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累贅
驢車上，他們一房的東西都沒佔多少地方，反倒是老爺子老太太和二房的東西佔了大半。
池望瞪了眼站在老太太身邊的池老二，心裏門清兒准又是他在老太太面前添油加醋呢。
池望和傅氏不好和長輩頂嘴，池簡安仗着年紀小，可不滿自己老爹被老太太罵，站着驢車邊掀開帘子說道：“姆嬤，誰說車上只放我們屋裏的東西了，您瞅瞅這車上，大部分可都是二叔搬上來的東西。”
姆嬤是池家村這一塊對奶奶的稱呼，池老太太見着車上的確大部分是她讓老二裝的東西，可她卻沒絲毫錯怪池望的愧疚感，反而指着地上的凳子椅子尖酸的繼續指責道：“別和我說這些，我就問這些凳子椅子不是錢啊，為啥不讓老二裝上！”
池望更無語，掃了眼驢車邊的凳子桌子，最後把視線放到老太太主屋一堆人還大包小包提着的行李包裹上。
視線之餘，他甚至還看見老二媳婦抱在懷裏的笨重瓷水盆，池望頓時頭疼開口：“娘，咱們是去逃難，等咱們這一塊被淹，咱們起碼得往禛川府走，您知道那兒有多遠嗎，起碼二十天路程，還是得在一路順風的情況下，凳子桌子這些笨重玩意只能是累贅。”
池老太太這人就是那種小家子氣的老太太，不但沒什麼眼界，本人還執拗的很，壓根不考慮池望的意見，反而冷笑道：“少來忽悠我，你就想把驢車空出位子帶你們那個撿回來的賠錢貨！”
這話一出，大房的人臉色都不太好了，池望皺眉，心裏很膈應的說道：“娘，我說了，九安現在是我女兒，也是您孫女，不要再說這種難聽的話了。”
“什麼孫女，她壓根不是我老池家的血脈......”池老太太撇嘴。
“好了！”池老爺子皺眉，看出了大兒子表情變得嚴肅，趕緊打住了老太太。
不過他把視線放到了驢車裏，見着躺着的池九安，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看着池望試探道。
“東西不帶就不帶，桌子凳子也不值幾個錢，不過老大，九安這丫頭你一定要帶着走嗎，你也說了逃難這一路定然不容易，那丫頭這半個月氣息弱成那樣，明顯也活不成了，不如就把她留下吧......”
老太太跟着點頭，池老二倒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反正也不是他幫着扛人，至於他媳婦卻是附和着老爺子的話：“是呀大哥，你們家九安一副顛兩下就沒氣兒了的樣子，帶着要人照顧還浪費口糧，還不如就留下她等死，少了最後點日子還跟着顛簸受罪。”
池望被老爺子話里的冷漠說愣住了，傅氏卻被老二媳婦話里的輕蔑和詛咒氣的破口大罵：“馮氏，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家小九還活着呢，桌子凳子這種死物你們都想着帶，我九兒一條命你們當隨便丟的，你們有沒有點良心了！”
傅氏從前跟着池望一起跑生意的，那脾氣是出了名的潑辣，馮氏見她發火，心裏頓時有點秫的慌，沒敢正面和傅氏反駁回去，只敢退了半步在池老二身後小聲嘀咕：“撿來的娃當塊寶，我實話實說的，沖我發什麼火。”
池望皺眉，看向老爺子，想他知道自己一房的態度，能給個公道話，誰想老爺子卻是看着傅氏皺眉，明顯和馮氏想的一樣。
池望頓時有點心涼，九安是他撿來的不錯，可也在池家養了十幾年，就算沒有血緣關係，可也該有點感情吧，一條人命，不說是他房裏長大的孩子，就是一個陌生人在說出捨棄時也該有猶豫和斟酌再三。
可是在老爺子和老太太，還有二房一家子的臉上，池望只看到了不耐煩和想要甩掉累贅的嫌棄，除此之外，再無別的感情。
池望站直身子，視線有些失望的看向老爺子道：“爹，你們要是不想帶上小九也可以，你讓老二把驢車上的東西拿下來，我自己帶着我媳婦和孩子單獨走，不讓小九拖累你們。”
老太太臉色一變，開口道：“憑啥你們把驢車帶走！”
或許是沒想到老太太第一句不是挽留，反而是質問這個，池望更失望了，沒有開口，替他開口的是池簡安，池簡安少年心氣，頓時就冷笑出聲：“憑這驢車是爹買的。”
“家裏的房子還有吃喝用度也是我爹掙的呢。”池幼安跟在哥哥後面挺直腰板補充，還仗着年歲小，對着老太太做鬼臉。
這不是假話，老爺子老太太還有二房是最心知肚明的，只是現在被兩個孩子這麼直白的說出來，實在有些尷尬。
老爺子見池望真的轉身去驢車上卸東西，就知道大兒子是認真的，頓時有些慌了。
他這大兒子有主意，可不是那種能隨便敲打住的人，驢車他不能讓大兒子單獨帶走，不然家裏的一堆東西人背着逃難累都能累死，再就是老二一家是不靠譜的，大房池望還有池簡安現在可是主要的勞動力，分開他們沒好處。
所以老爺子趕緊開始和稀泥：“哎呀老大，我就是提一嘴，九安帶上就帶上，我也沒說不同意。”
馮氏算是見着這個大伯的厲害了，不敢在這時候還陰陽怪氣，倒是池老二終於看對了氣氛，跟着老爺子打哈哈：“大哥你別發火啊，咱們一家人，帶上帶上。”
聽到老爺子這句話，池望才停下手上的動作看向老爺子，這樣他們和老爺子那邊的氣氛才稍微緩和一點。
而這時候，池家的大門第二次被人推開，一個漢子穿着蓑衣，在大雨中對着院子裏喊：“大望哥，我們家要走了，剛才鎮子的衙役來村子敲鑼了，說老父母下了佈告，讓大家趕緊走，你們家也快走吧。”
漢子是住自己家隔壁的兄弟，池望應了一聲，那漢子就匆忙踩着泥水跑了。
老爺子這邊再無暇和大房這邊揪着池九安的事情扯，老父母都下佈告了，那真的是到了不能再留的時候了。
池望和妻子對視一眼，也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危機都懸在了頭頂上，誰還有心思糾結，池望牽起驢車，老二一房還有尚未成親的池家老三帶着池老爺子和池老太太顫顫巍巍一道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