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那一劍,恰似白光
無名的廳堂內。
所有微不足道的人,已然盡數死去。
那名被齊可修稱為義子的年輕人依舊保持着單膝跪於黑色屍山之上的臣服姿態。
他抬起頭,無視着眾人,單單望向了那位站在身前的魚龍幫幫主。
緊接着,便做了一個極為普通的動作。
將自己的左手輕輕放在腰腹之間。
那名年輕人的下半身穿着一條黑色的長褲。
腰間也並沒有飛斧又或是朴刀。
空空如也。
“住手!”
便是如此,卻依舊使得齊可修的臉色驟然劇變!
他衝著自己的義子大喝一聲,再也不復方才的平靜與淡定。
住手?
沒有人知道這兩個字到底意味着什麼。
幾位關隴門閥的掌舵人皺了皺眉頭,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卻是終究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齊可修驚怒着,立即隨手從黑色的桌面上拔出一柄飛斧,緊握手中。
然後看也沒有看一眼地,便將手中的飛斧朝着他的義子狠狠扔了過去!
明明是父子,怎麼剛打了一個照面,便翻臉不認人,拔刀相向,變作這副分出個生死?
突如其來發生的詭異場景讓眾人有些猝不及防。
或是驚愕地望着,或是瞪大了眼睛,露出萬分的不可置信。
然而很快……
鋥!
說時遲那時快,隨着那名年輕人的左手展現出一種迅速拉伸的展臂姿態,一陣冰冷的震顫聲音驟然響起。
恰似一道如輝耀般的白光在眼前閃過。
極為刺目。
極為耀眼。
那些關隴門閥的掌舵人們也不由地舉起手臂,遮住袖口,擋住自己的雙目。
半晌。
白光消散落盡。
那柄飛斧卻依然不知所蹤,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前。
取而代之的是……
那些如是碎石塊一般落得滿地的鐵渣子。
還有一根如極為短小的黃色棍棒。
“血……”
“是血……”
離着門檻最近,也離着那黑色屍山最近的於家掌舵人於弘,似乎感受到了來自於左側臉頰的冰冷寒意。
像是絲線,涼颼颼的。
卻又有些微微的濕潤。
他顫抖着從袖口之中伸出左手食指的指尖,輕輕地觸碰着那感受着潮濕寒意的某處。
於是,他開始惶恐。
他開始驚懼。
他雙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縮!
“來人!”
“殺了他!”
“殺了他!”
“來人吶!快給我殺了他!”
於弘旁若無人般大聲哀叫道。
雖是大喊大叫,但卻沒有半點身居高位發號施令的那種威嚴與狠厲,卻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
委屈。
如同一位被搶了冰糖葫蘆的小娃娃,朝着自家大人大聲哭訴着什麼。
當然,那些能夠聽命於他的黑衣武士們已經盡數死去。
所以,他的哀叫也只不過是絕望的哭喊罷了。
伴隨着於弘凄厲的哀嚎與慘叫,那一道炫人耳目的白光終於顯露出了可怕的真相。
白光自然不是真的光,而是一柄銀白到鋥亮的細長劍器。
大約只有一根指頭那樣粗細。
這柄細長軟劍的一端,正牢牢地握在那名年輕人的手中,而令一側充滿殺意的劍尖,離着於弘咽喉的距離也不過短短數寸罷了。
劍尖之處沾染上的猩紅血滴,彷彿在隱約着方才那電光火石之間,發生着的一切。
軟劍極軟,劍尖依舊在冷風之中顫抖。
發出嗜血般的‘嗡嗡’劍鳴。
當軟劍展現在眾人眼前的那一刻,當劍鳴入了眾人耳中的那一刻,當劍尖的鮮血刺痛了那些關隴門閥掌舵人的心神的那一刻……
所有人終於明白了過來。
原來那名年輕人屈膝在黑色屍山的真正原因並不是示威,而是為了更為隱蔽,更為酣暢淋漓地出手絕殺。
包括他掃視着眾人的目光,也絕不是為了展現自己強大的力量,而是尋覓着此間離得最近,最為容易刺殺成功的人。
還有那貼身藏匿於腹間,如普通腰帶一般的軟劍。
從那名略顯病態的年輕人走出櫻花樹下,步入這門檻之內,一切的一切都落入了他的計算之中。
不湊巧地是,就算計算住了所有的人,也終究失算在了自己的義父手中。
理所當然,幾位僥倖活命的關隴門閥掌舵人們也終於明白……
那位魚龍幫的幫主為什麼會大聲喊叫道‘住手’;兩個字,又為什麼不顧一切地抽出飛斧朝着自己的義子狠狠投擲而去……
這一切,都是為了要保住那位左側臉頰微微濕潤的黑袍老者……
於弘的性命。
莫說是整個長安城,就算是天下間也沒有人敢如此放肆,如此喪心病狂!
公然刺殺一位關隴門閥的掌舵人?
他們憤怒,卻只能強忍着憤怒。
值得一提的是,這幾名苟活下來的耄耋老者們想當然地忘記了一件事……
站在一旁,以‘小侄’自居的獨孤令……
他的父親,究竟是怎麼死的。
看似絕殺的一擊未果之後,那名年輕人並沒有說話。
因為,刺殺已經失敗了。
這是他出道以來,為數不多的僅有失敗。
他面無表情地眨了眨空洞的雙眸,翻手耍了一個極快的劍花,卻又如同白光掠過似的……
手中的軟劍,消失了。
齊可修似乎極為清楚自己這位義子的傲氣與秉性,既然失敗了一次,那麼便不會再動第二劍。
“為何如此?”
他擦了擦額間泛起的冷汗,鬆了口氣。
望向自己義子的雙眸之中,充滿了不解與疑惑。
似乎有些不方便,又似乎是有着某些隱疾,那名年輕人並沒有開口。
只是起身走下了黑色屍山,轉過身去,指了指門外的那一池春水,又指了指院牆外的那條小巷。
徒留給廳堂內的眾人,一個蒼白瘦弱的背脊。
齊可修有些面露苦澀。
這位大名鼎鼎的齊四爺,整個長安城的地下王者,對自己的義子,彷彿也有些無可奈何。
他扶了扶衣領,轉過身去,朝着於弘等幾名關隴門閥的掌舵人再次展現出標誌性的溫和微笑。
“都等到了這個時辰,該來的人早就來了。”
“若是還沒來的話,依齊某所想,應當是來不了了。”
停頓了片刻,他的目光落向了那顆放在黑色桌面上的人頭,平靜且認真地說道:“幾位老大人,該談正事兒了。”
“能不能活着從這裏走出去,全看各位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