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由於進攻發起的非常突然,幾個小高地上的偽軍直到最後一刻都不敢相信。進攻了好幾天連個鬼影都沒有看見的敵人,竟然可以在幾個小時前鑿穿他們前沿的防線,然後在幾個小時后出現在了他們這樣的大後方。在他們的認知中,即便是乘坐汽車,恐怕快不了多少吧。可是,他們神秘而可怕的敵人似乎根本就沒有汽車。

根據美軍方面提供的情報,他們有限的幾百輛從蘇聯方面租借和購買的卡車,甚至還不夠給他們的部隊運送寄養。

他們到底是怎樣在幾個小時之內,從十幾公裡外的地方出現在這裏的?恐怕直到當了俘虜,偽軍的軍官都還在想着這個問題。

和部隊中那些被當做壯丁拉來的農民不同,作為軍官的他們有一些是參加過中日戰爭的,還有一些曾經是日治時期的地方警察或是保安部隊。雖然算不上多麼精通作戰,但最基本的打仗事項他們是懂得。

但有時候,知道的越多,反而容易被自己熟知的東西所蒙蔽。如果是一個從沒打過仗的人得知前沿被鑿穿,敵人有可能出現在這裏進攻他們駐守的高地。那什麼都不懂的人肯定是如臨大敵的。可但凡是正經打過仗的人,就會算敵人的行軍速度。

但偏偏,我們連夜行軍,硬是將不可能變成了可能。

趕在天亮前,我們連在四連的協助下,幾乎是輕而易舉地奪取了293高地。只不過,因為我們剛剛趕到地方就要發起進攻。在進攻之前並沒有很好地偵察敵情,所以進攻發起的很倉促。雖然進攻進展的很順利,但還是犧牲了好幾名戰友。

戰鬥結束了,我們一邊打掃戰場,另一邊連里派了幾個人將俘虜先送下高地。我和小吳在偽軍的一間帳篷里找到幾罐罐頭,我們趕了一整夜的山路,早已經飢腸轆轆,也不管身邊都是敵人的屍體,便坐在帳篷里大快朵頤起來。美國人的水果罐頭比起炒麵和鹽水煮玉米粒可好吃多了,很甜。

還沒吃兩口,我忽然感覺背後一股大力襲來,然後我就以一個極其不雅觀的姿勢趴在了地上。小吳在一旁愣住了,趕進把手裏的罐頭放下。我回頭一看,頓時心裏一顫,正是班長那張古井無波的嚴肅臉龐。

“他媽的,吃吃吃,就知道吃,不要命了?快點拿上東西走!敵機很快就來轟炸了。”班長沒有多看我和小吳,罵了我一聲后就走出帳篷。

小吳沖我伸了伸舌頭,我漲紅着臉爬起來。我倆簡單搜羅了一下,能拿的東西都拿上。武器、彈藥、毛毯、食物,我們什麼都缺,所以什麼都要。等我倆抱着一大堆東西走出帳篷的時候,整個小高地上就剩了我們兩個人。我倆一溜小跑溜下小高地。

幾乎是我們倆前腳下了高地,後腳美國人的機群就伴着清晨的第一縷朝陽匆匆趕到。十幾架飛機對我們剛剛奪下的幾個小高地進行了輪番轟炸,幾個小小的山頭瞬間被火海淹沒,我甚至能感覺到身後襲來的熱浪。頓時,我背後冷汗直冒。這要是我和小吳再晚下來一會會兒,必定凶多吉少。

“呸!這美帝國主義也真是不拿偽軍的命當命啊,這萬一高地上還有偽軍的活人,豈不是全被炸死了。”小吳低聲咒罵道,但我看到他的雙手都在打顫,顯然也是被嚇到了。

轟炸持續了近半個小時,我們趴在茂密的松樹林中誰都不敢動。因為飛機就在我們頭頂上,一旦被發現,那等待整支部隊的必定是滅頂之災。

好不容易轟炸停了下來,美國人的幾架飛機等地面上塵土消散過後,又在空中以極低的高度盤旋了好半天。飛機發出巨大的轟鳴聲,一圈一圈的飛着。我們趴在樹林裏甚至有一種錯覺,飛機再低一點就能擦着我們的頭皮。巨大的聲音像是厲鬼在咆哮,聲勢駭然。

“他媽的,美國鬼子的飛機真囂張。”王志抄起步槍,就想瞄準正在頭頂飛過的美國飛機。班長眼疾手快,還沒等王志推彈上膛,一巴掌就抽到了那胖子的後頸上。胖子被這一巴掌打的齜牙咧嘴,但也知道自己衝動了,不敢說什麼。

