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困獸

第七十四章 困獸

八十米的距離,其實很短,但是此時此刻卻顯得尤為漫長。我們是進攻方,但悄悄摸摸向上攀爬。希望快一點衝上去,而又不想讓敵人發現,我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的緊張和快要跳到嗓子眼的心跳。

十頂鋼盔在隱蔽物間躍動,鋼盔下的十張面孔堅毅果斷,十雙眼睛流露出精茫和謹慎。我們選擇的這個方向再好不過,背對夕陽昏暗的光線,最大限度的讓山上的人看不清我們。這一點其實是在佈置計劃時候沒有考慮到的,但是此刻卻是老天對我們最大的幫助。

我的眼前又浮現出從小做過的噩夢,那個一直在身後追着我的青面獠牙的厲鬼。彷彿它會用鋒利的獠牙將我撕碎,彷彿它會帶着我一起墮入無邊地獄。

四連和五連的前後夾攻吸引了小高地上敵人的全部注意力,尤其是一道防線的丟失和二道防線正在發生的激烈的爭奪。我們直到逼近到二十多米的距離,才被一個正好在搬運彈藥的日本兵發現。緊接着,那個日本兵扔下彈藥箱,一邊大叫一邊摸向掛在身後的步槍。

我終於看清敵人陣地上這群日本人的模樣,他們渾身髒兮兮的,樣子很是襤褸。

矮小的個子穿着十分寬大極其不合體的美式軍服,美軍本就中長款的棉衣穿在這群小個子身上更像是長袍。這些日本人很瘦,以至於肥大的棉服裹在身上也看不出什麼臃腫。

肥大的褲腿贅在防寒靴上,顯得很滑稽。總說小日本小日本,他們個頭確實很矮小,大約只有一米五到一米六,跟我比要足足矮了一頭。

他們帶着美製鋼盔,和我們幾個人戴的鋼盔一模一樣,但美製鋼盔很大,將他們的半張臉都蓋住,那樣子活像一個個綠色的蘑菇。

鋼盔下是黝黑皮膚的臉,只是那些臉上滿是花白的胡茬。看起來這些日本兵的年齡挺大,都是五十多歲的樣子。

長相上來說,除了個頭確實矮小點,皮膚黑一點,這些日本人和中國人沒啥區別。但是如果是中國,五十多歲的人眼神應該已經開始渾濁,有一種久經風雨的疲倦。班長就是這樣,我看得出來他很厭倦戰爭,中國人都是愛好和平和安逸的。而我眼前的這些日本人,一個個眼神很是犀利。

看着眼前這些小個子,我實在沒法將他們和我夢中那個青面獠牙的厲鬼放在一起對比。

噠噠噠……

幾聲槍響讓我猛然回過神,沖在最前面的臭不要臉的搶先開槍,衝鋒槍掃射出炙熱的火舌,小個子倒下了。班長做了個手勢,我們四個人一組從左邊進攻,另外六個人分成兩個小組從右邊進攻,我們十個人組成的第一梯隊迅速分散開來。

身後突然響起的槍聲驚動了距離我們最近的另外兩個日本兵,在他們回頭看向我們這裏的時候,我和班長手裏的衝鋒槍也同時開了火。我看到死人的眼神中沒有我想像中人死的時候應該有的那種不甘,而更多的是一種解脫。

當從陡峭的斜坡衝到相對平緩的地方時,我們終於踏上了敵人的陣地。

敵人的第三道防線沒有太多單兵坑,只有七八個日本兵分散在淺淺的彈坑中用步槍不停開火。那彈坑還是炮擊時候我們的迫擊炮炸出來的彈坑,坑並不深。幾個日本兵面前擺着軍綠色的木箱子,那是用來裝彈藥的,現在被這些日本兵往裏面塞了土和石塊,用來充當掩體。

幾枚手榴彈扔出,準確落在敵人第三道防線側翼,正在開槍阻擊四連進攻的幾個日本兵被炸傷,我們沖了上去不管死沒死都給胸口或者腦袋打幾槍,確保他們沒有機會再反撲。

這些日本兵的反應很快,而且極其頑強,被手榴彈襲擊后的第一時間就向我們開槍還擊。

我剛想向前沖,就感覺腦袋上被狠狠撞擊了一下,腦袋一暈。我順勢跳進一個彈坑裏,聽見嗖嗖幾聲,那子彈幾乎是擦着我的耳朵而過。

第三道防線突然出現的我們,很快引起了第二道防線上的一絲混亂,混亂中幾個同樣穿着美製軍服的小個子一邊揮手一邊喊着什麼。隨後,另外幾個日本兵回過頭來,從第二道防線向我們沖了過來。

我看見班長正在開槍壓着迫擊炮彈坑裏的兩個日本兵打,而臭不要臉的正向著正在還擊的日本兵藏身的彈坑甩手榴彈。班長和臭不要臉的的目標,就是要端掉日本人佈置在第三道防線的那個半埋入式的迫擊炮陣地,那門迫擊炮對正面進攻的五連的危害特別大。我看到他們幾個都無暇回顧,就轉身衝到班長的右翼掩護他們的側翼。

我一個躍進,跳到一個彈坑裏對着那幾個衝上來的日本兵開槍。與此同時,第二道防線上,有人向我射擊。美製步槍是半自動的,一次可以連着打八發子彈,火力比起我們熟悉的老式步槍密得多。子彈打在我藏身的彈坑邊上,濺起的泥土灑在我臉上。

