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暉雲候府
不知遊了多久，周延奎覺得自己的肺千斤之重，已經喘不上氣來了。四周一片漆黑，前面似乎永無盡頭，不斷有水流開始從口鼻倒灌，大腦中的意識也在一點點消散。
唯一記得的，是自己被拉着從後窗戶跳下，那裏有一個廢棄的井，琦雲二話不說跳進去。自己還在猶豫時，一聲巨大的爆炸將他掀翻。然後就是源源不斷的水流……
琦雲已經不見身影，不清楚是死是活，他雖筋疲力盡，身體發僵，可隨着求生本能還是拚命游，不過隨即也清楚的認識到自己在下降。一種莫名的恐懼讓他加速了窒息。
突然，眼前似乎出現一絲朦朧的亮光，周延奎顧不得害怕，提着一口氣拼了命的游過去。亮光越來越清晰，周延奎也划的更賣力，這時，什麼東西纏上他的腳腕。
周延奎能感受到後面的東西在帶動自己下沉，絕望之下掉頭去解決，才隱隱發現是個女人。他趕緊抓住她頭髮，進而勒着她脖子讓她放手。解決了麻煩，周延奎冒着溺亡的危險奮力向亮光游去。
周延奎將琦雲從井口拖上來，立刻累的栽倒在地大聲呼吸。琦雲痛苦的吐掉井水，也幽幽轉醒。兩人躺在地上半天才緩過來。
“這是哪裏？”周延奎看她扶着井壁掙紮起身，忍不住問道。
琦雲環視四周，神情悲愴而憤懣。
“我家。”
周延奎微愣，一骨碌翻身起來。
天邊已出現微光，四周漸漸清晰。滿目望去全是黑色的石頭和殘垣斷木，向人訴說不久的災難。
周延奎還未反應過來，卻見琦雲瘋了般的向遠處跑去，他趕緊跟上。兩人走到一處高地上，正好越過圍牆看到不遠處閃着波光的河面，河對岸是一片參差不齊的瓦房，其中有幾間正冒着黑煙。無數官兵往來奔走，抬出一具具矇著白布的屍體。
那便是他們逃離的地方。想到老婦為救他而死，周延奎心中一陣難過。
琦雲只冷冷看了一眼，便轉身向廢墟深處走去，周延奎找到她時，她正在一方河塘邊的假山下奮力挖掘。
“這裏太危險，我們必須立刻離開。”事情雖然過去一月有餘，但這裏依舊有些許官兵在駐守，周延奎害怕打草驚蛇。琦雲卻不為所動，拔下自己頭上的一隻木簪挖的更賣力了。
周延奎不明就裏，只得警惕的幫她望風。
“找到了。”隨着一聲金屬碰撞，琦雲驚喜的聲音傳來。周延奎趕緊跑過去，卻發現她竟然找到一個破舊的包裹，裏面有衣裳、藥瓶，還有一小袋金玉珠寶，衣裳已經發白腐爛，藥瓶和珠寶卻光亮如新，他不由大驚。
琦雲此時卻摸着一錠銀子歡欣鼓舞：“沒想到你還能派上用場。”說完將包裹緊緊按在胸口：“我們得離開這裏。”
對上周延奎狐疑的眼神，她只冷冷道：“我不打算解釋。”
“好，”周延奎也冷冷道：“既然如此，後會有期。”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等等，你要違背誓言？”
“我不會為一個來歷不明，行為詭異的人冒險。”
琦雲走到他面前，從衣襟下拿出一個雕花玉環：“那麼，你可認得這個？”
周延奎心中一動：上面的圖案是暉雲侯家徽。
琦雲又翻過背面讓他看，上面刻着琦雲的名諱和侯爺題字。
“你現在還有疑慮么？”琦雲瞪着眼睛道。周延奎不語，琦雲冷哼一聲將玉環系在脖子上。與此同時，一個銀鎖跳了出來，琦雲將其連同玉環一起塞進去。
周延奎眼神中閃過一絲訝異，不過轉瞬即逝。
“這件事兒你們算計了多久？”他突然沉聲道。
琦雲一怔，意外的看着他，隨即笑着整理一下自己貼在臉上的面紗，軟語道：“你該問問，是什麼時候把你算計進去的。”
她的直白坦誠，並沒有讓周延奎放鬆警惕。
