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朋自遠方來
有些事可以忘記,有些人卻不能。
就像有些愛可以忘記,有些恨卻不能。
因為恨之入骨。
“我在上京,如果你還沒死,隨時奉陪。”
七年前的好友,七年後的死敵。
無涯握着手中的半截赤劍,掌心傳來熟悉的溫度。
當時為他鑄劍的人,就在上京。不同的是,那個人,因為某個原因,已然和他反目。
赤劍如火,如當年的意氣風發,如他們當年的年少輕狂。
一把斷劍,斷的,不只是劍,還有當年那個鑄劍人的心。
“如果當年不是為了救我,索妮也不會死,你也不會那麼恨我吧。”
那柄曾同他生死與共的赤劍,那個曾與他生死之交的朋友。
“善釗…我還活着,我們之間,總該有了斷的。”
抬頭,望月。上京的冬夜格外寒冷。
南珍在一旁默默看着無涯,忽然她聞到一股花的香味,只聽耳旁“嗖”的一聲。
暗器!
“哥哥小心!”南珍一躍而起,打落了飛來的暗器。“叮!”只見插入地面的,是一根精緻的發簪,簪子頂部刻着花形圖案。
“哥哥沒事吧?”南珍關切地問道。
“沒事,你沒受傷吧?”無涯看向南珍。
“沒有,這發簪是?”
沒等南珍說完,一道黑影從他們面前閃過,動作稍微有所停滯,彷彿是故意在暴露自己。
無涯看見了,那個人的頭髮上,正別著一隻花形發簪。
難道是?
“朋友,留步!”無涯喊道。
而那道黑影已迅速離去。“南珍,我們追!”
黑暗中,有人在偷笑。
那個人彷彿是故意的,眼看被追上便打幾道簪子過去,力度卻並不大,似乎只是在刻意拉開距離。
一直追到一個燈火通明的酒樓前,那個人一溜煙不見了。
無涯看去,那個酒樓赫然寫着四個鎏金大字:好吃來坐。
“哈哈哈哈,果然!”無涯大笑起來。
“哥哥,你笑什麼?”南珍不解地問。
“呵呵,南珍,你信不信,眼前的這家酒樓,將對我們全部免費,而且只對我們倆!來,進去。”說著他拉起南珍的手。南珍笑了笑,剛才的緊張感頓時全無。
乾淨明亮的大廳,優雅古樸的氛圍。此時是夜,已經沒有了顧客,也不見小二出來打烊,好像就是在特意等他們。
他笑了,然後喊道:“老闆娘,拿你們最好的酒來!”
“死鳥,再吆喝的話讓你把整個酒樓吃了。”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那聲音惟妙惟肖,卻一時分不清來自哪裏。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死鳥?
南珍看向無涯。無涯笑着搖了搖頭,帶着她徑直向裏屋走去。
內廳里擺有一張八仙桌,桌上已備好了酒菜。無涯拉着南珍坐下,然後自己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菜,是最簡單的家常菜。家常豆腐,清炒土豆絲,青椒雞蛋和魚香肉絲。是為一葷三素。湯是最常見的鳳凰玉米羹。
“你慢着吃,小心有毒。你萬一要是因為食物中毒死了,跟姑奶奶我可沒關係的啊!”那個聲音又說。
無涯也不回答,只是盛了一碗湯遞給南珍,他說,“喝點熱湯,暖暖身子。”
南珍接過湯,很詫異地看着無涯,彷彿不明白他的這些舉動。
只見無涯用筷子夾起一塊豆腐放在嘴裏,邊吃邊對南珍說,“你嘗嘗,這裏的菜,有家的味道。”
“唉…你怎麼跟那頭死驢一個樣,對自己人,總是不設防。”說話間走出一個女子,着一身黑衣,全身散發一種獨特清高的氣質。她的頭上,別著一根花形發簪。
她的眉頭緊皺着,一直走到無涯旁邊坐下,表情才舒展開來,說話的口氣也變得溫柔起來。“二哥,七年了,你還是老樣子啊。”
無涯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那個女子。他看到她的頭髮已經盤成了髮髻。
“惜蕾,你又變漂亮了。你的樣子,越來越像雯姐了。”
然後他們笑了。
“哥哥…”南珍看着兩人,看着那個黑衣女子,剛才還自稱姑奶奶,稱無涯為死鳥,一會兒就改叫二哥了。南珍一時摸不着頭腦。
被叫做惜蕾的女子此時也看向南珍。不等無涯開口,便問道:“二哥,這位…就是你當年救下來那個小女孩么?”