美國人的飛機在空中轉了很久,久到他們似乎確認這個地方已經沒有了敵人。隨後,那些飛機甩甩翅膀,在一陣轟鳴聲中滿意地飛走。

美國飛機剛剛飛走,我們排就上了高地。那小高地很小,根本擺不開太多的部隊,一個排就撐死了。

小高地上此刻已經被炸得面目全非,原本鬱鬱蔥蔥的松樹此刻全都成了焦炭,有的還在燃燒,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本來滿是積雪,銀裝素裹甚是好看的小山包,此刻變得坑坑窪窪,醜陋無比。一個個被炸彈炸出來的大坑,坑裏焦黑的泥土還很燙手。在高地上,還有一些帳篷的破片和燒焦的肉塊,而原本偽軍的營地已經成了廢墟,整片高地上瀰漫著焦糊味和屍體燒焦的難聞氣味。因為炸彈的溫度太高,地上有的土已經被高溫燒成了亮晶晶的水滴狀玻璃,黑黝黝的看着還挺好看。

小吳看見地上亮晶晶的,就好奇地摘下手套用手去撿,結果手指上被燙掉了層皮。

“嘶!燙燙燙!!!”小吳捂着手指一個勁兒地用嘴吹,一個碩大的水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膨脹起來。

李建坤在一旁打趣道:“咦,我怎麼聞着一股烤肉香啊。”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說陣地上的味道還是小吳被燙傷了手,但我們其他幾個人不厚道的笑了,蔡寧笑得直咳嗽。

玩笑歸玩笑,雖然大家都不太喜歡李建坤那張臭嘴。但大家也都知道他這人就那樣,沒什麼惡意。而且人也還不錯,所以大家都懶得和這個四十多歲的老傢伙計較。

蔡寧掏出針來想要幫小吳把水泡挑了,但手拿着針卻抖得不像樣子。我看見蔡寧嘴唇發青,臉色很不好,有些擔心。蔡寧說他沒事,只是受了凍。

我想拿過針幫小吳挑了水泡,這天氣太冷,如果水泡留着不挑破很容易凍傷手指。

這時班長說道:“行了都別笑了,小葛,小蔡,你們去挖工事。我來就行。”說著,班長從蔡寧顫抖的手中拿過針,仔細地幫小吳挑了水泡。

因為小高地剛剛挨過轟炸,土地很是鬆軟。上面厚厚的一層都是浮土,再加上有炸彈炸出來的彈坑,挖掘戰壕和單兵坑並不像上次挖凍土那麼艱難。我們不僅在陣地面向公路的正面挖了戰壕和防炮洞,還在北面挖了一些防炮洞。但還沒等我們完成工事,哨兵報告說偽軍撤退的車隊已經距離我們很近了。

戰鬥一觸即發,氣氛頓時凝固。我們誰都明白,這場戰鬥和之前輕易便能打贏偽軍不同。上一次我們是進攻,偽軍沒有戰鬥意志,取勝並不難。而這一次我們是截斷了偽軍的退路,後路被斷,任誰也得急眼。迎接我們的很可能是一場血戰。每個人都默不作聲盡量將掩體挖得更深一些,將戰壕周邊的土拍的堅實一點。

只要我們在這裏能夠守得住,堵住敵人的撤退。那從後面壓上來的主力部隊最起碼也能重創偽軍,給予他們大量殺傷。而一旦我們這裏守不住,大量敵人就可以從這裏從容後撤,那就又成了第一次戰役時候的擊潰,而不是圍殲。

可能是因為這場阻擊戰的重要性,指導員親自上了陣地給我們做動員,並且要和我們一起戰鬥。班長是黨員,所以去開會。

李建坤給自己找了七八個掩體,又在掩體中放了一些已經擰開蓋子的手榴彈。這樣方便他隨便進入哪個掩體,都有手榴彈可以隨時扔的出去。

蔡寧將一個炸彈爆炸過的彈坑改造成一個圓形的單兵坑,坑很小,但挺深。那單兵坑是蔡寧跟美國人學的,坑只有一米多的直徑,深倒是有快兩米。蔡寧在坑底放了一塊石頭,踩在石頭上的他剛好能將槍伸出來瞄準射擊。挖了一陣坑,可能是身上暖了點,我看蔡寧的臉色好了些。

趙德樹給自己找了好幾處機槍陣地,每一處都經過專門加固。然後還在幾個陣地上都放了壓滿子彈的彈夾,還有備用的槍管。另外,趙德樹還讓張茂才在陣地的邊上都堆了一堆雪,方便冷卻槍管。

之前在偷襲偽軍的時候,繳獲了兩挺重機槍,被排長安排在了陣地兩側,這樣能夠最大限度形成交叉射角。

經過第一次戰役,我清楚的明白,只有給敵人沉重的打擊,才能真正獲得勝利,保家衛國。不只是我明白,很多原本對入朝參戰抱有很大抵觸情緒的人,也開始明白。和平不是靠別人施捨的,而是要向敵人展露出足以讓敵人畏懼的力量,才能贏得和平。

剛剛誕生的新中國是虛弱的,這種虛弱來自於一百多年的動蕩和戰亂。我們知道自己虛弱,敵人更加知道,所以我們才不得不示強於敵。

“凡與敵戰,若敵眾我寡,敵強我弱,須多設旌旗,倍增火灶,示強於敵,使彼能測我眾寡強弱之形,則敵必不輕與我戰,我可速去,則全軍遠害。”

——明劉基《百戰奇略弱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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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抗美援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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