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開學
羅世達本是龍鳳場轄觀閣羅家五少爺。
上面雖然四個兄長，加之自己也不是嫡出，卻因從小俊慧，被羅老爺看重。
羅世達的聰敏帶着仁義禮智，跟楊端午不是一個路數。
按說以羅世達如此得羅老爺的意，他的婚配上應該會更加謹慎挑剔。卻何為偏偏選定了王家的孫女呢？
原來，羅老爺曾經受惠於王家。當年還是個小郎中的羅老爺，背着沉重的藥箱走鄉串戶，也多被豪強欺凌。當年王家老太爺是龍鳳場鄉紳里的頭面人物，因偶然讓羅老爺問診過，結下了善緣。
羅老爺第一個藥鋪也是得了王老太爺資助才開了張。
羅世達前腳送碧生去城裏，羅家後腳就忙開了。這房兒媳婦，其實羅老爺是滿意的。大船爛了還有三百釘。前些年，王老大病故，王家兒子靠着典賣祖產度日，又染了煙癮。這樣折騰了十來年，竟然還體體面面，走出去沒一點落魄相。
這背地裏，自然少不了他那些叔伯的幫襯。
說到這個幫襯之人，便不得不提起王鎮長。龍鳳場，始終還在王鎮長治下。李恪卿如今橫行霸道，也頂多是順着王鎮長的意來。這樣的人，自自然然成了親戚，可就萬事能托。至少。羅家龍鳳場的藥鋪乾貨鋪，以及前兩年羅家大兒子世顯辦的酒廠，可不就被關照了？
再說，汝雲雖是女子，在王家也是嫡出的長房長孫的長女。是個極為體面的出生。
話說羅家自世達后，還有一個兒子，世英。比碧生長几個月。如今也在城裏南軒中學就讀。不過那天卻沒有跟世達等人一起走。一來，開學還有幾天。二來，世英去了蓬溪外祖母家過元宵未歸。等他十六下午回來，得知五哥上午便啟程了，心裏極不痛快。找到羅老爺說，“你看我五哥，歷來對林家那個嬖子生的小丫頭比對我好！我去城裏上學，他也沒見這樣看顧。”羅老爺斥道，“胡言亂語什麼！這話叫人聽了去成何體統？”世英癟癟嘴，道，“誰不知道林老爺一開始，給她起的名字便是嬖生。這事學堂王先生不知跟多少人說過。”羅老爺有些急了，罵到，“還說！還說！混賬東西。男子八叉，好的不學，學婦人嚼舌根！”世英見再說下去又要挨抽，趕緊做個鬼臉跑出去。
見院裏婆子端了蒸好的糯米去舂糍粑，伸手抓了一把放嘴裏，跑跑跳跳而去。
婆子們小聲議論道，“這個六少爺，真是沒有規矩。前不久聽說在路上碰到李家四姑娘，見人家腳有些跛，竟然羞辱嘲笑了人家半天。弄得四姑娘臉上掛不住，差點投了河。”一人說，“可不是！後山胡家的二兒子老實，也給六少爺捉弄得不堪。”又有人說，“六少爺年紀還小。或者等幾年他大些了，便如五少爺沉穩了。”一人嗤之以鼻，道，“三歲看老。人家五少爺自小便是彬彬有禮，溫和持重。這個六少爺可不是個善與的。”……
羅老爺那裏，喊了府上的管家一起討論迎親事宜。
世達的母親，原是大太太遠房表妹。先前有過婆家，入門沒兩年，丈夫出了意外，跌到河裏淹死了。羅老爺便是去赴喪之時見到世達母親。當時一見傾心，卻苦於沒有機會一親芳澤。直到又過了三年。她原來的婆家敗落了，婆家雙老都相繼去世，她落得形單影隻，凄惶度日。硬着頭皮打發丫鬟來羅府求助。羅老爺才有了納她入房的機會。
世達的母親，論起來，是羅老爺的五姨太。年紀卻比三姨太四姨太稍長。只因過府較晚，便在身份上，低於了前面的四個。
說起來，五姨太是唯一羅老爺牽挂過的女子。雖說不上有多愛重，但卻是第一次，讓羅老爺魂牽夢縈過的女子。所以剛過府那些年，她受了專寵，先後生下兩女一男。前面兩個女兒，都已經出嫁。一個嫁到北邊的石梯鎮，一個嫁去了文崇。
世達自小令羅老爺高看些，少許五姨太的因素。多是世達自身出挑。世達十一歲便考取南軒，十六歲畢業又去嘉定府深造了兩年。年方十八就在南軒應聘成教書先生。一路走來都有模有樣，從不教羅老爺半分煩心。
羅老爺對世達早有打算。既然他無意接管家裏的生意，那便給他存一份家產。等他成了家，便在城裏跟他置一所宅子，供他長久居住。如今宅子的事都弄得七七八八了。定金也交了。等家裏忙完世達的婚事，就着人去付了尾款，打理出來，讓新娘子也搬過去。
羅老爺前後一番思慮。
世達在城裏把碧生的事落實好。便去跟教務處請了一個月長假。
正月十八那天，世達一早去接了碧生去學校。扇墜兒背了書包跟着出來。世達蹙眉道，“碧生，往後上學時，書包用具你自己拿着去。丫鬟小廝就不要帶了。這城裏不比鄉下。人家見你這樣去上學，是要詬病的。上新學，就要有個新的樣子。”碧生趕緊讓扇墜兒把書包取下來自己背着。將虎兒和扇墜兒都攆回去了。
虎兒卻不肯回，央求道，“小姐，你讓我遠遠跟着唄。我保證不靠近你。除了一條，要是你遇到什麼人對你無禮，我便衝過來。”碧生為難地看看虎兒，又看看世達。世達心軟，點頭同意。
扇墜兒趕緊說，“那我跟虎兒一道，遠遠跟着。”
豆子在一旁哂笑。說，“我看你們兩個，就是想出去偷閑！”
在南軒門口，見到了羅世英。碧生卻也認得他，只是不大理他。在轄觀閣上私塾的時候，兩人多次交惡。世英喜歡給人起外號，當時給碧生起了一個外號叫悶炮。說碧生平常不大說話，被人激了又火爆得很。是以形象起名，悶炮。為這個名字，羅世英還得意了很久。但為了這個名字，世英也沒少讓碧生追着用先生的戒尺打。兩人突然在南軒門口見了，相互都“哼”了一聲，同時背對對方。
世達笑道，“這是什麼化不開的冤讎？你兩往後又讀同個班了，難不成還要吵下去？”世達扯扯世英，說，“你男孩子要大量一些，主動跟碧生問個好，把那些過往情緒都放下了。”又回頭勸碧生，“世英就是個混世魔王。你跟他生氣作甚？”兩人扭扭捏捏轉了身。對看一眼，默不作聲，一起跨進了學校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