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狂流之夜 第八章 流離之人（一）
“你不該留在這裏。”
稀奇古怪的聲音又次響起。
“這裏不是你的歸宿，你應該回到你自己的世界。”
“省省吧，死了還不放過我？”少年裹緊白色衣袖翻過了身。
“不，你沒死，但在這裏你會死的！”
......
輕微冷風越過指尖，這是唐浩宇意識恢復時身體接觸到的第一縷感覺，他想睜開眼，但是長時間的昏迷讓他短暫地失去了對眼皮的感知。
透過眼皮他能看到一小片溫暖的光，就像是冰封在冰川下最後意識里看到了太陽。
“死了嗎？”
“沒有吧，四周好安靜啊。”
“老爸呢，老媽呢？”
“手好冷啊，這是死了吧，不然按照影視劇里的橋段這個時候應該有誰握着我的手才對。”
初次恢復意識的最後，唐浩宇還是不忘吐槽。
唐浩宇再次恢復意識時百分百確定了自己還活着，因為他的第一感覺不是冰涼感，而是熾熱的灼燒感，還有嬉笑的吵鬧聲。
“勞恩，你看我新買的衣服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人更好看。”
“嘿嘿，我給你說，中國人賣東西真奇怪，我付錢的時候售賣員竟然問我為什麼不砍價。”
“克莉絲，你這樣的女孩最好多在中國轉一轉，會有很多人喜歡你的。”
“是嗎？那這樣是不是我就可以很快就遇到我的未來男朋友？”
克莉絲？好耳熟啊。
唐浩宇微微睜開眼左右轉動着，模糊視線里一個女孩正對着兩個男孩就像是正對着一面鏡子一樣展示着她的新衣服。
他又稍稍擴大了一下視野，視線也跟着清晰起來，櫻色吊墜，火紅色發尾，脫下鞋子比他稍矮一點的身高，兩個比他矯健的男生，隨着心裏唏哩吧啦無厘頭的猜測，他的後頸已經緊繃到了極點。
可他始終沒意識到正坐在他右邊的一個男生目睹了他的一切舉動。
“醒了？”
一股電流襲進右耳，瞬間順着神經爬遍了全身，唐浩宇只覺自己整個身體內部鋪就出了一個閃電紋路。
世界安靜了，他憨憨地看着世界說了一句：
“嗨，請問，我死了嗎？”
唐浩宇捧着一杯熱水靠在床頭，可這感覺卻不是很舒服，因為他的正對面正站着四個整整齊齊的人，從他醒來到現在他們的目光就沒有離開他一刻。
“我......”
“別說話，等老師來了會告訴你一切。”
“不是，我......”
“你放心，我們不是壞人，更不是傳銷。”
“......”
大哥，我就想說我想上個廁所有那麼難嗎？從我醒了開始我已經喝了五杯水了啊，我喝完一杯你就給我倒一杯，喝完一杯就給我倒一杯，我不喝整個人都不敢動，幾天還是幾個月沒動的身體再不動就瓦特了啊。
唐浩宇面不改色地在心裏抱怨，雙手也沒控制地又往嘴裏倒了半杯水。
這個場面繼續持續了10多分鐘，直到那個說自己是面試官的王英彥出現在面前這些人才分散站開。
跟隨王英彥來的還有另一個人，這人一身青灰色風衣，裏面是一件普通白色打領襯衫，服飾很簡單，但是穿在這人身上卻會給人一種極其難以移開目光的感覺，渾身散發著不同常人的魅力。唐浩宇見到的第一眼就在心裏默默說了一個字：帥！
唐浩宇面露微笑看向對方，想着先把自己善良溫暖的一面給向對象以用來表示，大哥，我大大的好，對你們沒有一點威脅，我們可以做朋友，好朋友。
可他的好目光並沒能得到青睞，因為對面壓根沒有看他。
“感覺怎麼樣？”王英彥放下一個黑色手提箱坐在床邊問。
“奧，很好，很好。”唐浩宇連忙說。
“我們雲安發現你的時候你已經昏迷了，然後就把你帶到了這裏，你放心，我們請了醫生和護士，給你做了手術，也打了點滴，你可以看到手上的針孔，放心，是正規醫生，正規手術，不是什麼邪教和傳銷。”
“奧…奧…謝…謝謝。”唐浩宇吞吞吐吐看向一旁的宋雲安，對方剛好滿臉笑意地看着他。
“你們也放心，我會讓我爸媽把醫療費給你們，我...我這就打電話。”
唐浩宇放下杯子翻找着手機，可他不確定自己的手機在不在這裏。
“不用找了，你的手機被我們拿走了。”王英彥突然坐近，“浩宇，我們需要你。”
唐浩宇怔住了，他沒聽懂最後一句話。
“等等，什麼叫你們需要我？你們不是搞直播的嗎？怎麼忽然這麼鄭重？”