我被壓制在彈坑裏抬不起頭,只能把衝鋒槍伸出去對着大致的方向盲目射擊。一梭子子彈全部打光,但我好像只打倒了一個。那幾個日本兵已經衝到我的眼前,我剛剛一抬頭,就看見一柄明晃晃的美製M1步槍的刺刀。

那幾個日本兵距離我只有七八米,我慌亂地丟掉已經打空的彈匣,拿着一個壓滿子彈的彈匣往槍上裝。但我已經慌了,磕了兩三下彈匣都沒裝上。

沖在最前面的那個日本兵舉起槍就要開槍,這個時候我身後傳來熟悉的槍響——嗒嗒……嗒嗒……

我面前兩個日本兵瞬間頭部中彈,其中一個日本兵的半個臉連着鋼盔都被打掉了,腦花子撒了一地。不用回頭看我也知道是誰。因為那槍聲太獨特了,尤其是兩發兩發的點射。那是趙德樹和他的布倫輕機槍的聲音,聽到機槍聲,我心裏的慌亂終於定了下來。

我們連的第二梯隊上來了!

彈匣終於塞進槍里,狠勁拉栓上膛,我用衝鋒槍一頓掃射,將一個日本兵打成了篩子。身後,連長帶着第二梯隊衝上來的戰友趁着我開槍,沖了上來,和剩下幾個日本兵攪在了一起。幾秒鐘的時間,這幾個日本兵就被刺刀捅死。

可笑的是,日本人拿着美製步槍,而我們的第二梯隊,拿着的還是日制的‘三八大蓋’。三八槍的槍要比美國步槍長,再加上我們的人個子比小日本高,人數更是多得多,那幾個日本兵死的挺憋屈。

曾經中國人被比作綿羊,日本人是豺狼。如今窮兵黷武的豺狼早已不復當年,而當年的綿羊卻不再軟弱。而且我們這些綿羊現在不但敢撕碎豺狼,更加敢和美帝國主義這樣的老虎叫板。因為我們知道了,軟弱是不能救國家的。

一百多年的戰亂,早已經讓所有中國人更加深刻的體會到“有國才有家”是一句多麼正確的話。和日本長達十四年的戰爭更是讓中國人明白,一個民族想要在世界民族之林屹立不倒,靠別人是不行的,必須自強!

我們遭遇的確確實實是日本人,但我知道,他們在名義上只是雇傭兵。我們不會承認他們是日軍,他們不會承認自己是日軍,美國人更加不會承認他們是日軍。消滅這些雇傭兵,永遠不會被記載說我們消滅日軍,因為雇傭兵是沒有身份的。

我們這群綿羊不再任人宰割,我們這群綿羊不再畏懼那些豺狼,因為我們有了保護自己的勇氣和決心!我現在同意指導員王金柱說過的話,儘管那些口號式的東西曾經讓我並不感冒:“我們和那些舊軍閥的軍隊不一樣!我們是中國人民志願軍,被毛澤東思想和共產主義武裝起來的戰士。也許我們來當兵是為了混口飯吃,但我們這支軍隊不是為了金錢而存在的。”

人,總是要給自己在做的事情,找到一個原因。正是這個原因的存在,才能支撐着自己,奮不顧身地繼續走下去!

連長帶着第二梯隊越過我所在的彈坑,沖向了日本兵,並開始進攻敵人的二道防線背面,和正在從正面進攻的五連形成夾擊。我轉向跟上班長,向著敵人迫擊炮陣地猛衝猛打。

一頓衝鋒槍的掃射,我打光了我所帶着的全部五個彈匣子彈。四個人,四挺衝鋒槍,剛才還在開着火的迫擊炮陣地,被密集的衝鋒槍子彈形成的彈雨打的血肉橫飛。七八個日本兵已經倒在血泊之中,那門已經斷了腿的迫擊炮還在冒着黑煙,它剛才至少被五六枚手榴彈炸到,樣子甚是凄慘。

我覺得有點心疼,因為剛才不知道是我們四個誰扔的手榴彈引爆了迫擊炮旁邊擺放着的炮彈。對我們來說,炮彈真的是緊俏物資,有的時候真的是比人重要。如果能繳獲一點炮彈,那可能下一次作戰就能多得到一點炮兵的支援,可能就會少死幾個人。我,確實是這樣想的。

隨着四連衝上小高地,敵人第三道防線上零星的火力點徹底被清除。這下,只有三十多個日本兵被夾擊在第二道防線,三面被圍。北邊沒有我們的部隊,因為北邊下了小高地就是冰冷的清川江。他們其實比我們更加清楚他們自己的處境,那就是無路可逃!

雖然這些日本兵還在抵抗,但是全殲這伙敵人只是時間問題。

這伙日軍的頑強程度超乎了我們所有人的想像,他們單兵素質的出色和戰鬥力的強悍也遠遠超過我們的預期。

這三十多人被我們的進攻不斷壓縮僅剩的生存空間,然後被擠在二道防線北邊的一處制高點。他們背靠着清川江,分成步兵小組向我們射擊,向他們能夠看到的任何活物射擊。槍法異常精準,精準的讓我感到恐懼和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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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抗美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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