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南軒
碧生一覺醒來，已日上三桿。
晚上翻來覆去沒睡着，等終於睡着，已是凌晨時分。然後再睡醒來，便這般光景了。
明棠過來喚她吃飯，扇墜兒出來迎了，悄聲說，“小姐昨晚跟我說了半宿的話，睡着沒多久。”明棠說，“那不要吵醒她，讓她睡會兒。醒了你去找豆子，讓她把早飯端過來。”扇墜兒趕緊說，“哪敢有勞豆子姐姐，我自去取了來。”明棠便轉身出去了。
碧生伸個懶腰，坐起身來，喊了聲扇墜兒。扇墜兒趕緊小跑進來，叫道，“小姐醒了。”碧生說，“外面好像有太陽？”扇墜兒道，“可不是，陽光好得很呢。就說等你醒來用了飯一起出去逛街曬太陽去。”語調雀躍歡欣，惹得碧生心意痒痒。快速起了身，接過扇墜兒手裏的漱口水，漱了口。胡亂洗了兩把臉。
只是一頭長發難得料理，扭來扭去盤弄半天，好不容易梳了一條長辮子出來。又拿粉色碎鑽的夾子將兩邊的散髮夾住，這才去客廳用飯。
早早立了兩個婆子在餐桌旁。見碧生去了，一人把餐椅拉開，侍候碧生坐下，另一人將桌上扣着的湯菜盒子打開，將象牙筷遞到碧生手裏。
明棠從外面進來，老遠就說，“小懶豬豬，你終於睡飽了。”碧生吐吐舌頭，夾了一筷子菜進嘴裏，細細嚼碎吞了。放下筷子，說，“六姐，你看看你在城裏這份奢華。鄉下哪有這許多用度講究。”明棠點了她腦門一下，笑道，“特意弄了來待你，好心沒好報！”碧生翻個白眼，說，“你看你一個人，一屋的婆子丫鬟，就是清朝的王爺格格，怕也沒你大勢。”
明棠挨着碧生坐下，看她吃飯。說，“你呀，你就不知好歹吧你！你可曉得，這個府邸不是說我一個人住，便可隨便。這可是我們林家的門面，人家那些客商到了這邊，見我們林家門庭低矮，內設淺陋，人家怎麼看？能跟我們林家生意往來？”碧生恍然大悟，說，“原來如此！”明棠白她一眼，說，“你小孩子，不懂的事多了。慢慢學！”碧生飛快地說，“我可不學。林家有你支撐就夠了。”壓低聲音，又說，“你既然都懂得，生意上的事，你得上心些，賬本不要讓楊端午全管了去。往後他若出了大格，起碼你手裏還有錢。”明棠瞪了她一眼，斥道，“你一個小孩子家，心思頗多！楊端午可是你叫的？人頭兩面，你得管住自己，叫他姐夫。不然人家以為我們林家沒規矩。”碧生道，“他對你好，我便認他是姐夫。對你不好，我可認不得他楊端午！”
飯畢姐妹倆帶了扇墜兒和豆子，上街購物。路過一成衣店，碧生想進去看看，被豆子拉住，說，“這便是楊端午的外室娘家的生意。咱們可不去給他們添財去。正街那邊還有更好的店，我們去那邊看。”
下了一段石梯，走到一宏偉建築旁邊。只見牆高院深，雕龍附鳳。門卻大大敞開，似是不避人入內觀賞。。碧生奇道，“這是什麼地方？”明棠指指門口的牌匾，說，“喏，你看。”碧生定睛看去，上面寫着幾個燙金大字:宕渠考棚。一旁又掛了個略小的木牌，用藍色顏料寫着:南軒中學。“呀！”碧生情不自禁，歡叫起來，“這便是南軒中學呀！”不顧身後明棠阻止，徑直跑了進去。
學校還沒開課，少有人來。闊大的壩子裏，三五個人走動。兩旁的木樓都修了三層高，看着像是教室。大門正對處，樓略矮，彷彿兩層半。像是一些宿舍。進門右邊那裏有高高的石梯，上面彷彿還有些房屋。碧生第一次見到如此規模宏大的校舍，嘆為觀止。
明棠等人也隨碧生進去。幾人邊走邊看，邊讚歎。
碧生提議上右邊石梯上再去看看。明棠猶豫道，“這樣亂串，怕是不好。”正猶豫不決，石梯上下來一個長衫客，卻是羅世達。
羅世達叫道，“你們怎麼來了？我剛去跟碧生辦了入學手續。”說著走近，把手裏一份證件遞給碧生，說，“你拿着，改天過來，要把這份學生證出示給看門人，人家才能放你進來。”碧生道，“那我們剛剛進來怎麼沒人攔着？”世達說，“這是還沒開學，看門人也沒上工。”碧生滿心歡喜，收起證件，說，“這裏簡直太好了。我真是喜歡這裏！”
明棠嘆息，“你是趕上好年月了。當年我們上學的時候，這裏還沒辦學。”碧生道，“不然。四姐不也上了來儀么？”明棠道，“說到來儀，哪能跟南軒比。傳說，來儀的女學生，白天都不敢如廁。一個破木板房，下面正對了河邊那些渡船，一蹲下，艄公們便在那裏唱酸曲。”說得碧生等人哈哈大笑。
羅世達笑罷，說，“咱們出去唄。一會兒那幾個校董下來看到不好。”
邊走邊告訴碧生，“開學日子定在正月十八。那天我來接你，你可得起早些。”碧生問，“世達哥哥，你這幾天住在哪裏？”羅世達說，“我在學校有一間宿舍。”碧生說，“你去我們那兒住唄，家裏總是方便些，吃的用的，一應齊備，省得你花時間精力弄那些七零八碎。”明棠笑道，“我都留過你世達哥哥了，他總是不肯，拿他莫法。”碧生噘着嘴，有些不高興了。羅世達笑，“你呀，這時候又是小孩心性了。有時行事風格，又太過成熟老道。你這樣原形畢露，我倒是放心些。”
轎夫回了龍鳳場，去跟林老爺復命。卻有多嘴的，說到碧生打了六姑爺的事。林老爺以為自己聽錯，讓來人再說一遍。那人說，“沒見什麼原委，只見七小姐進門就甩了六姑爺一個耳刮子。聽府里丫鬟婆子們說，是六姑爺先打了六小姐。七小姐氣不過。”“氣不過……”林老爺無語。心說，再氣不過，你一個小姨子把巴掌呼到姐夫臉上，總是要不得……又暗自覺得這一巴掌打得應該。打出了林家人的血性來。
六姨太聽得跌坐在藤椅上。看老爺，臉上卻是掩飾不住的得意。便不好說些什麼，把想說的話生生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