,這都跟雷雨顏描述的差不多。換句話說,強姦她倆的應該是同一人,這事是板上釘釘變不了的了。
但問題是,怎麼這描述傳到劉千手耳朵里就全變味了呢?他畫的罪犯不僅沒有鬍子,眼睛也不那麼小,還戴一款窄框眼鏡,顯得文質彬彬的。要不是我知道他在畫罪犯呢,保准以為這畫的是他哪個白領朋友呢。我和杜興都看不懂,但我倆知道,劉千手這麼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我們沒打擾他,默默看他把素描畫畫完。讓一個受害者回憶強姦時的場景,這是一個很折磨人的事。雖然小鶯在儘力把握尺度,但這女子精神狀態越來越不好,最後小鶯一轉話題,再也不問犯罪現場的事了。這也代表着,這次問話要結束了。
劉千手一直悶頭畫著,嘴裏嘀嘀咕咕的。又過了一小會,他完工了,我發現他畫這畫很費腦子,把鉛筆一扔,還從腦門上抹下一把汗來。我們仨先悄悄撤了,一同回到辦公室。劉千手把素描畫遞給我倆看,他肯定知道我和杜興的疑問,索性直接解釋道,“法醫素描可是個學問,並不是任何一個畫師能當勝任這份職業的。就拿強姦案來說,受害者當時很痛苦,這會影響她們的判斷,讓她心裏刻意醜化罪犯的長相的。咱們就說槍狼,他這臉很俊俏,但能有這種判斷的前提,是我們把他當成陌生人或者朋友。如果我們知道他是我們仇人,那我們心裏對他的印象一定會大打折扣的。”我懂劉頭兒的意思,說白了他在告訴我們,受害者描述的罪犯容貌,要比平時磕磣一些,但再怎麼磕磣,也不該變化這麼大吧?我特意指了指素描畫的嘴巴和眼鏡,表示有疑問。
劉千手接著說,“我剛才說的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懷疑罪犯易容打扮了。他原本不該是這種猥褻樣兒,這也是我一直猶豫的地方。今天做素描,我就放開了,大膽猜測一把。憑我多年的經驗,這鬍子該是假的,而他的眼睛也絕對沒那麼小,只是作案時愛眯着,受害者就以為他長得小眼睛呢。而愛眯眼睛的人,很多是近視,我又奔着這個猜測,給他配一個眼鏡。這麼一來,這罪犯的畫像就大變樣了。”杜興恩了一聲,又指着畫像里的禿頂說,“這裏也可以變,他可以帶假髮的。”被他倆這麼一說,我打心裏合計上了。雖然劉頭兒沒多說,但也隱隱露出他的一個猜測,這罪犯在不作案時,容貌絕對大變樣。而他也說了,素描專家畫出來的畫,跟實際是有偏差的,到底偏差有多大,就看素描專家經驗老不老道了。我不排除劉千手這畫也不準確,但現在我們線索太小,按照他提供的畫像試一試,也未曾不是一個辦法。接下來劉千手又給我們仨分工,我就負責聯繫線人和其他派出所了,把新畫像發佈出去,讓他們按新畫像來尋找嫌疑人。杜興則負責DNA這一塊,試試能不能在這方面有所突破。而他自己呢,會根據我今天說的情況,安排人手潛入千盛,試着尋找異常點。
他這分工很合理,不過一聽到杜興要負責DNA,我心裏直想苦笑,心說大油有受得了。我們從受害者體內並沒找到精液與精斑,也就沒法直接套取到DNA。但雷雨顏生下的死嬰是罪犯的骨肉,從他身上,我們會有所發現的。可接下來麻煩也來了,比對DNA是一個很龐大的工程,我們只能試着碰碰運氣,將一些慣犯的DNA數據調出來,做一下排查。這個任務會讓杜興在技術中隊一坐就一天的,憑他這性子,這真算是一種煎熬了。其實我和杜興的任務換一下倒蠻合適的,但不知道劉千手是怎麼想的,非得讓我接手線人的活兒。這樣又過了四天,我們只要抽出空來,就各自忙活自己的任務。我不知道他倆什麼感覺,反正我是越來越泄氣,我把新畫像都發下去了,甚至怕漏發哪個線人。我當時都印個名單,發一份就標記一下,可饒是這麼努力,還是一點回信都沒有。我也明白,這些線人都在努力,只是他們真的沒有什麼發現。