唐浩宇坐直了身子，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此話一出必有大事發生，而往往聽到這句話的人都是將要被賦予重大使命的人，電影裏都這麼演，亘古不變的劇情走向，老套極了。
可這句話就這樣落入自己的耳朵里，完了完了，是要做卧底嗎？不會吧？好像很有可能誒，因為自己已經死了一次，這樣就可以被賦予一個新的身份，影視劇里都這麼演！
“不不不，你們不需要我，醫療費我會付給你們的，我不適合你們的人選”
眾人：？？？
“他是又把咱們當作警察，以為我們讓他做卧底。”一旁的宋雲安解釋。
“你你你你怎麼知道？”
唐浩宇驚訝地看着他，而宋雲安只是回應了一個輕點腦門的動作。
“沒有你想的那樣複雜。”王英彥說。
“友情提示，這句話還可以理解為很有可能遠比你想的那樣還要複雜。”一旁的克莉絲歪着腦袋笑，表情甚是得意。
“別嚇他。”
克莉絲朝右邊的凌風吐了吐舌頭。
“浩宇，你放心，你就堅信一點，我們不會害你，而且在最後完全遵循你的意見，醫療費不用你和你的家人支付，確切地說你家人已經幫你支付了。”
唐浩宇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
“好，這樣，我們先給你看一個東西，看完之後再細說。”
說罷，王英彥打開了那個黑色手提箱，裏面只有一個裝有U盤的密封文件，讓唐浩宇大開眼界的是這個黑色手提箱竟然是一個電腦，箱子打開時下面的支架將電腦的鍵盤底座支撐了出來，而整個箱蓋就是顯示屏，這下確實不是警察了，這是間諜啊！
“86年美國的一部軍用電腦，很老舊，捨不得就這樣當作紀念品展示在客廳，被裝備部改良后又拿來使用了。”王英彥邊說邊將文件里的U盤插進USB接口，“看看吧，看完你就明白我們的來意了。”
王英彥將整個屏幕對向唐浩宇輕點了一下空格鍵，然後看向窗外。
這是一個錄像。
閃動不全的灰色畫面在上面跳動着，最終出現了一個看似虛無的身影飄在空中，而在這身影下面是遍地的屍體和火焰，一個又一個身影倒下，他們的衣服早已破爛不堪，被火焰灼燒的肌膚早已血肉模糊，整個畫面里沒有聲音，沒有色彩，可這些場面卻讓唐浩宇忘記了呼吸。
畫面的最後，火焰埋沒了這個拿着攝影設備的人。
錄像在這裏並沒有截止，短暫的黑屏后，屏幕上又出現了巨大的龍捲風，這是在海面上的拍攝，很顯然設備比上個畫面要好很多，因為他很清晰地看到那個帶着木須面罩也浮在半空的身影，海面上滿是艦隊的殘骸，炮火掀起萬丈水壁，不對，那是這個身影掀起的水浪。
畫面再次切換，鮮紅的血液清晰可見，甚至透着屏幕都能聞到血腥，數丈高的人體牆壁被洞穿，這些人還是活的，活活被洞穿了。
畫面停頓在最後的片段，唐浩宇的胃裏一陣搗鼓，抵達喉嚨的只有水。
“19世紀的一個膠捲，經過百年的修補才有了那點畫面；10年前的‘納爾吉斯’風暴事件，死傷數百名學生，都是學生；最後的是發生在兩周前，也就是你昏迷的前兩天，死了12名學生，和47個群眾。”
房間裏一陣死寂，剛剛還能用安靜來形容，而現在這裏就像站滿了亡靈，唐浩宇不寒而慄。
王英彥關掉了電腦，沒再說話。
“你是說，這些都是真的？”唐浩宇端起杯子連喝了幾口。
“你這個問題問得有點愚蠢。”背對着的雲安有些生氣。
“抱...抱歉。”唐浩宇知道自己說錯了話。
“所以，浩宇，你明白我們的來意了吧？”王英彥開口。
唐浩宇有些躊躇，還有不安。
“明白吧。”他說。
其實他不明白，只是因為他覺得在這個時候如果他說不明白會有些不好才說的明白，他不明白如果這些是真的，那他們應該找國家，找軍隊，這些畫面里從未出現過軍裝，很顯然他們隱瞞了國家，他們不應該找他這麼一個即將畢業的高中生，他們都說了死的都是學生，怎麼忍心讓這些剛剛成年甚至成年沒幾年的學生參加戰爭？！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找你，應該是你們，為什麼找你們這些學生，為什麼狠心讓這些人生還未過半的孩子去犧牲。”
唐浩宇低着頭沒有說話。
“這些問題的答案以後你就會知道，當然如果你拒絕你可以永遠都不知道。”王英彥打開了密封文件里的文件，“我可以回答你其中一個問題，就是我們為什麼找你。”
唐浩宇抬起了頭。
“再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我需要你回答我幾個問題。”