無涯看向南珍,說道“是啊,當年為了菲婭,南珍也中了七星海棠,幸得高人指點相救。這七年來和我相依為命的,就是她了。”說著便示意南珍站起來,並說道:“南珍,這是我的結拜義妹,惜蕾。我想,你應該叫她一聲姐姐的。”
“見過…見過惜蕾姐姐…”
南珍七年來除了為她解毒的天池老人,在一起的也只有無涯了。突然對這樣一個女子行禮,多少有些不習慣。而且惜蕾看她的眼神也很奇怪,彷彿要將她看穿一樣。只是兩人的感覺都沒有表現出來。
“南珍…呵呵,很乖巧的女子啊,怪不得二哥這麼喜歡你。”惜蕾笑道。
南珍害羞地低下頭,“姐姐說笑了。”
看着臉紅的南珍,無涯笑道,“那麼你呢,惜蕾。真想不到胖爺的酒樓真的開到了上京。更想不到的是,我七年來第一個遇見的人,是你。”
無涯看着惜蕾,感慨道,“七年裏,一定發生了很多事情吧?你的髮髻…”
“呵呵,二哥,我嫁的不是別人,你還記不記得小白?”惜蕾道。
“小白?你說的可是,中原城李家莊的公子,李少白吧?”無涯問道。
“正是他。”
“李公子名門之後,比起江南的大善人李康年也不差多少了。你和雯姐都有了好的歸宿,實乃幸事啊!”
“二哥你說笑了。小白其實也是很小心眼的人,知道以前你和懷山經常欺負我,還不少吃醋呢。”
“哪裏的話,你都嫁人了,話不能亂說了。說起懷山…他…也好吧。”
“他啊,自從和毓兒在一起后,也成熟了很多。你離開后,懷山大哥經常自愧自己劍術太差,也越來越低調。我知道他一直在偷偷練劍,只盼是等你哪天回來,還要跟你比試比試呢。不過話說回來,二哥,你這個做兄長的連小妹的喜酒都不賞臉,懷山大哥說,你罪可至死啊!”
“你啊,說話還是這麼刁蠻啊?”
“在你面前,我沒什麼裝的。要不是這麼和你聊天,這七年,真怕你都變了。”
明朗無邪的笑,七年來,並沒有變。
“二哥,今夜就留在這裏吧。胖爺說過,‘好吃來坐’的門永遠為你開着。在中原的朋友們,也很想念你啊。”
朋友,一個多麼高尚的詞眼。
“嗯,惜蕾,你幫我一個忙。在上京有一個叫善釗的鑄劍師,你幫我找到他。”
“是,因為赤劍嗎?”
“是。”
“好。”
不用多說和多問,便是對朋友最大的信任。
“二哥,不早了,你休息吧。這裏的格局和中原城一樣,卧龍廳,已經為你備好。”
“好吧,”無涯起身,“南珍…”
“二哥儘管去休息吧,南珍妹妹由我來照顧。小白去了江南,南珍就和我一起吧。”
南珍也站了起來。“哥哥去休息吧,我也想和惜蕾姐姐說說話。”無涯笑了笑,轉身離去。
待到無涯的身影消失於夜色后,惜蕾的表情迅速變得嚴肅起來。她問道:“南珍妹妹,二哥對你怎麼樣?”
南珍回答:“惜蕾姐姐,哥哥七年來放下一切照顧我,對我有情有義。”
“那你還要瞞他多久?我見過文鬼先生,他親口對我說,你並沒有中毒。”
惜蕾看着南珍,而南珍也不說話。