琦雲隔着面紗輕輕撫摸自己的臉，幽幽嘆口氣：“你知道，那夜大火，爹爹為了留下證人，把他所有的侍衛都派給我和嬤嬤，只要求她帶我去西域找到鎮西大將軍，為侯府報仇。可惜被百花教和李塔山發現，嬤嬤知道地下水路相通，於是帶我跳井保命，他們追殺不成，將暉雲城圍的鐵桶一般，憑我和嬤嬤，根本逃不出去。”
她清麗的眸子看向周延奎：“直到她發現你是一名劍客。天下皆知，真正的劍客是有恩必報的，為此她決定賭一把。於是她花費大量心力救你，不惜讓我去黑市買葯買肉……你該知道的，她最後是心甘情願赴死，只為得你一諾。”
周延奎冷冷道：“你倒坦白。”
“不坦白又如何，反正你疑心已起。再者，”琦雲安靜道：“本是萍水相逢，我也沒指望用一個信諾綁架你，要去要留請便。”說完一扭頭向來路跑去。
太陽剛剛跳出來，周延奎看着周圍曾是華宇大廈的殘骸，再看看她逐漸遠去的背影，一種前所未有的情緒瀰漫心頭。
……
城門口依舊是重兵把守，漆黑的鐵門將所有秘密隔絕在城內。琦雲躲在臨近城門的一個廢棄茶棚后靜靜觀察着這一切。
突然後面來人，琦雲下意識尖叫，卻先一步被捂住嘴。
“是你？”她抑制不住激動，眼睛裏有光在閃。
周延奎示意她噤聲，拉着她緩緩離開茶棚。
因為左岸一戶平民家被發現藏有百花教餘孽，城內一半的兵力都在挨家挨戶的搜查。加之為了防止賊人右移，官府在河兩岸部署了五步一處的哨崗，右岸的殷實人家終於可以稍微鬆口氣，許多混雜此地、關門已久商鋪又暗暗戳戳掛牌，熟識的老顧客一望便知。
月華樓前，四五個官兵在門前來回巡邏，頗為警惕。周延奎看到沒有進去的希望，頗是失落。
琦雲不悅地看着他：“這裏是暉雲最大的花柳之地，我們來這裏幹什麼？”
“這裏也是全城消息最多最快的地方。”周延奎丟下一句話就離開了，琦雲一頭霧水卻不敢怠慢，趕緊跟上去。
周延奎帶着她繞到月華樓的後面，這裏是一堵高高的牆，外面生着些灌木雜草，很少打理的樣子。周延奎走到一從灌木前，用劍撥開雜草，赫然發現一個半人高的小門。他警惕地四周瞧瞧，在門上小心敲了三下。
並沒有應答。周延奎不死心，又是三下，連續重複許久，仍然不見反應。琦雲雙手環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周延奎一臉失落，起身準備離開，卻聽到那面也響起了相似的敲擊聲。他大驚，趕緊回應，不一會兒門就小心翼翼打開了，露出一張稚氣的臉。那張臉看到周延奎一驚，想趕緊關門，卻被周延奎攔住。
“周公子，媽媽說今兒不開門。”小孩笑嘻嘻道。
“我是來找人的。”周延奎想推門，不想小孩紋絲不動。
“周公子，我真不能放你進去，否則媽媽要剝了我的皮。”小孩有點擔心了，卻聽周延奎惡狠狠道：“你要再不讓開，我先把你腦袋擰下來！”說著佯裝上前一步，小孩嚇的往回縮了縮，卻並不讓步。
周延奎無奈，回頭看向琦云：“可否借點銀子？”
琦雲從包裹里翻出一錠，周延奎本想扳下來點，卻見小孩直勾勾的看着他，於是整塊都推到他懷裏。
小孩驚喜的咬咬銀子，訕笑着從洞口讓開。周延奎趕緊跳進去，示意琦雲也進來。
“這是狗洞。”
“那你就留在這兒。”周延奎二話不說要關門。
琦雲怕被發現，索性心一橫，也貓腰鑽過去。
小孩關上門一溜煙跑去稟告，周延奎拉着琦雲從被花草遮蓋的小徑上緩緩前行。
“你這邊有相好？”琦雲一邊躲避花葉一邊問，周延奎冷着臉不說話，琦雲這才知道他不知什麼時候青了臉，嚴肅的讓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