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婚約（二）

老楊託人尋訪了幾戶人家，都不得林老爺滿意。漸漸有些拿不定主意，即便下邊有人說起什麼人家，也不再敢輕易去林老爺那裏回復，只好去找六姨太。

六姨太說，“老爺這是怎麼的？不是嫌人家門戶小了，便是嫌人家讀書少，兩樣都有，又嫌人家長得不好。他哪裏是實心實意找女婿，他這是堵死了他這七小姐出嫁的路了。試想，世上哪有完人？”老楊這回站隊六姨太，說，“可不，前面幾個小姐，大差不差，也就應了。大小姐當年為了嫁得近些，就嫁了清溪場的許家。許家什麼門戶？一個開棺材鋪的，哪裏配得上林家？老爺硬是眼都沒眨一下就隨口應了。”六姨太拿手指放唇邊噓了一聲，說，“這話別給大姐聽了去，聽了她難受。”

林老爺記着王純章說的話，五心不定。怕碧生做出不好的事來，壞了女兒家名聲。隔幾天等王純章過來辭行，乾脆說，“我跟你一道走唄，去趟城裏，看看老六他們管理的那些生意如何。”王純章知道林老爺心思，建議道，“何不帶上六姨娘，許多事，她心細些，許多話，她也方便說些。”林老爺便回身問六姨太，“你可想一起去一趟？”六姨太笑笑，說，“這要看老爺你要不要我陪呀。”林老爺道，“那讓老楊過來，多弄兩副滑竿。”又轉向王純章，“你跟汝楠今晚就在這邊住一晚，明天一早我們一起走。”王純章說，“爹，我實在是時間不將就。那邊書信約好了明天一早在水碼頭上船去成都。”林老爺想想，說，“你便先走吧，我還有些東西要準備，就不跟你一起去了。”

第二天林老爺帶着六姨太坐了滑竿往城裏走。路過鎮上的時候，聽到鎮子裏在放鞭炮，問轎夫，“誰家辦大酒？”轎夫說，“林老爺，你還不知道么？今天李鎮長請客，賀他升了鎮長。”林老爺一癟嘴，說，“名為請客，實則另有所圖。心術不正之輩，懶得結交。”回頭問六姨太，“禮金送去了沒有？”六姨太道，“安排了老楊帶去。”

這裏老楊隨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去赴宴，卻被人擋在門外。老楊說，“我家老爺出門去了，讓我來送禮的。今天若是不要我進門，那我們林家的禮金也就免了。”說完拂袖而去。走了沒幾步，李恪卿從店裏走出來，大聲喊，“老楊，老楊。你站住。”老楊回頭，心頭有氣，面色便也不好。李恪卿卻呵呵笑着，走近他，說，“林家果然是高門大戶，連楊管家的氣性都比旁人大些。”回頭吼了一聲門口迎客的小廝，“瞎了你們狗眼！竟然不讓楊管家進去！”兩個小廝面面相覷，心想，“不是說過不着華服者不要請進門么……”卻只敢腹誹一下，不敢說出來。

李恪卿上前拉了老楊的手往裏面扯，說，“你莫跟那些混賬東西一般見識。林家到底跟我不是一般關係。給旁人定的規矩，哪能對林家用。”

走進店裏，李恪卿小聲問，“聽說，林老爺在給他家七小姐物色夫婿？”老楊看了李恪卿一眼，不說話。李恪卿頭一揚，說，“看你，楊叔，跟我你保什麼密？這些事好事，哪裏就不能出口了，是不？”老楊說，“我們老爺的事，我不甚曉得。”李恪卿道，“這話說的就虛了。林家的事，那一樣不是你在張羅？”左右看看，壓低聲音說，“叫我說，整個龍鳳場，沒幾個人配的上林家那位七小姐。年前她回來，我有幸見了一面。這龍鳳場的小姐加起來，也不及她姿容三分之一。嫁到誰家，都可惜了。”老楊不好接話。從懷裏掏出一個包裹，打開來，露出紅綢包的三捆銀元。老楊雙手奉上，說，“扯白來了，正事差點忘了。”李恪卿一努嘴，示意身後的小廝接着。拍拍老楊說，“楊叔，來都來了，你就留下吃了飯再走。得空我兩叔侄還有正事要談。”老楊不解，問，“我一個下人，跟李鎮長能談什麼正事？”李恪卿說，“你記着我的話，吃完飯，你莫忙着走，我會過來找你。”再大力拍拍老楊，又去迎其他客人去了。

林老爺一行趕到城裏，意外看到王汝楠留下了。問起，明棠說，“姐夫只說了他帶不走汝楠，其他的都沒有說。”正說著話，碧生放學回來，後面還跟着羅世達。

世達進門跟大家問了好，坐下，才說，“今天一大早，純章大哥過來找我，托我把汝楠留在城裏念書。我是過來問問汝楠，他是讀南軒，還是去來儀。來儀那邊，我有幾個相熟的老師，也可以託付。”十三歲的汝楠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拿不定主意。林老爺心裏直嘀咕。不明白王純章都把汝楠帶走了，怎的又留下了。覺得這裏頭定是生了些不好的變故。

碧生說，“就在南軒唄。南軒這邊離家近。”汝楠笑笑，說，“我聽小姨的。”

林老爺等碧生帶汝楠下去了，這才低聲問世達，“聽說碧生跟一個蔡少爺走得近，可有出格？”世達笑了，說，“林世伯多慮。碧生是多麼穩當的女孩子，定不會出格。”林老爺還是不放心，說，“純章都看出來一些東西了，不可能完全沒事。”世達正色道，“世伯，碧生自有她交朋友的自由和分寸，我們應該相信她。”林老爺道，“你是看着她長大的，你如今又是她的任課老師，你該管教的要管教，不能一味縱容她。我林家一門清白，不能在她這裏，壞了名聲。若是那位蔡少爺沒有定親，倒也是一說。不過純章說，那蔡少爺，是有未婚妻的。他這樣跟碧生不清不楚，可是不好。”世達啼笑皆非，說，“世伯，真的多慮了。碧生才多大？十五，十五歲的孩子，正是求學的年紀，哪裏有多餘的精力去談情說愛。碧生這兩年，學得怎樣，你也知道。她為人怎樣，你心裏也有數。何苦找些煩惱來生？”林老爺聽了世達的話，寬慰不少。卻依舊說，“你平常管着她些，叫她少於跟那個蔡少爺往來。”世達說，“這個，侄兒可以說。”

林老爺來一趟城裏，什麼事沒有看出來。卻接觸了一些新思想，又動搖了跟碧生找婆家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