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班長並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也許是我想的事情太過於殘酷，也許是因為班長也不知道怎麼抉擇。可是，班長的話卻給了我很大的觸動。我沒由來的想起了我的父親，其實我腦海中已經記不清父親的長相了，只是依稀記得他領着我出去玩，把我架在脖子上騎大馬。我以為我應該對於國家、民族沒有什麼概念。但想到我的父親，想到看見的那些難民，想到過過的苦日子，我卻又覺得我並不是完全沒有概念。
我還想問什麼的，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我覺得心裏有了一種信念，但到底是什麼，我也說不清。
我們到了給我們團安排的修整的駐地，地方也是在山裏，但條件比起前線那是好的多了。同樣的樹林，同樣的山谷，但卻是我們難得的和平之地。天上還有飛機不斷的飛過，提醒着我們珍惜眼前每一秒的安逸。團里組織大家洗了熱水澡，飽飽地吃了一頓紅米飯，好好地休息了兩天。短暫的寧靜像是在暴風雨中的一個小山洞，在風雨飄搖中讓人心裏感覺到溫暖，我感覺自己彷彿是在漂泊的大海上終於看見了一片陸地。兩天時間過得很快，我感覺自己什麼也沒有做。在意猶未盡中，我們又展開了訓練。經歷過了真正的戰場，我對於訓練再不敢打馬虎眼，尤其是那些戰術動作和單兵技能，那可都是保命的東西。
軍里的首長來視察，還專門到我們班來。我納悶首長為什麼要來我們班呢，首長說我們繳獲的地圖很有用，要嘉獎。我問首長，一張地圖的作用那麼大？
首長說，有了那地圖，我們的部隊可以減少很多傷亡。
我想，那我們應該救了不少戰友的生命，我很開心。
軍里首長還問了我們端美國鬼子迫擊炮陣地的事，但我有些不愛說話，都是蔡寧和李建坤說的比較多。
沒過兩天，我們的嘉獎就下來了，我們班集體二等功。
對於立功，我還有些不知所措，但班長和崔岩顯然是沒有當回事的。蔡寧是很高興的，他說他還沒有立過功呢。當了兵的人，對於榮譽都看得很重，沒有哪個兵是不想立功的。蔡寧說，班長可是立過很多功的戰鬥英雄，那各種勳章獎章加起來都能擋子彈。
我不由得想，那得多少次出生入死啊！
李建坤對獎章看得挺重，他原本是國民黨的兵，倒也能理解。通過這幾天的了解，我知道李建坤其實對立功不立功沒有太多想法。但是我知道他並不想在部隊中被別人當成異類，有人的地方就會有圈子，李建坤剛來到解放軍的時候和他原來的戰友鬧得並不怎麼好，還打了架，挨了處分。我猜是他嘴太損了，不招人待見。我們班長並不理會出身，而是把李建坤調到了我們班。
張茂才跟我說他要把獎章寄回家，我立刻表示那我也要把獎章寄給我娘，讓她高興高興。我想給我娘寫信報個平安的，但就我認識的那幾個字，連一個完整的句子都湊不齊。於是我倆去找指導員王金柱，指導員聽說我們想要寫信回家很熱心，還幫我們寫了信寄了回去。只是我娘是不認識字的，其實我也不知道信寄回去我娘會不會看，但收到信不管說什麼總算是能報個平安的吧。
從連里回來，我們倆又帶了三個人回班裏。原來，我們班現在只有七個人不滿編，於是連里給我們班送來了三個新兵。
班長並不想要新兵，但最後還是收下了。不過看着班長皺着眉頭看着他們仨，我們有點幸災樂禍，新兵一定會被練的哭爹喊娘的。
很快，三個新兵就見識到了班長嚴格的訓練要求。但是我卻根本高興不起來，因為我被要求和新兵一起訓練。我只是稍微抗議了一下，表示不想和新兵一起訓練，屁股上就多了一個大腳印子。
掘壕，匍匐前進，立姿跪姿據槍瞄準，體能，拼刺，各種戰術動作。一整天下來，我已經累得夠嗆，而那三個新兵更是一沾床就睡著了。他們明天胳膊都會抬不起來，我比他們好不到哪兒去。
不過也就是因為一起訓練，我和這三個新兵的關係，一天之內就變得很好，可能也是同病相憐吧。
王志，我管他叫胖子，其實他只是有一點點微胖。但經過這一仗之後，我們班所有人都瘦了一圈，這樣就顯得新來的王志比我們胖很多。王志是個很豪爽的山東漢子，長得高大威武，臉黑黑的，笑起來眼睛很小，講起話來嗓門很大，看着憨憨的樣子。王志比我大幾歲，雖然看着一副憨憨的樣子，但顯然要比我健談得多，人也挺活到的。班長平時是個不愛說話的人，但其實他喜歡王志和李建坤這種比較健談圓滑的人。這胖子一開始土工作業訓練的時候偷懶，被班長恨恨地罵了一頓，但沒過幾分鐘就把班長又哄樂了，我甚至都佩服他。
李瀟是個學生兵，那可是正經念過國中的，文化比我們班所有人加起來都高到不知道哪兒去了。只比我大了一歲，看着很是瘦弱，頗有些書生氣，但眼神里儘是倔強。李建坤總是管他叫小白臉。李瀟話不多，但跟我是說得來的，其實是我們四個新兵關係都挺不錯。李瀟訓練的時候很認真，總是一絲不苟地。他說，參軍就是為了響應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號召。他和王志同鄉，也是山東兵，以前在北平念書。見過小鬼子是怎麼欺負中國人的。李瀟說：“打贏了美國鬼子，我還回去繼續念大學堂。”
還有一個兵叫吳翔，河北兵，和我同年同月，但剛好比我小了5天。他來了，我就不再是全班最小的那個人。他們都管吳翔叫小吳，我也就跟着叫了，總算是擺了一擺老兵的譜。小吳沖我瞪眼睛，但其實一起訓練了一天後發現，他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小吳個子不高，年齡和我一樣大卻滿臉胡茬，說他是三十歲也是有人信的。我一直覺得，男子漢大丈夫，生當頂天立地。更是孩提時代便嚮往水泊梁山的好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刀口上舔血。我一直希望自己也能像張飛李逵一樣長上濃密的絡腮鬍子，可我雖然長了鬍子，也是串臉胡，和吳翔那鬍子比卻稀疏得多。我還嫉妒呢，本應該長在彪形大漢臉上的鬍子，卻長在這麼個脾氣溫和的小子臉上，甚是不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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