人一泄氣就很容易疲憊。這一天還沒下班時,我就困了。這種現象很少見的,可我真的是一點激情都沒有,最後沖了杯茶,一邊喝着一邊苦熬起來。只等過了六點,我就回家睡覺去。可熬到六點時,還沒等我走出門呢,劉千手電話就來了。告訴我去會議室開緊急會議,案子有新發現了。按說我聽到新發現,心裏該高興才對。但我不僅沒高興,反倒又矬了一塊,只想着這會議要是開久了,我得幾點才能到家啊?這次只有我們仨到場,但卻用了一個小會議室。劉千手直入主題,讓我們彙報一下各自的進展情況。我發現杜興跟我差不多,也沒啥激情了,因為他在技術中隊熬了四天,也一點發現都沒有。但劉千手跟我倆不一樣,他這次真有了新發現。他安排兩個人手潛入千盛當保安,也把那裏調查的差不多了。我和杜興買項鏈那天,趕巧是千盛員工的培訓日,換句話說,那天我和杜興私自闖到千盛員工專區時,那裏本該沒人上班才對。但我們卻遇到那個女子了。那女子叫朱梓涵,是總經理陳奎竹的秘書。他倆都是香港過來的專員,不用參加一般的培訓,但他們宿舍也在員工專區內,這也解釋了為啥我倆會在員工專區撞到她。
至於我說的那個小怪人,按目前調查結果看,千盛員工都不知道有他的存在。這就有問題了,那小怪人絕不是虛幻的鬼魂,要我猜,他一定跟朱梓涵有聯繫,甚至就該藏在千盛的某個地方。平時不敢跑出來,等沒人時偷偷溜出來放風。劉千手又把會議室投影儀打開了,給我們放了一個片子。其實把它叫做片子有些不恰當,就是一份地圖,尤其這地圖上有三個很小的區域還被特意標記了。劉千手站起來,湊到地圖旁邊,指着這三個小區域說:“到現在為止,有三個受害人了,我把他們平時的生活範圍標出來了。你們發現沒有,他們離得並不太遠。那淫樂殺人狂雖然是變態,但也是人,也有他的生活習慣與範圍。他想要對女性下手,絕不會去一個陌生的環境尋找目標,一定會在他熟悉的生活範圍內做打算。我今天特意跟省里一個心理專家溝通過,讓他給這淫樂殺人狂做了一個生活範圍的評估,你們看一下。”
說到這,劉千手點了一下鼠標,這地圖上又出現一個大紅圈。這紅圈還跟氣泡一樣來回飄動,只是它飄動時有個規律,一定跟那三個小區域有接觸。
劉千手又說,“我最近一直研究地圖,我的猜測是,這淫樂殺人狂在這紅圈遮蓋範圍內居住的概率很大,這區域也該是我們重點要檢查的對象。”雖說這次破案,我們在很多線索上都用的猜測,但我覺得劉千手這些猜測都很合理。杜興盯着這紅圈目不轉睛的看了一小會,也站起身,走到地圖前,指着一個地方說,“這不就是千盛么?它也在這紅圈遮蓋的範圍內啊。”劉千手恩了一聲,又點了鼠標放了下一個片子。這片子裏出現了兩張人頭像,一個是劉千手畫的素描畫,另一個是陳奎竹的免冠照片。劉千手抱着肩膀欣賞起來,又問我倆有什麼想法沒有。其實這兩張人頭像沒太大對比的地方,乍一看都不太像,我和杜興看完也沒啥感覺。但劉千手讓我們別急,又把片子往下播。接下來的一組片子裏,出現的依舊是這兩個人頭像。不過劉千手的那張素描畫有了一定的變化,不是臉廓被修了,就是鼻子、嘴巴微微調整了。剛開始還沒啥大變化,但漸漸的,這兩個人頭像越來越相似了。劉千手嘆了口氣,總結一下他的看法,“千盛遇到的小怪人,淫樂殺人狂的生活範圍,以及素描畫修正後的結果,這一切一切都有一個指向,陳奎竹的犯罪嫌疑很大,極有可能是這次姦殺案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