“嗯。”
“你相信神的存在嗎？”
唐浩宇驚愕，目光恰好對上王英彥，而此時的王英彥目光銳利，滿滿的嚴肅。
“我可以很虔誠地告訴你，在這之前我從未相信過神的存在，哪怕我曾向神救助過。”唐浩宇在腦里確定一個字便說一個字。
“你說了虔誠，很好的宗教偏向，而宗教的方向之一就偏向於神。”凌風解析說。
“你們的意思是說，那些...東西...是神？”唐浩宇瞪目結舌。
沒有人回答，這也恰好是最好的答案。
“第二個問題，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真的只有地球上有人類有生命，你會怎麼想？”
“那太悲哀了。”唐浩宇沒有猶豫。
“為什麼這麼覺得？”
“你想，人類科研這麼多年，登月計劃，外星飛船，對外太空的探索，如果，我也是說如果，突然有天人類遨遊了整個銀河，發現在這浩渺的宇宙里，只有地球存在生命，高等生物只存在於地球，作為物種，那不會太......孤獨了。”
所有人面面相覷，唐浩宇的回答令他們驚訝。
“好了，就這兩個問題，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一些問題，你不用問，我只會將目前能夠告訴你的所有真相都告訴你。”
“如你所想，我們的敵人就是神，確切地來說是神侍，因為迄今為止我們從未見過真正的神侍，而神侍不過是神的侍衛，像畫面里那樣，一個神侍就有這樣的能力，不難想像真正的神會是怎樣的恐怖，是未知，是深淵，無詞形容。
我們之所以找上你，是因為你和我們是一類人，你沒有聽錯，是一類人，不同於普通人的人，我們的血液里流的是普通人的血，身體也是普通人的身體，可我們的使命與普通人不同。
從數百萬年前，我們就背負了這個使命，弒神的使命，可能你會覺得使命不過是個虛無的詞，誰都可以背負這樣的使命，但不是，普通人可以有，但是他們沒有背負這種使命的能力，面對這些神他們連逃的機會都沒有。
而我們有，因為我們和神有過契約，簽訂了契約，從而獲得了能力，至於為什麼從神那裏獲得了能力還要弒神會在今後的課程里學到。
浩宇，你很好奇吧，你老爸是普通人，后媽也是普通人，怎麼你就不同了。”
前面唐浩宇聽得懵懵懂懂，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突然就覺得前面那些都不重要了。
王英彥將手上的文件放在了他面前，溫熱的雙手顫抖地拿起文件，手溫在那剎那變得冰冷。
這封文件只是一張簡介表，而在照片那一欄貼着的正是那個只出現在相片上的女人的臉，只是更加稚嫩和清秀，他覺得眼睛有點燙，他緊緊看着那張2寸大小照片上的女人。
“蘇喬皖，你的母親，1990年加入我們這個組織，卻在1998年失蹤，後來我們才知道她結了婚並生下了你，所以現在我們才來找你。你的醫療費是免費的，因為這是我們欠蘇喬皖的。”
“因為我們的不同，我們將自己命名為‘流離之人’，簡稱‘離人’，離人都是與神簽訂過契約的人，只要簽過契約，這種契約就會一直跟隨後代，只不過需要覺醒契約才能獲得相應能力。”
唐浩宇緊緊拿着那張簡介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聽到王英彥剛剛說的話。
“這封文件本來是機密，但現在看來，你可以一直拿着它。”王英彥起身準備離開，“我們給你時間思考，不管最後你答不答應我們都不會強求。”
“我願意。”終於還是沒能忍住那滾燙的眼淚，說不清為什麼，不過是一個從未見過的母親而已，或許，這就是血緣吧。
“我加入你們。”
......
這座城市的另一角，潤德大廈23樓。
男人戴着墨鏡靠在泳池的一邊，幾秒前他聽到了那句‘我願意’后就拿下了耳機，現在他無意遊動只是靠着。
一旁站着有些歲數的黑衣侍者拿着浴巾隨時準備服務好面前的男人。
“老郭，去樓下準備下車吧，順便買一朵紫玫瑰。”
“是。”侍者沒有多問，放下浴巾后徑直走開了。
“老朋友，好久沒去看看你了啊。”男人閉上眼，浸泡着他的水緩緩退去，就像兩個同極磁鐵一般，水和他完全分開，無法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