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一片陡峭的山坡上，厚厚的積雪在慘淡的陽光下很是刺眼，稀稀疏疏的立着十多顆松樹。陣陣山風吹過，松樹發出輕微的嘩嘩聲，幾根枯黃的松針輕飄飄地撒在雪地上。

雪地上，幾道間隔鬆散、披着白色被單的身影，正在向前匍匐前進。後面還有三道身影並沒有白色被單，而是將自己的棉衣反着穿。黃色的棉衣內里是白色，反着穿的時候可以在雪地中偽裝。幾個人在雪地中匍匐前進，發出沙沙地聲音。爬在最前面的正是我們班長。

班長匍匐前進的動作非常標準，一手提着槍，另一隻手肘、腳、腰同時用力，爬的很快聲音又特別小。班長的後面跟着的是李建坤和崔岩，李建坤胸前掛滿了木柄手榴彈。雖然掛滿了手榴彈，但李建坤用一根布條將胸掛固定在胸前，使得在整個爬行過程中不發出一點聲響。

李建坤和崔岩的後面，是我和蔡寧，再後面是胖子、李瀟和小吳他們三個新兵。我和三個新兵的動作比起其他人明顯是要不熟練的，尤其是後面三個，時不時身上的水壺或者其他東西就會發出相互碰撞的聲音。

而趙德樹和張茂才帶着機槍，在我們幾個人右邊二三十米之外的地方，慢慢向前挪動。

“槍身貼緊右臂內側，爬的時候記住我教給你們的要領，不要搶動作也不要急。切忌發出聲響。”班長一邊爬一邊給我們說著。

“人與人之間散開，間距要大，最好能在十米以上！”

“腰要用力！姿勢要儘可能地低，尤其不能顧頭不顧腚。”

給我們示範了兩遍之後，班長起身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手裏提着步槍，看着我們每一個人的匍匐動作。

“王志，屁股放低。”班長衝著胖子說道。

那胖子聽到班長喊他，壓低了屁股。但很快，屁股又撅了起來。

“屁股放低！”班長有些不耐煩的喊着，然後走到了胖子身邊。

“每次不要貪，動作幅度小一點。”

胖子比我們胖一點，動作也比較笨拙，手腳總是不協調。他在爬的時候，要麼就是發出叮呤咣啷的聲音，要麼就是為了爬快一點而屁股撅起來。

爬了沒幾米，王志又一次把屁股高高撅起。

這一次，班長沒有說話，抄起步槍，給胖子屁股上狠狠砸了一槍托。我們在前面爬，就聽到一聲慘叫。

“你以為你特碼是娘們兒嘛？你把你那屁股撅那麼高接客呢？”班長罵道。

我們所有人都不由得笑了，但都知道班長的脾氣，笑了一兩聲后就不敢再笑出聲，一個個都把頭埋進雪裏，身子不停地抖動。這種想笑不能笑，把我憋的一個勁兒咳嗽。

胖子一隻手揉着屁股，疼的眼淚都出來了，也不敢頂嘴，小心翼翼地繼續練習。休息的時候，班長沒和我們在一起，而是去找六班長聊天去了。我們幾個坐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討論着訓練中出現的問題。可能是因為班長對我們要求的嚴格，我們班訓練的時候各人之間是很和諧的。誰有什麼問題大家都會指出來，然後一起討論怎麼避免再次出現同樣的情況。他們幾個老兵也會給我們講怎樣做在戰場上更實用一些。

李建坤用胳膊肘頂了頂胖子，一臉猥瑣地問道：“咋樣，翹着屁股的胖娘們兒，爽不？”

胖子現在走路都是一瘸一拐地，這一問可是問到了痛處。

“要不你試試？”胖子沒好氣地說道。

李建坤站起來，捂着半邊屁股，一邊一瘸一拐，一邊還故意把屁股翹起來一扭一扭地，很誇張地學着胖子走了的樣子說道：“小姑娘嘛，第一次都有點疼，以後就好了。”

這話說的陰陽怪氣的，引得蔡寧和崔岩都哈哈大笑，連張茂才和趙德樹在一邊也咧着嘴露出門牙來。

我沒懂，便追問道：“為啥以後就不疼了啊？”

小吳也點點頭，一臉疑惑。

我這一問，他們幾個人楞了一下，隨即哄然大笑，我和小吳一頭霧水。

李建坤笑得捂着肚子說：“小葛還是雛呢，現在不懂，以後找了婆姨就懂了。哈哈哈哈……”

我不明所以，又問道：“為什麼取了媳婦兒才能知道？和胖子的屁股有什麼關係？”

正談笑間，班長回來了。

“王志、李瀟、小吳，你們三個跟我過來。”班長臉上看不出任何錶情，一臉淡漠。說完話，也不看，轉身背着手就走了。

胖子以為是要挨罵，低着頭跟了上去，也不敢說什麼。小吳倒是挺好的性格，還不忘了跟我們吐個舌頭，嘿嘿一笑。

他們三個走後，我跟李建坤他們幾個練習拼刺。

見識過美軍的戰鬥力，經歷過真正的生死之後，對於訓練中的每一點細節我都開始嚴格要求我自己。有人不想活，可沒人不怕死，尤其是因為自己沒本事而死。

拼刺刀，什麼時候用實步，什麼時候走虛步，什麼時候格擋，什麼時候突刺。敵人肩膀的微小動作決定了他真實的意圖，而針對敵人的破綻，抓住機會進攻。進攻的時候不猶豫，格擋的時候要堅決。

我們連是尖刀連，我們班又是尖刀班，自然是講究刺刀見紅的。你不能看見敵人就把自己給嚇尿了，那還打什麼仗？回家抱着孩子看國家淪喪就行了。當了兵，就得有那麼一股子衝勁，就得有有我無敵的氣勢。當兵最瞧不起的就是孬種，別說是當兵，就是個小老百姓，那也瞧不起孬種。要不然為什麼袁大志當了一次逃兵就被他們連里起了外號叫‘慫慫’？不過，聽說‘袁慫慫’這幾天訓練也很刻苦。

前幾天行軍的時候，我碰見袁大志，他說他不想被人瞧不起。我想，他一定是受了不少冷眼。他說自從被抓回來，三天一思想教育，五天一懇談會，連長排長見着他總是跟防賊似的，班裏的戰友也不跟他說話。有時候吃飯的時候，袁大志晚去幾分鐘，就沒有吃的了，沒人好心給他留。甚至在接兵的時候，他們班長都不想要他。都是年輕熱血的小夥子，誰能受得了這個氣，所以袁大志也是發了狠，一定要擺脫‘慫慫’這個外號。部隊裏都是來自全國各地的兵，就像毛主席講“我們來自五湖四海”，有時候別人說你就不再是針對你個人，而是說“陝西逃兵”、“陝西慫貨”。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沒人能受得了。

他們班長不止一次說過，如果袁大志在戰場上當了逃兵，堅決執行戰場紀律。人都是有尊嚴的，臉面卻是自己掙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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