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成長（四）
怡寶這幾句話一說，三個少爺都呆了。卻心思各異。雍和說，“敢情認識，是熟人。”怡寶搶着接話，道，“可不，蔡常斌是我們同學。”董少爺一臉失望，道，“這他媽就是那啥…大水沖了龍王廟。”蔡常斌轉頭就給他頭上一下，罵道，“瞎他媽拽文。數你鬧得歡，沖我同學吹什麼口哨，耍什麼二流子？！”碧生現學現賣，招呼蔡常斌，“上來啊，這裏連翹開得好，幫我們摘些回去插花瓶里可好？”蔡常斌把頭上的瓜皮帽使勁按了一下，彷彿怕被風刮跑似的。緊走了幾步，上了山頂，問，“你說，摘哪支？”後面兩人也跟上來，裝模作樣去撥弄花枝。兩人看不透蔡常斌葫蘆里賣什麼葯，誰都不敢造次，怕弄不好拆了蔡少爺的台。
蔡少爺緩一緩尷尬的情緒，說，“林碧生同學呀，不是我說，你這位同學，大小姐做派很足，隨時都帶個小丫鬟。”碧生白了他一眼，搶白道，“我可沒拿扇墜兒當丫鬟看。我帶她出來，是來玩的，留她在家裏，她不定有多少事要做。”扇墜兒說，“就是，我們小姐是疼我，帶我出來躲懶。”“哈哈”蔡少爺又尷尬一笑。碧生突然發現這位蔡少爺，居然也懂得害臊。他這一害臊，倒可愛起來。
龍鳳場正舉行着一場婚禮。新郎羅世達，面色凝重，一早去紫霞閣接了新娘子王汝雲，又繞道從鎮上回轄觀閣。路程安排，都是王家要求的。這樣大張旗鼓，敲敲打打走一路，為的是一份王家嫁女的體面。嫁奩準備得也氣派，王氏族人在王鎮長帶頭下，都出了一份錢來置辦。王家嫁女，自然不能輸了哪家。
折騰來折騰去。入夜，賓客散了大半，留下的只是一些準備鬧洞房的同輩。眾人正要往洞房去鬧，羅老爺讓管家攔住了大家。胡管家道，“我們五少爺是讀書人，鬧洞房這個事，他經不起。還望各位體諒體諒。”有人打趣，“我看是羅老爺着急抱孫子吧。”大家一陣鬨笑。
汝雲坐在床頭，聽外面這些笑鬧，不僅雙頰泛紅。隔着紅蓋頭，就着燭火偷偷去看世達。只見世達端坐在桌前，手裏拿了一根稱桿，滿面愁容。
汝雲心頭一緊。不明白世達愁因何起，也不明白世達遲遲不拿稱桿挑起蓋頭是何緣由。只覺得一腔熱情，突然降到冰點。
一陣風從窗外吹進來，吹得燭火直晃。汝雲輕聲喚門外丫鬟，“臘梅，去把窗戶關上。”臘梅推門進來，見世達還坐那兒，小姐頭上蓋頭還沒揭，催促道，“姑爺，你該去跟小姐挑起蓋頭了。”世達木然起身，走了過去，手伸了一下，縮回來，終於還是又伸過去，拿稱桿小心把蓋頭挑開。
林老爺去羅家喝了些酒，早早回了家。見李三姐帶着婆子滿院子追着兩個孩子喂飯，道，“他們不吃，就餓着。餓幾頓，就想吃了。”李三姐說，“公爹不知，這幾日兩個小的把碧生妹妹帶回來的洋糕吃了，就不願意吃飯了，天天惦着洋糕吃。”林老爺道，“既是他們喜歡吃，便讓他們吃個夠。我房裏還有一袋，回頭讓你六姨娘拿過來。”六姨太嫌棄道，“你倒是能收撿。這許多天了，還能給人吃？”林老爺瞪了她一眼，又默然覺得她言之有理。回房去將袋子取出來，打開來看，看不出變質，又掰了一塊嘗了嘗，確定並沒有壞掉，這才提了出去。
到院裏喊，“尊佑，清兒，過來爺爺這拿洋糕去吃。”兩個孩子立刻歡呼着跑過來。大太太從外面遛食回來，見了此景，不屑地說，“這些洋人的糕點，哪有我們自家做的那些蒸糕吃着有味兒。”林老爺低頭侍弄兩個孩子，看也不看大太太。倒是六姨太附和道，“可不。不知這兩個孩子，怎麼就吃得慣那個。”李三姐笑着，說，“這就是兩個賤皮子。就喜歡吃這些不着調的玩意兒。”林老爺突然抬起頭，悶聲問，“這就怎麼不着調了？你們當這些糕點怎麼低賤了？是做的人低賤，還是買的人低賤？”後面已經帶了怒氣。三人面面相覷，都不敢再說話。林老爺把手中袋子遞給身邊的婆子，背着手進了屋。
六姨太最先回過神來，對大太太說，“你看咱們這個林老爺，老了老了，倒愛多心了。”大太太瞥了六姨太一眼，說，“多不多心，大家心裏清楚。”不願跟六姨太多說，將手搭在婆子手肘上，上了階梯，進屋去了。
六姨太突然發現自己不再能左右逢源，自覺無趣。轉頭對李三姐說，“看着點，不要叫孩子多吃。”也進屋去了。
只是三人各回了各的房去。六姨太的丫鬟悄聲說，“六太太，老爺不來你這兒，你怎的也不過去？這樣僵持下去，吃虧的可是你。”六姨太冷笑道，“我吃什麼虧？他一個糟老頭子，如今家裏事務也甩給我管，我正愁管了家務還要夜夜侍候他。這倒好，讓我躲了清凈。”丫鬟道，“你不怕這樣下去老爺再討房小？”六姨太坐下品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說，“他討什麼小？早十年前，他就不行了。你道為何周氏不得寵？”六姨太將手一招，讓丫鬟靠近些，悄悄說，“他幹不了那事了。周氏又正年輕，他怕自己進了周氏房裏丟了人，所以才故意疏遠了周氏。”丫鬟聽得面紅耳赤。六姨太揚手在丫鬟頭上拍了一下，笑道，“你自己好奇要聽，卻又扶不住這些話。”丫鬟嬌羞轉身，提了水壺去廚房給六姨太打熱水去了。
碧生等人上午采了各種野花回來，插得滿屋都是。
回來時，蔡少爺堅持要送碧生回來，說採的花太多，怕碧生拿不了。這話說得在情在理，拿到門口，又不進屋，讓小廝接過去，便轉身告辭走了。事也辦得很有分寸。倒反過來將了碧生等人一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