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成長（五）

周一開學，羅世英未到學校。馬先生來上課時說了句，“你們羅先生回鄉完婚，羅世英也跟着請假幾天，我看他是不想念書罷了，他哥結婚，他倒顯得能幫上忙似的。”惹來幾個男生怪笑。碧生不明白這話有何可笑。拿眼偷瞄怡寶，發現她極力忍笑。心下疑惑，是自己不懂這話的深意？

課後去問怡寶，怡寶只是笑，不答。

碧生也沒心思追問，想着世達哥哥已然自昨日起成了一個女人的丈夫，莫名悵然。悶頭看書練字，再不想理任何人。

一天都在失意里過完。下午出了校門，看到虎兒等在門外，便把書包取下來交給虎兒背着。問了聲，“扇墜兒呢？”虎兒答，“六小姐讓她跟豆子姐姐學做核桃酥。”

走了一段路，碧生站在路邊，等虎兒靠上來，冷不防說了句，“虎兒哥哥，世達哥哥娶媳婦了，你可知道？”虎兒點點頭，說，“前天六姑爺回龍鳳場去，說是去吃酒。今天還沒回呢。”碧生悶悶不樂，問，“你往後也要娶媳婦，那時，你還跟我這樣親近么？”虎兒惶恐地說，“碧生，你若是不喜歡，我便永遠也不娶。”碧生搖頭，說，“你現在這樣說，只怕過幾年，你便會做別想。”虎兒漲紅臉，說，“碧生，真的，我不跟你說假話。你不喜歡，我永遠不娶媳婦。你讓我娶，我便立刻娶了。不管對方是誰，長得如何，全憑你說。”

楊端午回了龍鳳場，在羅家吃了一頓酒，卻沒有回林家。回了一趟楊家灣，因是續弦的繼母，見面也是無話。兩個兄弟已然成年娶了親，各自分家為人。楊端午去哪家都不自在。第二天一早便上鎮上看有無進城的牛車。

路上遇到劉二娃劉老爺，兩人也是舊識。握手攀談了幾句，便結伴往鎮上走。劉二娃問，“楊兄弟近來做些什麼生意，若是有可能，拉愚兄一把可好。”楊端午道，“如今這時局，膽子大，就能發家。小弟虧就虧在缺少膽識。”四下看看沒外人，揮手把小廝趕到一邊，悄聲說，“不瞞哥子你說，前不久嘉定府來個薛老闆，喊我入伙搞點福壽膏，小弟哪裏敢？”劉二娃眼珠滴溜溜一轉，問，“兄弟，你可還能聯繫上這位薛老闆？屆時，我拉一個人入伙，官面上由他去打點，你我暗地裏投一份錢，算成三股賬。你有這個意思不？”楊端午道，“說白了，只要官面上沒問題，小弟我便不怕了。只是你說的這個人可靠不？”劉二娃湊到楊端午耳邊，說，“李恪卿。”楊端午略覺失望，不屑地說了個字“他？”

劉二娃壓低聲音，說，“兄弟，你莫小看了這個雜種。他狗日這些年跑去省城疏通了不少關係。前不久，他還弄了批軍火回來。這事龍鳳場好些人知道。昨天吃酒席，你沒看出來，王鎮長現在對他，都禮敬三分。”楊端午低頭沉思了一下，說，“這樣，哥子，你先透個口風給他，莫說人，看他啥態度。他若是有把握做，你再帶他到城裏來找我。到時，我再把薛老闆一約，這個事便水到渠成。你看如何？”劉二娃滿口答應。

兩人到鎮上尋了一處茶館，要了一個單間，又密謀了半天。期間劉二娃已着人去找來牛拉車，等楊端午出來，便上了牛車，緩緩往城裏去。楊端午坐得泄氣，跟趕車師傅發狠道，“這破屌勞什子的牛車，還沒步行快。等爺掙了大錢，也到成都買輛小汽車來開。”牛車師傅奉承道，“誰不知道你們林家有錢，別說買一輛車，就是買十輛也不在話下。”楊端午嘆口氣，說，“你也知道是林家有錢。林家上面有人管賬，我落得到幾個？”牛車師傅又說，“你如今是林家的上門女婿，半個兒，當然有一半家產都是你的。”楊端午道，“真要分一半，也要他林老爺過去了，才有得分。他老人家在，啥子都是枉然。”牛車師傅瞥了他一眼，不便再說下去。心想這到底是個外姓人，完全不盼林老爺點好。

林老爺到院子裏沒有尋到老楊，找羅五兒去問話。羅五兒說，“楊管家去了鎮上，說是有人看到六姑爺在鎮上跟劉二娃喝茶，楊管家便去尋他去了。”林老爺“噢”了一聲。往門裏走了幾步，回頭吩咐羅五兒，“你記着，改天羅世達羅少爺若是過來辭行，你提醒我一聲去油坊店子買兩包炸魚兒帶給七小姐。”

林老爺這些天，偶然想起碧生曾經因為紹沖買回來的炸魚兒雀躍了好久。想着她是好這口的。

林老爺如今老了，心腸軟了很多。甚至想起七姨太生前，自己薄待她，心裏十分後悔。想起曾經，他也跟七姨太郎情妾意過，還說要帶她去通齊山上的寺廟看看，十幾年，卻一次也沒帶她去。突然又想起，周氏不在，不知周家老宅那邊使了人看管不。這些，都需要老楊親自跑一趟。

老楊午後才回來。聽羅五兒說老爺找，趕緊跑過去。聽完老爺說的事，老楊說，“那邊一直都是七太太自己找的人在管，可能羅五兒家的知道些。不過老爺，你看那邊離轄觀閣也遠，七太太也不在了。不如把那房子賣出去。”林老爺沉吟不語。弄得老楊十分不自在，覺得自己話太多，僭越了。

良久，林老爺說，“還是留着吧。等以後碧生大了，是賣還是留，她來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